當比分來到24:24時，兩支隊伍的注意力已經完全無法被場外的任何事吸引了。
就連曾經說過“練習賽隻是為了磨練選手，輸贏並不重要”的神城健一，此刻腦子裡也隻有一個想法。
想贏！
星野十夜手掌撐在膝蓋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和隊友滿頭大汗的樣子不同，他此刻額頭隻有星星點點的汗漬，體力依舊在及格線以上。
可他還是覺得胸腔裡的氧氣並不足以讓他平靜下來，而空氣中的氧氣對他來說也同樣稀薄，他必須不斷的深呼吸，才能稍稍減緩自己的窒息感。
眼下，是帝光的發球輪次，黑川正在做發球前的準備——默念十遍自己是發球機什麼的。
星野十夜覺得，他也應該做點什麼。
他站在前排，雖然是個一無是處的主攻手，和黑川的配合至今還是稀爛，除了那個被大家誇讚的一球外，沒打出任何一個好的配合。
撐在膝蓋上的手還在抖，即使知道一旦排球飛起，他就會迅速從恐懼中奪得身體的控製權，可他還是會忍不住唾棄自己的沒出息。
雙腿像是長在地板上一樣沉，星野十夜慢慢吐出一口氣。
就算是如此軟弱的他，也一定能為隊伍做些什麼。
……
體育館在眾人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打開了一道小小的縫隙。
一紅一綠兩道身影安靜的從縫隙中走進來。
“今天的占卜，巨蟹座運勢倒數第一。”綠間真太郎麵無表情：“赤司，給我一個必須出門的理由。”
赤司征十郎嘴角依舊是溫和的笑，仿佛一個電話強行將綠間從家中叫出的人不是他一樣：“但你今天的幸運物是排球，對吧？我看過晨間占卜了。”
事實上，赤司征十郎也正是通過這個借口將綠間從綠間宅中挖出來的。
綠間真太郎沉默，隨即看向場上的那道橘色身影：
“金牛座的運勢倒數第二。”
赤司征十郎笑：“你連星野君的星座都已經弄清楚了？”
綠間真太郎表情有細微的波動，隨即歸於平靜：“很明顯，你也知道。”
兩人對視許久，綠間真太郎率先移開視線：“5月5日，立夏——是個很好的日子。”
赤司征十郎顯然十分認可：“是夏天的開始。”
紅發少年精致帥氣的臉龐轉向那片賽場，那個他所在意的橘色，在人群中異常耀眼。
這一天，在這個普通的體育館，會不會是星野君盛夏的開始呢？
……
黑川俊介發出了一個上手發球。
星野十夜眼睛盯著對麵的動向，腳步微動。
一傳很好，小紅前輩的反應也很快，對麵一共有兩人開始助跑——一個跑左路的主攻手，一個跑右路的副攻手。
會將這一球交給誰呢……
橘色的劉海下，一雙橘色的眼睛安靜的盯著赤葦京治，如同躲在叢林中伺機而動的捕獵者。
赤葦京治眸光一瞬間的閃動並沒有逃過星野十夜的眼睛，他長腿邁開，直奔副攻手。
在他動身的瞬間，赤葦京治托球出手。
排球直直飛向副攻手的方向。
近體快攻！
副攻手起跳，那個窮追不舍的橘色腦袋也跟著起跳。
杜中學的副攻手露出了牙痛的表情。
這家夥的攔網，高得可怕啊！
隻是……
麵對攔網，可不止有扣過去這一個辦法！
杜中學副攻手揮臂，在觸碰到排球的瞬間，變扣為吊。
一個很漂亮的吊球，越過星野十夜的攔網。
星野十夜的嘴角驀然上翹，嘲諷滿分。
他的身後，並非空無一人。
神城健一恰到好處的出現在星野君的身後，墊起這個吊球。
“黑川！！”神城健一高聲道。
“知道！”黑川俊介回答得乾脆。
剛一觸地的星野十夜，腳底仿佛安了彈簧一樣快速竄出，完成助跑。
黑川俊介內心陷入劇烈掙紮。
位置上，無疑是托給星野君最好，或許是因為他和星野君始終沒有打出出色配合的緣故，杜中學攔網的注意力並未放在星野君身上，隻是保險似的安排了單人攔網去盯著星野君。
不過以星野君的速度，這個負責盯星野君的副攻手已經被甩開兩個身位了。
可是，被對手如此忽視的主攻手，真的能打出漂亮的進攻嗎？
“黑川桑！”
星野十夜在助跑中回頭，聲音是難得的清亮，俊秀的臉上，有著大概連星野君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
星野君在期待這一球是交給他的，主攻手在渴望二傳手的托球。
沒什麼好猶豫的。
黑川俊介覺得，他們會打出最厲害的配合。
因為這是最棒的二傳手，托給最棒的主攻手的托球！
空中偏高的托球，在星野十夜的眼中，顯得如此熠熠生輝。
就是現在，他應該起跳。
於是蓄滿了力量的雙腿將他送上空中。
排球像是附上了某種魔力，吸引著他的手揮向它。
懸掛在空中並不炙熱的橘色，似乎找到了屬於他的那束若隱若現的光。
“真是耀眼的顏色。”赤司征十郎眯起眼睛，橘色的光芒斂進赤色的眼底，他驚歎著這一刻的美麗：“迷茫的恒星被指引著來到屬於他的宇宙，是偉大的奇跡。”
綠間真太郎推了推眼鏡，被繃帶綁著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非常漂亮。
姑且算是值得占卜運勢極差的他走出家門欣賞的風景。
星野十夜順著那道光打了下去。
被他甩開的副攻手在排球落地時才趕到，盯著從空中落下站好的星野十夜，像是在看一個自己無法理解的怪物。
乾脆利落的甩開了他的攔網，和托球完全契合的扣球，甚至連扣球的方向和角度都避開了他最後救球的時機。
這個橘色的家夥，是怪物啊。
這種扣球，國中生怎麼可能打出來！
帝光反超一分！
星野十夜看著自己的手。
不再是模糊的感覺，此刻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自己還能打出這樣的扣球。
寫進教科書的例圖，是科學高效的動作。
乾脆利落，簡潔優雅，適合大部分運動員練習的姿勢，這個大部分其中也包括星野十夜。
教科書式姿勢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不夠靈活。
不同的托球要用到不同的助跑角度、起跳時機、滯空姿勢……實戰時的美好身姿，看上去和教科書上一樣利落標準，實際在許多細節上都有所不同。
他一直在用同一個姿勢去應對不同的托球，他的二傳手不是托球機器人，是不可能做到每一次托球都精準的托到他的手上的。
在帝光體育館的那一次，大約就是無數次中的一次，難得一見的巧合。
而昨天練習時的成功，就是他主動配合托球的結果。
星野十夜看著分板，帝光25:24，領先1分。
如果早點醒悟……
“發什麼呆呢！”黑川俊介壓抑著喜色的聲音響起，星野十夜抬頭，就見黑川桑笑容燦爛如朝陽：
“星野君，打得好！”
星野十夜無法直麵這樣陽光的臉，側過頭去小聲回答：“你、你托的也好。”
黑川俊介叉腰：“那當然了！我是最棒的二傳手！”
再一次走向發球區，黑川俊介嘴角的笑容完全壓抑不住。
星野君不知道，他的誇讚會讓二傳手產生多麼龐大的自信。
“星野君說我的托球很棒——當然了，我可是黑川大人！”
黑川俊介笑容滿麵的發球——掛網。
比分再次扳平。
杜中學抓住機會，拿回發球權後一鼓作氣，連得兩分，最終2:0拿下練習賽的勝利。
“對不起！！我回去後會加罰一百個發球——二百個！！”黑川俊介大崩潰。
星野十夜張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關鍵時刻發球失誤的黑川桑。
在如此緊張的比分下發球失誤……光是想想胃就隱隱作痛了。
原本還在向隊友慚悔的黑川俊介見星野君臉色白得發青，頓時大驚失色：“星野君！是我發球失誤沒錯吧？？怎麼感覺你一副要死了的樣子啊！”
星野十夜虛弱的出聲道：“稍微想象了一下你的處境……感覺好可怕……”
黑川俊介：現在明顯是你的狀態要更可怕啊！！
“還好嗎？”一張紙巾遞過來。
星野十夜抬頭，是小紅桑和小綠桑。
他接過紙巾，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我沒事……”
赤司征十郎看著比賽時光芒萬丈、比賽結束後反而虛弱得不行的星野君，笑道：“非常帥氣啊，星野君——主動向二傳手要球的你，閃閃發光。”
星野十夜回想起自己在比賽時的表現，扭曲的胃頓時疼得他冷汗淋漓。
赤司征十郎看著表情痛苦的星野君，一時間也有些茫然的慌亂：“星野君你……真的沒事嗎？”
星野十夜顫顫巍巍的抬手：“我沒事，就是做了不擅長的事，身體在抗議了——抱歉，我必須要去一下洗手間！”
一邊說著，星野十夜一邊捂著嘴飛奔向洗手間的方向。
赤司征十郎的手孤零零的伸向星野君的方向：“那個……”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嗎？
幾秒鐘就消失的背影讓他慢慢收回了手，有些費解道：“星野君是第一次來杜中學體育館吧？”
星野君怎麼知道杜中學體育館的衛生間在哪？
黑川俊介咋舌：“我說怎麼剛進門的時候星野君一反常態的抬頭四處張望呢，原來是想早早確定洗手間的位置啊。”
提前預感自己會緊張到吐……星野君，槽點太多了！
帝光眾：……
真、真不愧是星野君！
眾人沒有注意到，網對麵的杜中學成員中也缺少了一個人。
洗手間裡，星野十夜終於清空了胃，冰涼的水潑在臉上，讓他大腦無比清醒。
鏡子裡的自己麵色蒼白，水珠從臉上和被打濕的劉海上滑落，滴在洗手池中，濺起小小的水花。
他眼下有明顯的烏青，好在劉海的陰影剛好打在那裡，倒也沒有被大家發現。
“你還好嗎？”陌生的聲音響起，嚇得星野十夜差點竄進洗手池。
驚恐回頭，是漂亮的小紅前輩。
“我沒事……大概。”短短幾分鐘，似乎有很多人都這樣問他。
他真的沒事。
雖然很遺憾的輸掉了比賽，但對於他來說，今天依舊是非常非常棒的一天。
慘白的臉上，是一雙閃著光的橘色眼睛。
或許，他也可以期待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