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十九天
清晨的何塞特要比絕大多數人想象中涼爽得多。
“現在是早上七點，氣溫還沒有明顯升起，我要趁著這段時間儘可能地走到下一個可以短暫停歇的地方。”殷嶼說道，“等到太陽徹底高照的時候，這裡的地麵溫度能達到六十度，將是一片徹徹底底的火爐。”
他瞥了一眼直播間這會兒的在線人數，儘管時間很早，但是直播間裡也稀稀落落地有了七八十人。
這遠比殷嶼預想的要多得多，他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梢，便解釋也多了一些。
在他和向導碰頭之前，他在路上做了許多關於這一帶的了解，擬定了完整的路線。
“何塞特大漠位於裡歐大陸架的中部，西鄰納賽爾海，越是靠近大海，氣溫越是涼爽，因此我的路線便是橫穿何塞特大漠，一路往西。”殷嶼豎起手掌，朝西比劃。
“先前我的向導的警告並非空穴來風，在這片荒漠，每年都會有幾百個背包客失蹤喪身，這些人或是旅客，又或是探險家、尋寶者，衝著大漠獨有的景致而來，滿懷著野心想要征服這片土壤，但最後，他們杳無音訊，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殷嶼說著。
“試圖征服自然的人，往往會迷失其中。”
【嘶，每年都有那麼多人死，每年還是有那麼多人要進去】
【人間蒸發啊，那豈不是連屍體都找不到？！】
【這不廢話，沙漠裡誒！一場沙塵暴，屍體就埋下去了，哪兒去找啊】
【這麼一看，主播這輕裝上陣得是不是有點太輕裝了……】
殷嶼見狀搖頭，他拿出水壺，補了一口水份。
一場沙塵暴，可不單單是把屍體埋下多深。
他眼色微暗，看向麵前一壟一壟的沙丘，哪怕是幾十米高的沙丘，在沙塵暴的威力下，也會輕易地挪為平坡。
他見過沙漠裡真正的黑風暴。
其他人提起沙塵暴，會說那是漫天的黃沙、能見度不足十米的行車艱難、滿身滿臉滿嘴的黃土……但他見到的卻不是。
他見到的黑風暴是流動的，是會掠奪呼吸的東西，它有靈魂，有思想，它在追捕一切活著的生物。
他在關山特區待了七年，見過許多隻能用數字代碼來命名的奇形異種，這些東西危險而致命，但仍舊，沒有哪一個給他的威迫感比得上大自然給予的。
殷嶼呼出一口氣，腳步不停。
同樣的，直播間裡的討論也沒有停止，仍舊在議論著補給的問題。
“在這樣的沙漠裡，補給隻是維持生命活下去的一小部分因素，而更多的，是你對它的了解、你掌握的技巧與能力。”殷嶼掃了一眼直播間說道。
“補給終究會有用空的時候，又或許更糟的，這裡隨時而起的沙塵風暴會輕易地一掃而空所有的準備。而如果突兀地、一無所有地暴露在荒漠的腹地裡，那就隻剩下死路一條。”
殷嶼說話的頻率並不高，隻是偶爾看一眼直播間，回複一兩句，這會兒直播間裡便是有人在說車隊的事情。
胡圖賽提過，在他之前，還有一隊車隊進過何塞特。
一車隊的補給與他這一身的簡裝相比，實在對比有些慘烈。
但殷嶼並不覺得他們的起始點差距有多麼明顯。
【懂了，嶼哥的意思是他一人抵一個車隊（狗頭） “你爹有錢”送給主播“666燈牌”x1】
【主播淺淺秀了一波】
【口氣好大，主播當自己是誰啊，特種部隊的都不敢這麼說】
【樂，蹲看主播能頭鐵到什麼時候】
殷嶼沒再理會直播間裡的聲音。
他指了指眼前的一片沙丘，那是視野所及的這一片中最高的地方：
“站得越高，看得越遠。我需要爬上這片沙丘的最高點，找到一個目標——我希望那是一片灌木，又或是一片樹冠、乾涸的河床……什麼都好，隻要不是另一片一望無際的沙丘。”
隨著太陽逐漸爬升到天空的最高點，赤紅的太陽開始烘烤這片大陸，黃沙開始變得燙人起來。
這片沙丘坡度很陡，黃沙細軟而滑動，根本踩不實，隨著殷嶼的爬動，沙麵開始坍塌，往上沒爬幾米便又滑落幾十公分。
殷嶼的呼吸聲變得明顯而粗重，汗液打濕他的鬢角。
“這座沙丘的高度相當於遊樂園摩天輪的高度，但它要比爬上摩天輪更艱難。”他花了不少功夫終於爬上沙丘的頂端，風拂過他的臉，都帶著灼熱的、叫人咽喉想要冒煙的熱氣。
【笑死，主播真能吹，還比爬摩天輪更難？爬過真摩天輪麼？】
【無語，就是個比喻，找茬的能不能滾粗可！】
【……】
殷嶼掃了眼直播間，他微微抽動嘴角，沒想到這也能吵起來。
摩天輪他確實爬過，一個救援傳呼，摩天輪故障，一家三口吊在了上頭下不來，他們隻能雲梯架上去，靠人力送下來。
要他說，摩天輪好爬多了。
不過他不打算向直播間解釋，而是看向了遠處。
隻見麵前，何塞特盛行的季風將這片一望無際的沙丘雕刻成了獨一無二的新月形狀，猶如鬼斧神工一股的規整。
一片一片連綿不斷的起伏沙丘迎著季風，被吹拂成一麵平緩而長的淺坡，另一麵則形成陡峭而短直的背風坡。
“這裡的盛行季風是西北風，因此，這些沙坡能夠告訴我，我的路線目前為止還沒有出錯，西麵就是這頭。”殷嶼指向遙遠的一頭，微微眯起眼。
他沒有看到任何綠色的東西，沒有樹冠、沒有矮叢，什麼都沒有，隻有昏黃的一片，仿佛和天接連在一起。
“我沒有看到我想要的任何標誌物。”殷嶼沉聲道，但他指了指那頭的一片高大岩石架，那就像是一個突兀的巨人，頂天立地在這片黃土沙丘中，“但是那裡或許會有一些改變。”
“在沙漠裡，岩石往往意味著食物，這裡炎熱的氣候讓小型動物在白天時躲藏在岩石的陰影下，如果我能抓到其中一兩隻……”殷嶼吞咽了一下口水，又拿出水壺淺淺抿了一口含在嘴中潤濕著口腔。
殷嶼還沒有使用之前的地勢探測技能，那有使用限製，而在這樣的地方，他得用在刀刃上。
“在沙漠裡徒步，每個小時身體流失的水分遠遠超出所感知的，這意味著我必須在感到口渴之前就保持補充水分，哪怕隻是這樣潤濕著嘴唇和口腔，都能讓身體保持在一個儘可能好的狀態下。”
“現在我得下去了，如果我能在正午之前趕到那處岩架下，這個中午會過得舒坦許多。”殷嶼輕呼出一口氣，頭頂的太陽就仿佛懸掛在離他隻有一臂之遙的地方。
【看把孩子餓的】
【還好嶼哥開局帶了水，不然真要gg……】
【媽呀，好不容易爬上來，現在又要爬下去嗎？這費老大勁了，不劃算吧】
他剛要動身，忽而動作一頓，餘光似乎瞥見了什麼。
他驀地轉身，視線一凝。
隻見他身後遠處的另一片沙丘上，細沙滾動著，似乎並無什麼異常。
直播間裡的觀眾也納悶地瞧著，紛紛發問——
【主播在看什麼？怎麼突然停下了？】
【對麵沙丘上有什麼東西？畫麵裡好像也很正常啊？】
【沒看出來……】
殷嶼什麼也沒說，隻是快步走到最近處，他飛快趴下，貼著沙坡，視線緊緊凝聚在對麵的沙丘水平麵上。
航拍器也隨著殷嶼的動作而降低了高度。
隻見對麵的沙丘上，貼近沙丘麵的低處，無數細小的沙礫遊散在浮空中，但又不僅僅是如此——
這些細沙仿佛受到什麼影響，竟是卷動著，細看之下，如同一個個極小的漩渦！
直播間裡的觀眾這下在航拍器的縮放下也看見了，一個個都驚喜訝異極了——
【哇好神奇！這些沙子居然被風吹成了小旋風誒！】
【好漂亮好可愛啊！！】
【嶼哥這什麼眼力！這都能注意到！】
【e但是我怎麼覺得主播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驚喜欣賞啊】
殷嶼這下確定了，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這些如同漩渦一般的細沙流並非憑空出現，它們往往是一場沙塵暴的前兆。”
他頓了頓，補充：“是我非常討厭的那種。”
“我得走了，我不想在這種空曠的地方直麵迎接沙塵暴。”
他語速極快，打量了一眼坡麵，旋即便是縱身往下一躍，借著下滑的慣性，身體微微後仰控製著重心，飛快而流暢地在沙丘滾燙的沙麵上疾奔起來。
細小的沙礫在空中揚起沙帶，殷嶼就像是一道不屬於這裡的鬼魅的影子，在這片沙丘上留下一道分明的痕跡。
短短不過是幾個呼吸間的功夫，他便從百米高的頂端下到了穀底。
【沙塵暴？這東西在我帝京就跟家常便飯一樣笑死】
【不想承認，但不得不+1……而且在沙漠裡，這應該更常見了吧？】
【就是啊，主播怎麼那麼大驚小怪？這點心理準備都沒做過嗎】
【啊可是……我覺得按嶼哥在蛇島釣變種蛇都能波瀾不驚的性子，這沙塵暴，應該不簡單】
【嘶這麼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