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遠比想象中複雜。
宋聽婉冷下眸子,眼看布陣的魔氣漸漸湧向陣心,在戒指裡一堆寶貝裡翻翻找找,隨後佯裝跌跌撞撞的模樣,菩提手串跌落在地。
混亂之中,無人在意。
但魔物不是人。
骷髏也不是。
凶煞的殺氣與魔物一同停在了菩提手串上方。
宋聽婉捂著唇,柔弱無辜的隱入人群。
“怎麼會有佛門之物!是誰!!”
一直虛有其表的魔氣瞬間洶湧淩厲,那魔物終於舍得化了人形,魔氣化的手指欲要觸碰菩提手串,但隻是湊近一些便被佛光灼傷。
魔物嘶吼一聲,扭了扭詭異的魔氣,麵向人群,魔的威壓狠狠朝他們壓來。
所有人皆是膝蓋一軟,宛如頂著一座大山。
金丹弟子勉強站著,宋司遙咬著牙,離光點地,亦是扛住了不小的壓力。
宋聽婉蹲在人群裡,擔憂的朝妹妹看過去。
陣不能成,但在場皆是些實力低的弟子,再拖下去就來不及了。
她隻能將魔不能觸碰的菩提子丟出來,好歹能拖延一點時間。
至於怒而殺人,宋聽婉觀察了許久,魔物像是顧忌著什麼似的,連傷都沒傷人,最多是魔氣入體控製身體。
生祭,貢品越多越好。
魔物沒發現她的小動作,可陣眼的骷髏頭卻唰的一下,直瞪向宋聽婉躲著的方向。
悄然留意著的宋聽婉,不動聲色的往人群裡躲得更深了些。
那邊宋司遙冷冷扯了唇,劍尖一挑直衝向骷髏頭。
什麼醜東西,敢嚇她阿姐。
魔物駭然,魔氣張開將飛掠來的宋司遙裹在其中。
魔音入耳,宋司遙握緊拳抵抗。
囂張的魔物突然發狂,不遠處詭異的骷髏頭幽幽的注視著他們。
驚悚感席卷每一個人。
有修為低的弟子驚慌失措,但大多數弟子看見了菩提手串後,有樣學樣,彆管東西好不好,沾點佛門的東西都翻了出來。
一時間還真震懾得魔氣收斂了些。
骷髏頭是魔物要守護的東西,之前被魔氣戲耍的宋司遙來勁了,專攻骷髏而去。
魔物又豈能放任,一人一魔一攻一守,眼花繚亂叫人看不清招式。
與此同時,骷髏頭眼窩處的幽火閃了閃,隨後魔物從外圍衝進來,前仆後繼的往菩提手串上撲。
詭異慘叫,從這一刻起接連不斷。
宋聽婉抿了抿唇,隻是眨眼間,死了一群炮灰魔物,菩提手串的佛光也黯淡少許。
骷髏在控製它們。
“…你、”
“…想阻止、這一切…嗎……”
嘶啞陰森的聲音忽然響起,宋聽婉猛的抬頭,與骷髏的雙眼對上。
它依舊一動不動,魔氣凝成的魔火搖曳在眼窩,可你就是知道,它在看你。
女子羸弱身姿格外惹眼,方才大家也瞧見是她拿出了鼓,於是默契的將她護在了最裡邊。
她被魔物威壓得抱膝而坐,弱柳扶風般的瑟縮著。
骷髏見她不理會,魔火閃爍,數道尖銳魔氣衝著人群襲來。
“這是什麼!”
眾人驚呼,匆忙躲避,無人留意,其中最狠厲的一道直向宋聽婉的脖子處襲來。
既然不回應,那就跟它一樣,隻剩下一個頭吧。
骷髏的在她腦海中笑了一聲,淩厲的魔氣欲要奪命。
抱膝的女子直麵魔氣,卻不閃不躲的抬起頭,忽而展顏。
“滾。”
她淡淡吐出一個字,隨後神識威壓無視奪命而來的魔氣,簡單粗暴的撞入骷髏。
“哢嚓——”
襲向人群的魔氣瞬間潰散,正在防宋司遙的魔物像是感應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回頭。
隻見那骷髏哢嚓一聲脆響,從頭骨啪嗒裂開。
眼窩處的魔火明明滅滅的掙紮著,在魔物期待的目光中,倏然熄滅。
“…魔主、魔主——”
“啊啊啊我要殺了你們!”
魔物癲狂的扭身,朝著周圍猛吸一口,無數小魔融入它的身體,膨脹得將他們所有人籠罩其中。
宋聽婉聽著它崩潰的聲音,慢悠悠的掀眸。
什麼魔主,不過是殘留著意識的魔罷了。
若它真複活,大乘期的魔頭她對付不了。
但沒有如果。
沒有修為的東西,也敢在她腦海裡叫。
害她白擔心一場。
這下她看向魔物的眼中都閃過一絲同情。
生祭陣,以活人祭祀複活,若被拿來活祭的人修為高或是根骨好,被祭祀的東西不僅能複活,還能重回巔峰修為。
想的怪好的。
但那骷髏複活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將這隻魔吃了填肚子。
所以說,要愛自己,投資自己比將希望寄托於彆人身上強多了,拒絕ua拒絕洗腦。
宋聽婉唏噓的轉了眸,書中妹妹在這裡突破築基,正式成為金丹修士。
如今已是金丹初級,待會就能到中級了吧。
期待的勾了勾唇,她看著阿遙頑強的扛住魔物的攻擊。
離光的劍氣與黑氣交纏,比宋司遙高了一個境界的魔物竟沒討到什麼好。
魔霧林以骷髏為中心,此刻骷髏被她神識碾碎,林中遮天蔽日的魔氣清澈了些,問劍宗的人該來了。
宋聽婉頭疼的走神,方才被骷髏的意識入腦,太過惡心氣憤沒忍住出手。
這下該怎麼收場。
問劍宗眾長老複盤的時候,又要怎麼解釋她掉落的菩提手串。
哎不對,掉的時候除了骷髏頭沒人看見,不承認就好了。
五息之後,獰玄真人一劍破魔霧。
在看見熟悉的囂張劍氣時,所有人喜極而泣的喊著長老。
獰玄真人衝大夥一笑,在宋司遙出招的間隙殺了上去。
宋司遙趁機退下,到一旁平複紊亂的氣息。
宋聽婉擔心的上來扶她,“沒事吧。”
她搖頭,除了受了些外傷狼狽些,但也因一直服著阿姐給的一堆丹藥,是所有金丹裡最遊刃有餘的。
宋司遙從上到下看她一眼,見她隻是頭發微亂,還因敲鼓臉色有些不好之外,應該沒受傷。
“從昨晚到現在,都沒能好好陪阿姐。”她一邊平複調息,一邊垂了眼,稍顯落寞。
長老們已經來了,待會又要回宗門交代事情經過,她作為宗主的徒弟參與其中,定是要被拉著問細節。
走不開。
她眸中的歉意流露,宋聽婉輕輕抱了抱她,“什麼話,想見麵的話,我們天天都能見。”
方才她可看見了,那骷髏頭隻是盯著她的方向,阿遙便氣衝衝的黑著臉殺過去了。
真好,妹妹會護著她了。
她幸福得眯了眼,宋司遙無奈勾唇。
目光回到長老身上,魔物狡猾,見狀不對想要逃跑,可惜長老們修為比它高了兩個大境界,即便這隻魔物特殊,能隨意化形,上躥下跳的還是被裝進了法器中。
獰玄真人收了劍,走過來拍了拍宋司遙的肩,“打得不錯,若是我們遲些來你也能打敗魔物。”
但周圍魔霧未散,擔心久待那些低修為的弟子們扛不住,他隻好速戰速決先將魔物解決。
說完,沒等所有人反應,獰玄真人用了大型定向傳送符,瞬間將所有人打包回了問劍宗主峰。
留下剛趕到魔霧林的其他長老弟子們罵罵咧咧,白跑一場又要自己回去。
而問劍宗主峰,她們回來的一瞬,晏山君瞬移到他們麵前。
“可有傷亡?”
獰玄真人可不知道,聞聲尷尬回頭看。
雀影長老已與幾位金丹弟子問過情況,站出來回話:“三十餘位弟子被魔氣入侵,但被佛念鼓驅魔成功,其餘弟子多多少少有些外傷,此行金丹弟子撐起保護之責,強行服下一瓶多的補氣丹。”
說到最後一句,金丹弟子們連忙擺擺手,“我們沒事!”
雀影長老卻回頭嚴肅說道:“強行服這麼多補氣丹,經脈定承受不住,需要趕緊找醫修來治療。”
她懂年輕氣盛想逞英雄,但問題嚴重,必須趕緊治療。
“不是啊長老,補氣丹是宋師妹給的,跟彆人的不一樣,咱們好著呢。”
聞言像是怕她不信,正好芙蕖帶著一堆醫修丹修趕來,便衝上去讓芙蕖長老檢查。
芙蕖聞言,複雜的看了一眼宋聽婉,便也真就為金丹弟子們檢查了一番。
眾目睽睽之下的宋聽婉淡淡一笑,不驕不躁,發髻比平日要亂些,碎發隨意落於鬢角。
“哎,這位道友,又見麵了。”
忽然有人瞬息而至,像是擔心她又跑了似的,直接站在了她的麵前。
視線被擋,宋聽婉蹙眉。
來人或許也覺得自己有些冒犯,但又不能不這樣做。
宿泱歉意的欠身,隨後朝來處揚聲喚:“師父!快來!”
那邊,芙蕖剛為她檢查完,宋司遙便大跨步而來,將阿姐拉到自己身後,抱劍冷視。
昨日接待貴客,這人是那位老者的徒弟。
不知為何,她很討厭這兩人看她的目光。
也很討厭這人兩次衝著阿姐而來,目不轉睛又有些無可奈何的神色。
對了,昨日遇見這個莫名其妙的人,忘記告訴阿姐一聲了。
害她又被這人纏上。
宋司遙的表情很難看,晏山君等人也慢慢圍了過來,不動聲色的拍拍宿泱的肩,直接一手將人拎到了兩步外。
“呦,小友跟寧前輩還沒走呢。”
“人界有句話,叫男女授受不親,彆離我宗門的女弟子這麼近。”
芙蕖更是優雅的翻了個白眼,“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合歡宗的人呢,如此孟浪。”
說完,她也不管旁人反應,走過去牽了宋聽婉的手,麵露笑容。
“果然是丹修中難得一見的天才,煉的丹都有如此奇效。”
上回自己拂袖而去之後,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丫頭不願意當她徒弟呢。
不知原因,但這一手玄妙的煉丹術,她猜測是已有師承。
她與晏山君關係交好,也知道最近對方在與雲隱族商議一些合作,於是便托晏山君問了問。
雲隱族古籍無數,但剩下的族人中,隻有一位醫聖,丹修並沒有特彆出彩的。
小姑娘原本在族裡,也隱藏鋒芒。
“長老過譽了,隻不過在丹方中多加了一味七藏歸罷了。”
一味隨處可見,並不怎麼起眼的靈藥。
芙蕖還在為不能收她為徒而遺憾,下一瞬她直接將丹方的玄妙之處點了出來。
甚至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了藥名。
芙蕖手一緊,但克製著沒捏疼她,“你怎麼就說出來了。”
丹方,尤其是少見的丹方,並不流通。
宗門與世家,手裡握著大部分的丹方,其他修煉之道也是同理,這也是為何散修生存得艱難的原因之一。
這樣的丹方,她怎麼能當眾說出來呢。
宋聽婉彎眸,“這是上古就有的丹方,隻是七藏歸需用靈氣煉化,想了解靈氣煉丹、有如此丹效的,亦可去向我們外門的裴元長老請教。”
芙蕖一怔,隨後了然一笑,“果然,你與裴師兄同道。”
師兄堅持了一輩子,她也嘗試過去理解,但她幾百年來習慣了用丹爐,總歸覺得麻煩。
有了這姑娘,師兄應該也能開心的與人論道了吧。
幾番交談之間,道骨仙風的老者出現,在找到徒弟,並且看見旁邊的宋聽婉的那一瞬,腳步停下。
卜卦人的下意識,總是先看命盤。
姐妹倆身上竟有一層薄薄的功德金光,昨日見宋司遙時還沒有的。
但更令人驚訝的是,一人依舊是金與血色交融,另一人的命盤竟有薄霧遮掩,底下隱隱呈現滿盤的金。
天命之人。
並且不染鮮血。
他心中駭然,欲要看得更清,但不經意間,對上了宋聽婉沒有一絲情緒的目光。
好熟悉的老頭子。
上一世,邪魔占城,食人氣占人身,妹妹屠滿城魔物,卻被人賜殺神之稱。
天衍宗的人一去,那時宋司遙剛屠完城,煞氣不止,這太上長老瞧不清她的命盤,隻瞧見了那一片的血霧與薄金的氣運。
他隻歎了一句,辜負天意的氣運之女,終將滅世。
一句話,讓整個六界容不下一個金丹巔峰的小姑娘。
於是被眾大佬打趴著,拖入雲闕之巔地下囚牢。
那處囚牢,未分囚房,關了十幾位真正意義上的殺神惡人魔鬼。
阿遙破囚牢而出的十年,她不忍心再想起一絲一毫。
血肉模糊內臟破爛的模樣,該叫她如何忍心去回憶。
宋聽婉握緊了妹妹的手,忽然笑了,掩去淚意,有些執拗的看向那老東西。
強大的神識在所有人沒有防備的一瞬間,重重砸向寧崇玄的靈台。
好生生站著的老者,瞬間失去意識倒地。
“師父!”
宿泱著急的跑回去,無人察覺,宋聽婉的命盤慢慢染上一抹血紅。
心口灼燒,惡意被她猛的回神強壓下去。
宋聽婉跌在阿遙身上,心砰砰響得厲害。
剛剛那一瞬間,她真想殺了他。
但心口爹爹給的符燃燒起來。
燙得她理智回籠。
可是這樣的人,真的有留下的必要嗎。
即便這一世的一切並未發生,但在此從前,因他武斷,隻重看惡處,一口斷言之下,不知多少人受其迫害。
宋聽婉不理解,家中爹爹看命盤,蓬萊仙人也看命盤,可他們二人從未斷言或是惡意引導眾人看向最壞處。
窺天命之人,損身逆命,窺天意,逆天命。
不該是好好引導,從而使其走向好的那邊嗎。
為何解決的方式是,在所有事未發生之前,殺之以絕後患。
代入為天下眾生而言,或許可以理解。
可是,即便在那時,那人是個殺了一整城邪魔的好人嗎。
她不平,為書中的妹妹不平。
傳音亮起。
宋聽婉垂著眼,無視周圍妹妹與趕來的秦禧等人關心的聲音,調出了傳音。
——爹爹的乖阿婉,不要臟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