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征十郎在教學五分鐘後開始發現不對。
籃球到了星野君的手裡，就像是一個極其不聽話又活潑過頭的小狗，總是有著自己的想法。
而星野君對此似乎毫不意外，耐心又認真的嘗試馴服籃球。
……是的，馴服。
在星野君眼裡，籃球不僅僅是個球，更是個野性難馴的野生動物，必須要拿出十二分的警惕和耐性，一步一步的去“感化”籃球，讓籃球為他所用。
“你太謹慎了，星野君。”赤司征十郎最終還是指出這一點：“籃球隻是這項球類運動中的球，不是叢林中隨時可以吃掉你的猛虎。”
那種如臨大敵的表情，真是讓赤司征十郎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吐槽。
星野十夜愣住，本就不聽話的籃球頓時脫手，一彈一彈的離開了星野十夜的身邊。
“可是……”星野十夜不知道該怎麼去對小紅桑說，自己必須要用儘全力才能讓自己顯得稍微沒那麼笨拙。
球，圓潤沒有棱角，無論是排球還是籃球都具有一定彈性，本不是可以一開始就能如臂使指的存在。
就算是排球，他也是謹小慎微的對待了半年，才稍微找到了一些要領。
星野十夜低下頭，聲音極小：“抱歉，我……”
我或許沒有打籃球的天賦。
是的，真正的天才摸到球就像是摸到自己的另一隻手，在最短的時間裡就能做到彆人很長很長時間才能做到的事。
他從來都不是什麼天才，勤能補拙、熟能生巧才是他人生的真實寫照。
“怎麼又道歉？”赤司征十郎無奈的打斷他。
光是在教室裡，他就聽到星野君向黑川君道過許多歉了。
星野君似乎總是擔心自己會麻煩到彆人，冷著臉不讓任何人接近，仿佛自己就是個大麻煩，誰沾上誰倒黴一樣。
明明不是這樣的。
“我不是在指責你，星野君。”赤司征十郎慢慢出聲道：“我是想讓你放鬆下來。”
赤司征十郎對著正在訓練的隊友高聲道：“綠間君，麻煩給我個籃球！”
話音剛落，一個籃球劃過一道漂亮的拋物線，正好落在赤司征十郎的手上。
星野十夜頓時睜大了眼睛，甚至主動伸手將長長的劉海撇到一邊，震驚的看著小紅桑手裡的籃球。
就，就這麼過來了？
好準！
超級準啊！
星野十夜看向綠間真太郎的眼神裡染上莫名的狂熱。
如果能向小綠桑學習到精準控球的技巧……
星野十夜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該怎麼做？
想起原地起飛的黑川桑，星野十夜眼神驀然堅定。
拜師這樣慎重的事，當然要土下座以示他的鄭重！
赤司征十郎抬手，在星野君的眼前晃了晃：“回神了，星野君。”
雖然相識不久，也沒說上幾句話，但赤司征十郎莫名就覺得自己完全清楚星野君在想什麼。
或許是因為星野君這個人實在太好懂了吧……即使麵部肌肉不發達到像個麵癱，但隻要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從劉海下露出來，就很容易讓人猜到他在想什麼。
“想學習綠間君的投籃嗎？”赤司征十郎用手指轉著籃球：“那你得先從我這裡學習一下基礎呢。”
赤司征十郎嘴角掛著得逞般的微笑：“畢竟，我可不能丟給綠間君一個初學者徒弟。”
不遠處的綠間真太郎後背一涼，忍不住看向自己今天的幸運物麻繩君。
好不安，感覺自己被偷偷賣掉了。
星野十夜表情嚴肅：“你說的對，小紅桑。”
赤司征十郎臉上的笑容一僵，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星野君，你剛剛叫我什麼？”
星野十夜茫然道：“小、小紅桑，怎麼了？”
赤司征十郎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微笑：“或許我該做個自我介紹——星野君，我叫赤司征十郎。”
是赤、司，不是小、紅哦！
星野十夜：！！！
剛剛明明聽到大家都叫小紅桑是赤司君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大腦自動將赤司君轉換成小紅桑了！
“我很抱歉！！”星野十夜語無倫次的道歉：“我知道——不對，我不太知道——”
星野十夜暗恨自己一到關鍵時刻就紊亂的語言係統，胡言亂語了半天才勉強組織出一句：
“對不起，小紅桑！”
……怎麼還是小紅桑！
星野十夜心裡那個焦慮不安跑來跑去的小人終於徹底碎了。
看著完全陷入自閉甚至開始尋找牆縫的星野君，赤司征十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小紅桑就小紅桑吧。”
已經完全熟悉了這個名字的星野君，再想改口就很麻煩了。
赤司征十郎歎氣。
星野十夜頓時眼含感動的看著赤司征十郎：“小紅桑，你真是個好人！”
再一次，收到好人卡。
赤司征十郎心累：“總之，先看看我怎麼打籃球的。”
將話題強行扯回籃球教學，赤司征十郎表情認真了些許，手腕一翻，籃球在手中乖順聽話得不可思議。
星野十夜驚歎的看著赤司征十郎流暢的運球動作，完美的運球節奏讓他這個籃球外門漢都能感覺到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自信和強大。
赤司征十郎輕巧的收球，看著星野君：“有些時候，用力過猛也會讓籃球不受控製。”
赤司征十郎一針見血的點出關鍵：“注意力如果都放在當前正在做的動作上，那麼你的下一步動作就會慢半拍。”
無論是什麼球——籃球也好排球也罷，運動都是相通的。
赤司征十郎眸光銳利，點出整個排球部都沒能看出的問題：
“你如果隻想著怎麼做好當前的動作而不是去想著怎麼做好下一步，那麼你永遠也打不出真正流暢絲滑的籃球——咳，排球。”
赤司征十郎低咳一聲，遮掩住自己呼之欲出的小心思。
星野君更適合籃球部，隻有他才明白該如何使用星野君——赤司征十郎這樣想著，麵上卻滿是善解人意的微笑：
“你再試試怎麼樣？”
赤司征十郎將籃球遞了過去。
星野十夜看著手裡的籃球，腦海中的迷霧似乎驅散了一點——很關鍵的一點。
他試探著拍了拍籃球，手下的力道時而輕，時而重。
有些時候，不是越用力越好……星野十夜想著這句話，不斷調整著他拍球的力道。
赤司征十郎眼中閃過一縷精光。
果然，控球能力極差的星野君，對自己身體的控製能力卻堪稱精妙。
對力道的掌控，更是到了一種連他都驚訝的程度。
絕好的天資，如果能進行合適的開發，星野君的未來……
“小紅桑！”
壓低了嗓音的驚呼聲讓赤司征十郎回神，他側頭，就見剛剛還像機器人一樣拍球的星野君，如今已經可以做到十分輕鬆的運球了。
雖然還有幾分笨拙和生硬，但確實是飛速的進步。
星野十夜感受著自己和籃球建立起的微末聯係，不再是單方麵的嘗試馴服，而是開啟了雙向的溝通交流。
雖然隻是一點點的熟悉，但卻讓星野十夜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原來，人和球還可以有著這樣的關係。
摸索到了全新世界的星野十夜不斷拍球、運球，那種一點一點和球建立聯係的感覺讓他著迷。
赤司征十郎笑眯眯的看著星野十夜的動作從生硬到嫻熟，僅僅用了半個小時，就已經可以做到輕鬆自如的運球了。
“先歇一會兒吧。”赤司征十郎將那瓶水遞過去：“以後還有很多時間。”
星野十夜喝了一口，搖搖頭道：“沒有時間了，後天就是練習賽。”
赤司征十郎眉頭一挑：“即使你的準頭不佳，也必須要上場嗎？”
星野十夜盯著手中的水瓶：“這是神城學長對我的信任……我知道的，神城學長非常期待我的成長。”
這曾經是無數次失望的開端，但這一次——這一次是不一樣的。
星野十夜慢慢攥緊五指：“我不想再因為‘可能會失敗’而逃跑了，這樣沒出息的我，不值得大家如此期待。”
“在大家對我失去耐心前，我絕對不會放棄努力。”
星野十夜抬頭，直視著小紅桑：“一千次、一萬次……”
“我一定會打開屬於我的寶箱！”
赤司征十郎突然覺得，自己或許對星野君還不夠了解。
看著那雙橘色的眼睛，赤司征十郎緩緩點頭：
“我期待著。”
他想，或許並不是因為當初自己晚了一步。
星野君有著自己的信念和使命感，不會因為早一步或晚一步而動搖。
即使是他先邀請星野君加入籃球部，或許也會被拒絕吧。
剛剛還鼓起勇氣直視他的星野君突然彆過頭，呐呐道：
“就、就是一些大話，請不要在意……”
赤司征十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遠處籃球部全體成員都露出了震驚臉。
那個赤司，那個溫潤有禮、待人平和疏離、讓人又敬又怕的赤司征十郎，竟然被逗得笑出了聲？？
“星野君原來也會說大話啊！”赤司征十郎笑得眉眼彎彎，不是良好家教下的溫和，而是帶著幾分少年氣的、真誠的笑意。
赤司征十郎，其實也隻是一個14歲的少年。
星野十夜心虛道：“當然了，大話這種東西，我當然也會說……”
不，他不會。
星野十夜在心裡確認。
再一次，拚儘全力的去努力吧。
即使會失敗。
“繼續練習，儘快熟悉這種球感——回去之後，用排球的話會事半功倍呢。”赤司征十郎道。
星野十夜認真的點點頭，隨即再次開始了運球的訓練。
五分鐘後……
體育館的大門突然被打開，神城健一和黑川俊介出現在門口。
神城健一叉腰，超大聲的喊道：“星野君！！回家了！！！”
他聲音理直氣壯得仿佛這是他排球部的地盤：“你的一小時假期已經結束了！”
赤司征十郎看了眼時間，從放學到現在，正好是一個小時。
赤司征十郎：……
神城學長，你還真是謹慎到摳門啊。
星野十夜卻並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認真回應著自家隊長：
“是！神城學長！”
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