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點醒了。
而且順著他這個路線,我還發現彆的不同。比如說著貴陽本地口音的人吃粉麵幾乎選用清湯,但以遵義地區為代表的人會選擇紅油。
總之還是和辣椒接受深度有關。
看來還真不能用我自己習慣的那一套來乾。還得綜合實際情況考慮。
“又在想什麼呢?”
我把剛剛講的原封不動和他說了。
“照著這個方向去想沒毛病,顧客就是上帝,隻有把他們哄好了才有錢進。”
我聞聲哈哈一笑。
“有這麼好笑?”
“不是,就是覺得……覺得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有點兒奇奇怪怪的。”
顧客就是上帝?
他這個人多拽呀?無論是以前在老師和同學麵前,還是在我麵前,總是一副居高不下、硬氣傲骨的樣子。
做事兒又快準狠。很難想象他把誰當成自己的上帝來哄。
他並不惱。
淡淡解釋了一句:“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你慢慢就習慣了。”
這話倒是說的輕鬆,卻又叫人聽得心頭忍不住一陣痛。
這就是成長的必須過程。
有的人經曆了,磨礪心智、吸取教訓、磨平棱角從而為自己規劃出一條相對穩妥又上進的道路。
有的人從頭到尾都迷迷糊糊不願意把事情揉碎了深想其中的真正含義,或是現實給人打擊後不懂自省,不願意撿起寶貴經驗,繼續甘願平庸,再往後碰到彆的事兒依舊稀裡糊塗的過完這一生。
人的主心骨可以不變。
可有些棱角我們不能不接受被磨圓。
也不知怎麼的,我突然很想關心他,所以直接問他生意上的事情。
“王浩,那天你離開的挺著急的,這麼久以來我也從未插手過你生意上的事兒,也沒問。
但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管我能不能聽得明白,我還是想了解。
你可以跟我談一談嗎?無論是哪種情況我都想知道。”
他那邊沉默了。
我安靜等了幾秒,他還想找彆的借口繞過去,但我打斷了。
“王浩,你不願意和我說嗎?”
他那邊又陷入沉默。
我知道情況肯定不會好,所以很多次我想開口問卻都是臨門一腳,不敢觸碰話題。
今天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膽子。
可能就是因為剛剛他平淡而輕鬆的那一句“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也或許是因為那一句“顧客就是上帝”。
總之全都是因為在乎他而突然興起的膽子和情緒。
我手指抓緊手機後蓋,又冒著膽子問:“那天他們怎麼突然叫你走?”
那天剛下飛機回來,在這兒吃了一頓飯,還沒來得及去醫院看李小霞就被人匆忙叫走。
我甚至不知道因為上次山體滑坡給他造成的虧損有沒有被填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些事我自己知道處理。你就好好整你的。彆的事兒不用操心。”
“你的事兒怎麼能叫彆的事兒?”
說完我們兩個都沉默了。
但我很快又搶先說:“我就是想知道關於你的一切,這都不行嗎?”
現在他的生意我們都插不上手。彆說是現在,就連以前李小霞退下來後也基本不問。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靠著李小霞起來的,都覺得他是吃軟飯,沒有李小霞就沒有他今天。
但其實把他們的過去揉碎了,推翻了,仔細深想,並不是那麼回事兒。
反倒是李小霞,如果當初她沒有碰到王浩,要麼是被迫,要麼是心有不甘主動再踏入賭場,最終一定會導致一無所有。說的嚴重一點,很可能連命都沒了。
但我就是想讓他知道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慘。”他說。
“那你說給我聽聽啊。你說給我聽聽讓我放心。”我的聲音也變得更柔軟起來:“你都已經很久沒回來了,很難讓人不多想。”
“那我抽個空回來?”
“我懶得和你說。好話歹話都說完了,你要還是不願意,就當我剛剛沒講過……”
他一直回避讓我有點惱。
不過也不是真對他發脾氣,這也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策略,有些時候他就是服從這種相處方式。隻要我生氣他就埋頭了。
這次也一樣。
“和我合作的一個廠商,之前和他有點過節,用我們俗話來說有點趁火打劫的意思吧。”
“趁機調價格打壓你嗎?”
“價格調不了,咱們簽了合同的。他這個方式還不如調價格。涉及到法律層麵了,處理起來有點麻煩。”
果然,我就知道這個事兒不小。涉及到法律層麵確實讓人苦惱不已。費時費力,最後誰都不一定是贏家。
本來還想深入談一談,但他那邊突然有人叫,我就不好再打擾。
隻能掛電話。
兩個孩子睡著後我還盯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輾轉反側,大概淩晨兩點多才睡。
第2天早晨起來手機也乾乾淨淨的,沒有未接電話,也沒有短信。
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
又是一個周過去。
轉眼,李小開和小平回貴陽了。我也不用經常往返於醫院。
賣點兒已經確定。一個在省醫附近,一個在油榨街。
至於之前在花溪和那幾家人談的給他們供臭豆腐的事兒我也沒食言,采取出租車送貨的方式給他們第一時間送到店麵,其他細節我們在電話中溝通。
逢國慶假期。
大家輪流休班,我也難得騰出一天的時間。跟王浩之間雖然一直有聯係,但他一直沒回來,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
實在掛念想他得很。
接兩個孩子回家時都一直還在猶豫:要不要去看看他?給他一個驚喜?雖然時間短暫但是看一麵就足夠。反正在家裡待著也是待著,而且還可以讓兩個孩子見見世麵。帶他們出去透透氣?
我又開始算來回費用。
這段時間收益不錯,但也還在回款期,擠一擠勉勉強強。
我最後還是決定過去看看他。
我從他助手那兒打聽到他們所在的位置。
廣東白雲區。
白雲區。
誒,這個區我之前還在那待過。所以之前在貴陽我聽到白雲區這三個字人有點懵。
這兩個地方重名了。
我和孩子們收拾好行李,整裝待發。這是第一次帶他們坐飛機,雖然時間匆忙,但這個季節是淡季,機票沒有貴的離譜,接近五百塊錢一個人。
我把返程的機票也一並買了。價格和去時差不多。
兩個孩子第1次到機場,第1次看到真正意義上的飛機。遠遠看並不怎麼大,有的還在滑動、有的穩穩停在跑道等候、有的正在上客。
我也看得有點入迷。
因為我也是第1次坐。
心裡難免激動,也會自我發出小小的感歎:就這長著一對翅膀的玩意兒,一堆鐵重的離譜,卻能在空中翱翔,把遠方的人帶到家鄉,把家鄉的人帶到遠方。承載著多人殷切的盼望,大幅度節約人寶貴的時間。
人家是怎麼飛上去的呢?
小時候做風箏,哪一邊稍微重一點點都不能隨風而上。每次都要修修改改好多遍才行。
那還是紙的。
兒子和女兒都有點鬨騰。有幾個上年紀的總是頻頻往這邊看過來,眼神並不好,嫌棄掛在臉上。可能兩個孩子小,礙於年紀她們到底還是沒有說出來。
卻在交頭接耳的討論。
“真是沒家教!”
“唉,現在這些人習慣了。看這樣子從鄉下來的,你沒聽兩個孩子說第1次看到飛機?農村的鬨騰一些,將就將就吧。”
我心裡嗬了一聲。
就這都能分得出農村和城市?
就因為第1次坐飛機,所以就是農村人?
真是服了。
不過兩個孩子總要慢慢學會長大,我招手把他們叫回。
兩個孩子一左一右站在我旁邊,我坐在座位上。
兒子咋咋呼呼的問我怎麼了?
我把剛剛那兩個人說的話原封不動和他們說了。
兩個孩子用眼神齊刷刷看過去,正好和這兩個人目光對上。
“唉,我可沒說啊……就算說了,也不是說的你,你不要對號入座!”
“就算對號入座了又如何?難道他們兩個不吵嗎?”
我懶得應她們。
她們針對孩子吵鬨這個問題我一點都沒意見,我不爽的是他們用農村和城市這幾個字兒來定義人。
“寶貝們,這裡是公共場合,而且弟弟現在都已經是幼兒園中班的學生了,姐姐是大班學生,你們不是兩歲三歲,該聽得懂人話了。
雖然這是咱們第1次坐飛機,對飛機很好奇,但該有的禮貌還得有。可以欣賞,可以小聲一點兒說話,但不能吵到彆人,不能影響人家。
小聲一點,我們從農村來,但我們要做一個有禮貌、能及時糾正錯誤的人。明白?”
“哦~~”兒子應。
女兒也點點頭。
風評果然開始扭轉,大家都說我及時教導孩子這一點特彆可貴。
也有人說那兩個人有點矯情,說她們裝模作樣:“誰家不是農村來的?我們那個年代孩子多了,哪一家不是四五六個娃兒起步?
那每天家裡就跟打仗似的!不在農村也打仗,就差把單位房子樓板震穿了,也沒見有人站出來說孩子怎麼怎麼了!”
“唉,可不是唄,就這些倒洋不土的人才嫌棄。”
那兩個人開始狡辯,卻有點無從下口。
達到我想要的效果。我帶著兩個孩子靠近落地窗,和他們一起去欣賞飛機了。
兩人的聲音也降低不少。
兒子問:“媽媽,怎麼才能到這裡開飛機呀?”
他雙手搭在玻璃上,眼睛沒有從飛機外表離開過,眼裡全是渴望。
“我記得你之前說你的夢想是以後能造飛機,然後載我們?”
“嗯!媽媽你還記得呀?”
“那當然了,你們的夢想媽媽都記得。姐姐的夢想是設計出好多漂亮的小裙裙,對吧?”
女兒也驚訝的笑了,然後瘋狂點頭。
“想開飛機,想做一名飛行員或是後勤研發人員,或是姐姐想當設計師,首先你們都要腳踏實地好好學習,把學習基礎打牢。 第2步:好好吃飯,積極參與鍛煉,保證有一個健康強健的體魄。
第3步:平常做作業要注意眼睛和作業之間的距離,保護好眼睛,看電視更要坐遠一點,時間不能太久,儘量不要近視,不然有點麻煩。”
這第3步我是連哄帶騙的。
我知道現在有近視手術,但我想和他們說近視不可逆,要是能忽悠他們,讓他們在保護視力這一層麵更用心,也算是善意的謊言。
話說到這兒機場通知我們登機。
我領著兩個孩子熱情似火般去了,走過冗長的登機通道,順利找到自己的位置。
兒子的位置沒和我們挨在一塊,剛好旁邊是個單身小姑娘,和她商量幾句她二話不說就和我們換座。
飛機在廣州落地。
我問過機場人員,從這兒到他助理發給我的那個位置不是很遠,打車比較方便。
八十塊錢的打車費,我們三個人。
也還好。
上車後我和他的助手聯係上。
然而他說王浩今天特彆忙,我說沒關係,可以不用管我們。他給我的地址是酒店,這次直接把確切的房號跟我說了。讓我請前台幫忙用備用卡開門。
我帶兩個孩子落地時是晚上九點。
酒店就在旁邊,顯而易見。這是個鬨市,吃住行方便。
我們沒急著去房間,先帶孩子吃東西填肚子。
“媽媽,王叔叔不來找我們嗎?”
兒子問。
“可能要晚一點。他在忙,彆催。”
“好吧。那我們現在去睡覺覺了嗎?”
我點頭,帶他們兩個在酒店前台拿到房卡,上電梯。
“一會兒好好睡覺,明天一早醒來就能看到了。”我說。
“媽媽,爸爸離這邊遠不遠?”女兒問。
這話……像是一根針突然插進我的心臟。說實話,如果不是女兒提醒,我真的真的壓根兒就沒往這方麵想……
白雲區。
張建所在的位置一開始就是白雲區,隻是後來他換了廠子,到東莞那邊去了。
我不知道從這過去要多久,但我知道現在我們在廣東的地盤上,不可能太遠。
想見總是能見上。但……
他不知何時從讓我日夜倍受煎熬,牽腸掛肚的角色變成讓我壓根兒想不起來的人。
兒子和女兒都一同舉目看著我,等我回應。
“對,爸爸也在廣東,但這次媽媽出來得急沒這麼多時間,那邊沒機場也不是很方便。下次如果時間充足媽媽帶你們去見見,行嗎?”
兩個孩子雖沮喪,卻也不鬨。我心裡卻有點發堵。
淩晨兩點四十三,孩子們睡著了,我得到助手給的消息,下樓直奔大堂。
電梯門開,隔著一段距離我一眼看到王浩坐在淺咖真皮椅上,他背對著我,在最遠一側、最不起眼的角落。
背影都透著孤冷。
他助理拿了吃的,像是餅乾和水。瞅到我後及時打了轉。
悄無聲息的往我這邊走來。
我皺眉迎上去,憂心忡忡的問:“發生什麼事了嗎?他怎麼這個樣子?”
“一言難儘。”
“簡單說說?”
“那人存心報複,當年浩哥讓他吃了點苦頭,原本是想讓他好好悔改,誰知道這小子偽裝太好,之前大家都好商好量的,結果這次踩著浩哥痛點下死手。”
“他怎麼搞的?”
“悄悄偷換我們貨品,全都是劣質不安全的,想毀掉我們品牌口碑。”
“有證據嗎?”
“拿到了。”
“那直接告他們呀!”
他搖頭。
在我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湊近一些,悄悄和我說:“混黑社會的,浩哥原本想大家私下解決,各退一步,大不了以後不合作了。
那邊死咬著不放,他們混賬起來不走人道的。
拿你和霞姐威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