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局第十三天
“所有人立刻就地防禦！下蹲抱頭！毛巾捂住口鼻！”殷嶼大聲地吼。
整座鳴音山都像是在咆哮，滾石瘋狂地從山頂劈裡啪啦地墜落，就像是要將他們所有人生生活埋了。
“地震了！”人群裡有人尖叫，似乎要站起身。
崔律聞聲一把按住那人：“沒錯！就像我們幾分鐘前剛說過的那樣！待在這兒彆動！”
然而他剛說完，就聽旁邊又響起一道驚恐的聲音：“待著彆動？！我會被活埋的，我會被活埋的……快跑！”
崔律聞言來不及回頭，地麵又是一陣猛烈的晃動，他站不穩地摔倒在地上，隻來得及喊：“殷嶼！”
他寄希望殷嶼。如果有人能救得了那個驚恐過度、試圖亂跑殺死自己的男人，那就隻有殷嶼了。
然而下一秒，山路就在他們的眼前突兀地斷裂，猶如深淵裡張開的巨口，黑黢黢得仿佛要把人直往裡吸，塵土頓時飛揚起來，叫人壓根什麼都看不見。
“啊——！”那人的尖叫聲被揚土掩埋。
但是他以為的墜落失重感和劇痛並未來臨，相反，他覺得自己停下了。
他好像被抓住了。
一股力量將他牢牢地拽緊，整個天地間都在瘋狂地晃動，耳邊全然是滾石、樹枝劈裡啪啦砸落的聲音，但是那股抓住他的力量卻從沒有消失，也沒有減弱。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隻有幾秒，又或許是幾十秒，但是時間流逝的真實感在他們所有人的感知中已經趨近於無了。
窒息的、好像能夠吞沒一切的劇烈搖動在每個人的心裡烙印下深刻的恐懼，叫那短暫的幾十秒都像是一生一樣漫長。
等到塵土落下，視線再度恢複清明，就見原本彎曲蜿蜒的山路驟然變成了一片斜坡，原本的路已經不見了。
“抓緊我。”殷嶼咬緊牙關將那人慢慢往上拽，手臂上不知什麼時候被劃開的傷口又崩了開來，血順著胳膊的青筋一路滴落到那人的臉上。
墜在斷裂的山路下方的男人被血滴到，他下意識地眨眼，整個人都嚇懵了，死死地拽住殷嶼的手：“我……我不想死……”
“你不會死。”殷嶼冷聲打斷了那人的話頭，“現在配合我，你會活下來。”
那人即便仍舊怕得要死，但不再掙動了，他聽著殷嶼的話，感覺到自己正被慢慢拉拽上來。
崔律很快第一時間趕到殷嶼這頭來，見狀立即折返去拿工具，好不容易將人救了上來，才來得及喘口氣。
“你受傷了？”崔律視線落到殷嶼一直在滴血的手臂上，輕呼一聲。
殷嶼沒有聽見對方的話，他的全部注意都集中在眼前這片截然不同了的廢墟上，到處都是呻吟和啜泣，到處都是斷壁、滾石、還有拔起的樹乾。
一輛清空的救護車被掀翻滾落在十幾米開外的地方，唯獨兩輛消防車牢牢地紮守在原地，擋下了絕大多數的落石，也免去了他們一眾人被裹挾下來的泥石活埋的風險。
山底下的城市那頭，一團團滾滾濃煙飄上半空，好幾處立交橋橋麵都發生了斷裂。
殷嶼深吸了口氣，大地震果然還是來了。
他收回視線，轉向身後的人群，大致掃了一眼，大聲喝道：“第七分隊報數！”
“薛平！”“孫陽！”“錢英朵！”“康欣！”“方知男！”“杜……”
隊員飛快出聲站出來。
“報告隊長！第七分隊全體都有！”
殷嶼聞言心下微微一鬆，他視線掃過一個個灰頭土臉爬出來的隊員。
顯然有人受傷了，但是沒人吱聲，在他視線掃來的時候，每一個人都站直身體，隨時準備接受指令。
殷嶼見狀不再多問什麼，隻是指揮道：“薛平孫陽去檢查現場有無人員被困，錢英朵和杜工負責受傷人員情況，有問題立刻通知我。”
“康欣、方知男清點人數，趁現在還算平穩，儘可能轉移所有人員。”
滿地都是呻吟聲，儘管有消防車擋住了絕大多數的墜落物，但仍舊有不少人被埋、被撞傷、又或者是被推擠進了縫隙間。
他們必須儘可能地趕在餘震來臨前，將這些傷員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這裡的結構已經經不起第二次的餘震威脅。
錢英朵和杜工迅速拿上醫療包，走過殷嶼身邊的時候，錢英朵才注意到殷嶼手臂上有一道深長的劃痕，皮肉都外翻了開來，但所幸沒有傷到動脈。
錢英朵倒吸了口氣，立馬戳了戳一旁的搭檔——杜工比殷隊到七分隊的時間還早，也就他還敢跟殷嶼稍微插科打諢提點“要求”。
杜工見狀立即開口：“殷隊，你的傷我給你先處理……”
“他們更需要你們。抓緊時間行動。”殷嶼示意前方不安啜泣的人群。
“收到。”杜工聞聲也隻好應道，朝錢英朵聳聳肩膀，示意自己試過了，但無效。
錢英朵翻個白眼，立馬從醫療包裡掏出一片創麵止血敷料遞給殷嶼，這回殷嶼沒有拒絕。
“抓緊時間，但是注意安全。”殷嶼向兩人微微頷首致意。
他一手拿著創麵敷料，咬開外包裝，單手給自己受傷的右臂貼上，一邊招呼上崔律：“崔律！你跟我來！帶上繩索和破拆工具！那輛小轎車裡的人就在底下，我剛才看見了。”
“小轎車？”崔律差點沒反應過來，旋即想起，就是地震發生前一秒闖過他們的那輛小車，直接在他們的眼前被地震波動掀了個朝天翻。
崔律光是想想就覺得後怕，要是沒有殷嶼的提前預警，要是他們這幾輛車也行駛在山路上……當地震來臨的時候，他們恐怕下場不見得比那輛小轎車好多少。
他暗罵一聲，立即帶上繩索和齒鋸跟上殷嶼：“該死，小轎車！”
早教他們原地怎麼保護自己了，偏不聽！
等崔律追上殷嶼，殷嶼已經從斷裂的山路間一路下到了陷在斷裂水泥板之間的小轎車上方。
崔律朝他扔下一段繩索：“你小子又不等我！小心點！”
殷嶼朝他比了個大拇指，接到繩索後立即綁在身上做好固定，然後才接著往下。
崔律見到殷嶼朝自己比劃手勢，又氣又笑，壓根拿殷嶼沒辦法。
這人就是出了名的拚命三郎，但他卻又明白為什麼殷嶼這麼拚，因為他們這些人永遠都在和時間競爭，哪怕是幾秒，他們都必須搶出來，那會大大影響幸存者的生存質量。
殷嶼很快下到轎車的正前方擋風玻璃處，兩側的車門都被巨石擠壓得變形，根本無處下手，唯有小轎車的前後玻璃是勉強算是一個出口。
殷嶼飛快擦了幾下擋風玻璃上蒙著的一層厚厚的泥土，他拍了幾下玻璃喊話：“燕京消防署！能聽見我的聲音麼？”
他看不清裡頭人的模樣，但是隱約能看見那片胸口還有起伏。
他見狀立馬拿起對講機道：“崔律，把輪床放下來，去叫杜工，這裡有個傷員，沒有意識，呼吸微弱，目測體重一百六十斤到一百八十斤，我現在要破拆進去，讓他準備好接應。”
“收到。”崔律聞聲立刻應下。
殷嶼則固定好小轎車，以免破拆救人的過程裡導致小轎車鬆動再度下墜。
做完這一切，殷嶼將前擋風玻璃整塊卸下，就見裡頭被安全氣囊緊緊壓住的男人像是要被驚醒了一樣，忽然呼吸粗重了起來，眼皮微動，但仍舊緊閉著。
殷嶼見到對方的模樣，動作驀地一頓。
怎麼是他？！蘇延肅。那個也在海島上的男人。
“殷隊！我來了！情況怎麼樣？”杜工帶著輪床和醫療包一道下來。
殷嶼聞言立即道：“仍舊沒有意識，呼吸微弱，腹部有傷口出血量大。”
杜工點點頭應了一聲，立即和殷嶼一道把人轉移到輪床上，他簡單檢查後，迅速為對方注射藥劑。
就在輪床往上拉動的時候，一股鮮血猛地從那人腹部的傷處飆濺出來，幾乎濺了杜工一臉。
殷嶼見狀臉色微一變，杜工轉頭低聲道：“殷隊，傷口位置有點危險，可能脾臟大出血了。”
“我來聯係救援。”殷嶼應了一聲，側頭捏著對講機沉聲說道，“調度中心，這裡是消防七隊隊長殷嶼，我們有一名傷員情況嚴重需要緊急轉移，申請調配空中救援直升機。”
“收到，已定位你們的位置，派出救援直升機。”
殷嶼目光緊緊跟著輪床上的男人，不由握緊手掌。
這是和他一起進入那個世界的男人，原來也在這場大地震裡。
那麼現在是……因為他贏得了任務競賽，所以對方得死了？
救援直升機不到四分鐘的功夫就抵達了，杜工喊了殷嶼一聲，一道將蘇延肅送上直升機。
“有脈搏，心跳平穩。通知第一中心醫院準備好創傷外科手術，我們大約五分鐘後抵達。”直升機上的醫療兵接手後迅速檢查了一下蘇延肅的情況，她轉向殷嶼，微微點頭說道，“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他會沒事的。”
殷嶼聞言驟然心裡一塊大石落了下來。
他看向對方，微微頷首：“謝謝。”
“殷隊，被困的全都解救出來，沒有重傷傷員。”薛平小跑過來通知殷嶼，“人員也都轉移得差不多了。”
“好。”殷嶼呼出一口氣。
他看向小平頭，又看了眼一旁忙忙碌碌的崔律，還有七隊的其他人，儘管每個人都掛了彩，但比起幾天前的那場噩夢，眼下這一切都好得像是不真實。
殷嶼緊繃的神經一瞬間鬆開，他有些脫力地往後退了一小步，猛地低頭撐住膝蓋換氣。
“殷隊！”薛平嚇了一跳。
“我沒事。”殷嶼擺手，他深呼吸了幾下，站直起來。
他看向山下，這座城市仍舊處於一片混亂和漆黑中，殷嶼低低道，“檢查車輛，準備出發，救援還沒結束。”
“收到！殷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