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半,店裡沒客了,胖子下班。
顧匪和周粥把桌子擦一遍,地掃一遍,關門打烊。
飯店二樓原本是做生意的,隻不過單隔一個房間出來給周粥住,後來顧大雷突發腦血栓住院,顧匪能省則省就退了單租的房子,也搬來店裡住。
這樣反倒方便,每天能晚起半個小時。
次日淩晨,顧匪準時起床,周粥抱著枕頭黏黏糊糊眷戀不已:“五分鐘,再給我五分鐘……”
顧匪洗臉刷牙剃胡子,趁胡子軟化的時間再叫周粥起床。
“三分鐘,最後三分鐘……”
顧匪對著鏡子把胡茬刮的乾乾淨淨:“周粥。”
“起了起了。”周粥打著哈欠困得直流眼淚。
顧匪在櫃子裡清一色的黑灰深色短袖裡隨便拿一件穿上,再套件毛衣,然後到樓下的廚房忙活起來。
周粥晚一步下來,擦桌子和掃地,再對收銀台的財神爺和金蟾蜍拜一拜,然後開店門。
五點鐘,天剛微微亮,還能看見白蒙蒙的月亮。
周粥把店門敞開,再用滅火器卡住門。
顧匪把浸泡一宿的黃豆倒進豆漿機,再把昨晚調好的肉餡端出來,周粥彆的活差點兒,就包包子的手藝特厲害,五秒鐘一個包子,每個包子十八個褶,治好所有強迫症。
包子上屜後,顧匪趁此清閒時間翻一翻手機。
他的朋友圈特“亂”,有鄰居有供貨商有客人,最多的就是顧客,而顧客的職業五花八門,乾什麼的都有,所以朋友圈特彆熱鬨且豐富,都稱得上一個迷你版微博了。
看著看著,看到一個昵稱“鶴”的好友。
顧匪鬼使神差的戳進去。
林鶴寧的朋友圈很豐富多彩,一點也不枯燥,很有生活氣息。
他會發有草莓車厘子和意式咖啡的精致下午茶,大理石的台麵,多肉綠植做裝飾,優雅高品位;也會發一碗浸泡著雞肉腸和鹵蛋的泡麵,塑料凳當桌麵,竹編掃帚做裝飾,平凡接地氣。
他隔三差五會曬一曬貓,品種是最普通的中華田園三花貓。
顧匪想到林鶴寧的職業特殊性,能擁有這麼鮮活的朋友圈,肯定是林鶴寧的私人微信。
不小心點錯刷新,彈出一條新的動態。
顧匪定睛一看,是尋貓啟事。
鶴:[各位親朋好友,本人家貓丘比於昨日淩晨兩點一刻離家出走,逆子雖忤悖,為父亦心痛。品種為黃白灰三花公貓,脾氣倔性高冷愛咬人,如被冒犯請不要打它,儘快與我聯係,我將家法伺候!另,必有重謝!]
顧匪點開附著的貓照片,正是林鶴寧曬過的三花貓。
他確實在林鶴寧家裡看到貓糧貓砂,卻沒看到有貓,原來是走失了。
這條朋友圈是三分鐘前發的,看來林鶴寧起床了,不禁言辭清晰還生動幽默,說明感冒好了大半,至少沒再發燒。
顧匪退出朋友圈,找到林鶴寧的微信發送道:[現在給你配送早飯嗎?]
顧匪等了一會兒,林鶴寧沒回複,就先忙碌彆的事了。
今天店裡生意一般,沒有堂食的客人,倒是外賣訂單接連不斷。周粥忙著打包外賣,餘光瞥見外頭有車靠店門口停下,心想第一個顧客總算登門了,結果抬頭一看,大吃一驚:“林檢察官?!”
林鶴寧非工作時間不穿製服,所以此時的他身穿白色高領羊絨衫作為內搭,外套駝色的長款風衣,既時尚又休閒隨意。周粥羨慕的不行,明明很普通的穿搭愣是被林鶴寧穿出高定的樣子來,頸高肩寬腰細背薄,腿還那麼長,簡直是行走的衣架子。
周粥心說哪像自己啊,脖子短個頭矮,同樣的衣裳穿起來就跟逃荒似的。
不過比起林鶴寧比明星還明星的形象,更讓周粥歎為觀止的是那輛一看就好哇塞的車!
賓利慕尚。
周粥雖然窮,但有覬覦十大名車的白日夢野心,啥品牌啥lo啥型號,認識的門兒清。
周粥歎為觀止,才報廢一個法拉利,轉身就又弄一個更牛逼的賓利。
林鶴寧在空位坐下。
欣賞完美男和豪車,周粥如芒在背,從顧匪那裡聽說林鶴寧是檢察官的時候,周粥是有點崩潰的。
撞車撞到富二代已經很苦逼了,還他娘的直接撞到公檢法,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兒!
林鶴寧看周粥杵那半天不動:“罰站呢?”
周粥一哆嗦,小臉煞白:“林檢察官,您來是……”
林鶴寧哭笑不得:“我來吃飯啊。”
“啊?”周粥鬨了個大紅臉。
任誰都會誤會檢察官是親自來催債的,也不怪周粥“做賊心虛”。
顧匪早聽到外麵動靜,端一屜牛肉餡小籠包出來。
周粥忙著處理外賣訂單去了。
顧匪問:“怎麼親自來了,感冒好了嗎?”
林鶴寧說:“包子還是剛出鍋的好吃,那個詞叫什麼來著,鍋氣,對不對?”
顧匪失笑:“嗯。”
其實如果不順路的話林鶴寧是不會來的,從他家到檢察院有兩條路,距離都差不多,他之前總走簡小西分局所在的那條路,運氣好時跟哥們兒碰上還能聊幾句。
也是林鶴寧大清早看高德地圖才發現顧匪的飯店也正好順路,甚至比簡小西那條路近一百多米,還不堵車。
顧匪掀開不鏽鋼保溫桶,舀一勺熱浪滾滾的豆漿,在初冬的早晨綻放嫋嫋的白氣。
林鶴寧雙手捧著碗喝上一口,胃裡暖融融的,雙手也被捂得熱乎乎。
再吃一籠湯汁濃鬱的牛肉小包子,還有醬香解膩的清脆小黃瓜鹹菜,煙火氣十足的早餐,平淡到不值一提,卻讓他一大清早精神煥發,從咽喉到胃底都舒舒服服。
顧匪說:“我看到你發的朋友圈,貓丟了?”
林鶴寧點頭:“嗯,就是為了找它才感冒的,我下班之後還得再找找。”
“養了很多年?”
“才滿兩年。”林鶴寧說,“夏知樂非要養的,撿回來卻扔給我。”
嘴裡嫌麻煩,卻為了“麻煩”心急如焚。
顧匪安慰道:“如果你們有緣分,肯定失而複得。”
林鶴寧也是這麼想的。
起身說:“記著賬啊,我上班去了。”
周粥聽見林鶴寧要走,忙把人送到店外。
聽說林鶴寧給打五折還抹零頭,隻要兩百萬賠償時,周粥嚎啕大哭。
雖說兩百萬他也賠不起就是了,但人不可以貪心嘛,扣除狗主人承擔的一部分賠償款,他還需要承擔一百九十萬。
周粥全部身家加起來也沒九萬。
隻能先依靠顧匪了,周粥感激涕零,說“哥你是我親哥,我給你打一輩子工”。
這話正好被踩點上班的胖子聽見,毫不客氣的揭短道:“你本來也隻能給顧匪打工哈哈!”
林鶴寧等紅綠燈時看一眼手機彈出的消息。
人品好,朋友圈轉發無數。
他往下扒拉扒拉,原來顧匪也轉發了,隻不過淹沒在泱泱大軍之中。
與此同時,他收到彙款一百萬的短信,不禁吃驚顧匪還真的小有積蓄。
過了半分鐘,顧匪發來微信。
[還欠89萬9908元3角7分]
“……”林鶴寧被3角7分逗笑。
其實他不差這區區小錢,上學那會兒跟朋友們聚會,隨便一晚上就幾十萬揮霍出去。
他心情一好,可以因為體諒顧匪他們經濟條件貧困就這麼算了的。但林鶴寧沒說這話,他總覺得這話會對顧匪的自尊造成傷害,對顧匪的人格造成侮辱。
說顧匪豬鼻子插大蔥裝蒜也好,沒苦硬吃裝逼也罷,這份吃糠咽菜也要承擔責任的硬漢做派林鶴寧不腹誹,反而很欣賞。
這種有點傻的執拗和堅持,很像當年自力更生吃清水掛麵的夏知樂。
想到夏知樂,林鶴寧心裡一空。
過去一天一夜了,夏知樂沒打電話來也沒發微信。
丘比也還是下落不明。
記得兩年前他們在雨夜中撿到小家夥的時候,夏知樂喜歡的不行,纏著他說這是愛神丘比特送來的見證,於是取名“丘比”。
林鶴寧被逗笑,說讓你丘比丘比的,弄得我突然想吃沙拉醬了。
於是它大名丘比,小名沙拉醬。
林鶴寧到檢察院,換好製服,跟走廊遇見的同事打招呼。
進辦公室時,被案卷淹沒的二胎寶媽正在啃煎餅果子,還問林鶴寧吃了沒?
林鶴寧說吃過了,還是被母愛泛濫的大姐投喂了兩包小熊餅乾。
林鶴寧邊看卷宗上慘不忍睹的碎屍照片,邊“哢嚓哢嚓”嚼餅乾,邊尋思等下班之後去哪裡找貓。
他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如果找不到丘比,他和夏知樂之間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中午的時候,林鶴寧跟助理小微針對碎屍案走訪調查,附近居民七嘴八舌的討論,死者家屬哭天搶地。正巧犯罪嫌疑人的家屬經過,他們本就住在同一小區,遇上也正常,雙方碰麵立即動起手來。
林鶴寧跟小微忙著拉架,雙方家屬激動到互罵互撕,死者他媽抓著林鶴寧胳膊嚎啕大哭,質問他為什麼不起訴凶手判死刑,為什麼退回公安。不等林鶴寧解釋是證據不足需要退回補充偵查,嫌疑人他爸抓著林鶴寧另一隻胳膊火上澆油,說根本不是我兒子乾的,檢察院都不幫你。
死者他媽癱軟在地,大喊沒天理不活了。
現場混亂不堪。
夏知樂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
林鶴寧沒接。
直到死者家屬被救護車帶走,林鶴寧也身心俱疲的回到檢察院,總共十三個未接來電。
林鶴寧回撥過去,夏知樂問:“很忙?”
“嗯,剛消停。”
“貓找到了嗎?”
“……沒有。”
“什麼時候下班?再找找。”
“……”
“怎麼了?不說話?”
“沒怎麼。”
林鶴寧掛了電話,從警車上下來,坐回賓利,開車回家。
準備行駛進小區的時候,林鶴寧一下子眼花以為看錯,仔細瞅瞅還真是顧匪?!
顧匪騎著一輛小摩托,應該是在送外賣吧。
林鶴寧開門下車迎過去,隻見顧匪叫住路過的行人,指著手機屏幕上一張照片問:“您見過這隻貓嗎?三花公貓,脾氣倔性格高冷愛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