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車上播放著《一剪梅》,“雪花飄飄”的淒涼直往林知嶼腦門裡麵竄。
他忍了三分鐘,見司機反手又是一個“單曲循環”,終於還是開了口:“師傅,咱能不能換首歌?”
再聽下去他恐怕都要當場跪下仰天長嘯。
司機從後視鏡上瞥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事還不少。”
但手上還是切去了歌單裡的下一首歌。
林知嶼心滿意足閉上眼,靠上座椅,然而還沒休息幾秒,徐冬冬的電話催命似的又打了過來。
林知嶼盯著屏幕上的“徐扒皮”三個大字默數了十秒,卡在最後的關頭接通了電話。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說上一個字,就聽電話那頭的徐冬冬喋喋不休地開了口:“知嶼啊,試戲結束了嗎?沒選上也不要緊,畢竟是趙導的餅,我們就是去混個臉熟而已,我給你挑了幾個網劇補償你,你看看有沒有滿意的,多演幾部總能有火的機會……”
林知嶼幽幽地打斷了他的話:“徐哥,我試鏡通過了。”
“哎沒關係的,你的演技我本來就不抱希望,沒通過我也覺得很……你說什麼!?”
徐冬冬的音調猛地揚起,林知嶼嫌棄地把手機拉遠了一些,過了幾秒才又貼上去繼續說:“試鏡通過了,我演謝雲策,合同估計過會就會發過來。畢竟是趙導的戲,我想潛心拍攝,接下來就彆給我排通告了吧,徐哥?”
“……我看謝雲策的戲份好像沒多少,要不再接個網劇也協調得過來……”
“趙瑾瑜的劇組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的,我們可不能不識抬舉啊,萬一被人知道我三心二意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該怎麼想我?而且謝雲策這個角色本身自帶流量,演好了我的身價也會跟著水漲船高,到時候還愁什麼戲接不到?說不定一集的片約就能抵得上好幾個網劇,徐哥,可不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林知嶼望著窗外,苦口婆心地說道。
徐冬冬沉默了幾秒,才說:“……你反倒還給我畫起餅了?”
林知嶼心想:原來你也知道這是畫餅?
但嘴上還是說:“怎麼會呢徐哥,我這不是在陳訴事實嗎,多少人擠破頭都擠不進去,我們可不能浪費機會。”
徐冬冬呼吸了幾口氣,這才不情不願地說:“行吧,隨你了。那你好好演著彆丟人,其他的通告就再看吧。”
然後就“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林知嶼其實有些擔心徐冬冬會在合同上耍手段坐地起價,把他和趙瑾瑜的合作給攪黃了,雖然這樣也合了他不想上班的意,但難免不會被其他人戳脊梁骨,讓他本就不怎麼樣的名聲雪上加霜。
好在徐冬冬還沒蠢到那個程度。
合同很快就落實了下來,林知嶼還特意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偷偷留了個底。
收到劇本的第二天,一條小道消息就轟轟烈烈地空降微博熱搜。
#網傳林知嶼參演《青鳥》#
事情的起因其實和他沒什麼關係,劇組昨天剛才公布了主演江逾白和另一位當紅小花的定妝照,兩家粉絲的彩虹屁正吹得昏天黑地,十分友愛地在熱搜裡狂放鞭炮,結果不知道從哪裡就這麼突然冒出來一個不和諧的聲音——
【我朋友在圈裡工作,說謝雲策這個角色定了林知嶼。】
【?我靠真的假的,不可能吧,趙瑾瑜不是出了名的看戲不看臉不看流量,林知嶼那個演技我家狗來吠兩聲都比他有感情。】
【嗬嗬非官宣不約,我在圈裡工作的朋友還說林知嶼現在已經沒什麼活了,小成本網劇都不一定能接到呢?】
【樓上忘了前幾天的直播銷量了?黑紅也是紅呢,人家還能繼續蹭牧雲霽的流量,暫時還糊不了。】
【我的謝雲策嗚嗚追更的時候讓我哭了五六七八次的白月光哥哥,真要是林知嶼演,這個角色會直接在我查無此人的。】
【如果真是真的,幻想了一下林知嶼和江逾白演兄友弟恭,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笑死了樂子人隻好奇他倆在現場會不會打起來!林知嶼,快給這死氣沉沉的內娛來點活人震撼!】
輿論喧囂塵上,這條熱搜緊咬在江逾白定妝照的那條之後,《青鳥》劇組索性在一個小時後官宣了卡司表,評論底下頓時撕了一片腥風血雨。
【???是你們瘋了還是我瘋了?】
【林知嶼還能出來拍戲內娛真的藥丸啦!】
【看來趙瑾瑜這幾年也是真不行了,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入她的眼了。】
【蹭完牧雲霽蹭江逾白,林知嶼什麼時候能獨立行走?】
【拉黑了,惡心到我了,這劇我不會看一眼!】
【換人!!拒絕黑料滿天飛的惡毒舔狗出演謝雲策,原著粉指路微博:林隻魚滾出娛樂圈第一條有這劇各大投資商的聯係渠道,必須給我換人!!!】
江逾白剛點開劇組的微博評論,就被那滿屏的“換人”大紅字給嚇了一跳。
他的經紀人李姐在旁邊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也不知道趙瑾瑜抽的什麼風,早知道當初簽合同的時候就得補上一條,拒絕和林知嶼合作。”
江逾白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聽說《青鳥》各大投資商的電話都快要被打爆了,要我說他也是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爛,單是從牧雲霽那邊惹來的黑粉,連起來都能繞地球三圈。”
江逾白淡淡地說:“但他那天演得很好。”
台詞,咬字,還有情緒。江逾白恍然想起他越過謝景遙的胳膊望向自己的那一眼,止不住地抬手撫了撫躁動不安的心。
“能有多好?你當我沒看過他的戲啊?”李姐說。
小助理在江逾白的身後冒了個頭:“我證明!確實演得很好,我當時眼睛都看直了,完全不敢相信那是我認識的林知嶼,連謝景遙後麵都在誇他。一開始還以為是衝著逾白哥來的,結果看他也沒多大動靜——估計沉寂的這幾個月去報了個演技班,想專心演戲了?”
“就徐冬冬那急功近利、目光短淺的勁,能想到給他報演技班呢?”李姐“嗤”了一聲,順帶還嫌棄地翻了個白眼,“估計又要捆綁營銷了,最煩的就是他這種人。”
“不過你也不要擔心。”李姐伸手在江逾白的肩膀上拍了拍,“說到底謝雲策這個角色的戲份也不算多,他和你的交集也就那麼點,如果他真的還想之前那樣來挑事,也不怪我手下的八百個水軍冷血無情了。”
小助理:“前天不是還說有一千個嗎,又炸號了啊?”
李姐:“就你話多。”
江逾白牽著嘴角淺淺一笑,視線掃過劇本上密密麻麻的文字,說:“我倒是不在意他會來挑事。”
“我隻是在想……”
“想什麼?”
江逾白搖了搖頭:“希望下個月的醫藥費,不要莫名其妙被人繳了吧。”
李姐不明所以。
與此同時,林知嶼力竭地趴在茶幾上,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
《青鳥》卡司的官宣熱搜後跟著一個明晃晃地“沸”,點進去後除了男女主的粉絲還在孜孜不倦刷著自家正主的美圖,剩下都是大喊換人的原著粉和原主的黑粉。
湧進私信裡口吐蓮花的也不計其數,林知嶼活了二十四年也總算品鑒了一番聚光燈下的滋味,就是著實不太好受。
不做事的經紀人甚至不願意控評公關,要他何用?
林知嶼順手關了私信,把手機往茶幾上一丟,滑遠了,然後又蛄蛹著支起腦袋,重新按下了遙控器上的播放鍵。
客廳電視中的影像繼續播放,低沉的配樂緩緩流淌,鏡頭鎖定在了電影男主的麵部表情上,林知嶼勾了勾手邊的水筆,頗有種夢回高三的惆悵感。
半分鐘過去,他又重新把進度條倒回了剛才的特寫。
從前陪他那位大學室友刷的電影多了,也差不多知道該怎麼去分析和模仿彆人的表演模式。
隻是那個時候的林知嶼並不知道,這個技能還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輪胎“噠噠”地滾過客廳與連廊交接的地線,陰影籠罩在茶幾邊緣,林知嶼才終於緩過神來,慢慢地抬起了頭。
牧綏似乎是剛剛睡醒,麵色有些不太好看。身上已經換上了一套群青色的西裝,袖口處的扣子還沒來得及係上。
林知嶼心頭一跳,猛地直起身,問道:“我打擾到您了嗎?”
牧綏終於舍得偏過頭,把目光分到了他的身上,不鹹不淡地說:“沒有。”
“那就好。臥室裡沒有電視,隻能借用一下客廳,您休息的時候我會注意,把聲音調小的,放心。”
他可是這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室友。
見牧綏沒有反對的意思,林知嶼舒了一口氣,把頭一沉又趴了回去。隻不過這回沒掌握好力道,下巴“哐——”地一聲敲上了茶幾,頓時痛得他眼冒金星。
牧綏:“……”
林知嶼的兩眼直冒淚花,抬手托著下巴揉了又揉,就聽見牧綏毫無感情地說道:“這套茶幾十二萬。”
林知嶼嚇得趕緊鬆了手,低頭去摸剛才被他砸到的地方。
還好,他的腦袋還沒鐵到能砸出裂紋的程度。
牧綏瞥過他頭頂的發旋,看著他慌慌張張在茶幾麵上東摸西摸的模樣,促狹地笑了一聲。
“騙你的。”
林知嶼:“?”
牧綏沒有理會他無聲的控訴,操縱著電動輪椅轉了個彎,徑直朝玄關駛去。
“今晚不回來。”牧綏這麼說道。
林知嶼欣喜地應了一聲,心想你不回來,家裡就是我的天下,我樂得自在。
隻是也不知道為什麼,牧綏夜裡還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