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棲雲心術不正,殘害同門,理應斬魂奪魄,墮入空無。”
陰冷如刀的宣判聲在雲霧間回蕩,驚起石台周圍幾隻通體雪白的靈雀。
柳棲雲睫毛顫抖著掀開眼,入目的是翻湧的雲海在青玉色陣紋間流淌,而自己正趴在一處石台上。
她下意識想先爬起來,才驚覺自己的手腳都被古樸的鐵鏈拷住了,經她拖動在地麵上發出沉重的回響。
隨著她的動作,有暗金色符文像活過來般沿著鎖鏈攀爬,在她腕間烙下灼痕,鎖骨處的鐵鏈突然收緊,玄鐵棱角嵌入血肉,疼得她眼前發黑。
“這鎖魂鏈原是鎖上古凶獸的……“有人低聲議論,石台前有許多作古裝打扮的人仙氣飄飄地懸浮在空中,居高臨下地審視她的狼狽。
柳棲雲腦袋有點發蒙,辨不清現在是什麼情況,她舔了舔乾裂的唇,血腥味在舌尖炸開。
她周圍有許多雕滿雲紋的青銅柱,將這石台圍成囚籠,柱頂懸浮的玄鏡將她的落魄投射得纖毫畢現。
鏡中少女散亂的長發間沾著草屑,月白色襦裙裂口處滲出暗紅血漬,與記憶裡實驗室爆炸時飛濺的試管碎片詭異地重疊。
她又閉上眼,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她在實驗室被安全閥失效的高壓滅菌鍋炸死前的幻覺。
是的,她柳棲雲,21世紀985高校藥劑學博士,沒有因為不分晝夜的實驗過勞猝死,沒有被生物試劑毒死,居然被高壓滅菌鍋潦草地炸死了。
柳棲雲重新睜開眼,周遭的一切依然沒有變化,手腕腳腕還傳來隱隱的鈍痛。
她還來不及深思自己是否到了地獄,有人跪在了她的身前,聲音哽咽:“小女罪有應得,但葉師侄並無甚大礙,小女也已受過許多刑法,靈根均毀,經脈俱斷,實在罪不至魂飛魄散啊!”
紛雜的議論聲漸起,有人不滿地高聲反駁:“柳玄霆,小葉沒事是她命大,不代表你女兒能因此心安理得地脫罪。”
柳棲雲循聲看去,說話的是個青年,天青色束袖武袍被風灌得獵獵作響,襟口滾著銀線繡的鬆濤紋,鴉羽般的長發高束成馬尾,抱劍倚在柱邊,琥珀色的瞳孔裡沁著少年人獨有的鮮活,眼下卻有些烏青,病氣難掩。
他身邊站著個穿著月白色紗裙的少女,青絲鬆鬆綰作垂鬟分肖髻,彆著兩枚素銀蝴蝶簪,嘴角緊抿著,頰邊陷著對乖巧的梨渦,像被反複描摹的仕女圖,美得工整而脆弱。
“此事還有待”主位的人用溫潤卻又不容辯駁的聲音終止了所有紛爭,不過那人坐得太遠,柳棲雲隻覺得仿若霧裡看花,怎麼也看不分明。
但他的話也很快被柳棲雲身前的柳玄霆打斷,“老夫教子無方,願辭去掌門之位,受九十九道雷刑,換小女一命”
“柳修士,你已至渡劫後期,為孽子這般,糊塗啊”
柳棲雲還混沌著,如局外人一般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突然覺得大腦一陣刺痛,繁亂的記憶霎時擁進了她的腦海。
三日前的萬獸穀,白衣少女被推下懸崖時驚恐的瞳仁;昨夜刑堂地牢裡,柳玄霆顫抖的雙手;還有此刻丹田處空蕩蕩的劇痛,那是靈根被生生剜除後留下的血窟窿。
她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她應該是穿書了。
非常爛熟的套路,她穿進了前兩天做細胞實驗時無聊聽的小說《囚心結》裡,穿成了書裡和她同名同姓的惡毒女配柳棲雲。
《囚心結》是一篇古早修仙師徒虐文,男主是玄霄閣尊者慕清寒,下凡除魔時,從被屠村的焦土中救回幸存的女主葉霜璃,並收為徒弟悉心教導,然後就是女主苦戀,男主無情,女配見縫插針從中作梗,再配三百章“你不聽我不聽”誤會套餐,最後追妻火葬場。
由於隻是百無聊賴的消遣,柳棲雲當時並沒有聽得很認真,隻是記住了某些有記憶點的劇情和人物。
結合腦中斷斷續續的原主記憶,柳棲雲推測,現在大概是劇情快走到尾聲的節點。
由於在曆練中差點害得葉霜璃慘死凶獸嘴下,她這個惡毒女配柳棲雲此前對葉霜璃所做的所有惡事被一次性清算,即將被眾口鑠金處以極刑,神魂俱滅。
想到這裡,柳棲雲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強迫自己清醒。
這穿書的節點太莫名,剛活過來就要死,還是那麼慘烈地死,她不願意,壞事不是她乾的,罪全讓她受了。
柳棲雲迅速在腦中搜尋原主的記憶,試圖找到對自己有利的突破點,來扭轉眼前局麵。
在柳棲雲思量期間,她麵前想替她受罰的便宜爹被人一手刀劈暈帶走了,上首幾位玄霄閣刑律殿長老重新開始商議如何處置她。
柳棲雲也大概明白了在場人的身份,在主位坐著的是男主慕清寒,剛剛出聲反駁柳玄霆的是女主在外曆練結交的劍宗奇才謝雲瀾,而他身邊的就是本文女主葉霜璃。
處刑的陣法將成,柳棲雲反而迅速冷靜下來,心中有了主意。
她強撐著一口氣,忍著劇痛在紛飛的符篆和罡風中站了起來,抬手穩穩指向了謝雲瀾。
“他要想活,我就不能死。”
人群靜了一瞬,斬魂台的陣法流逝也仿佛慢了下來,人群中傳出嗤笑:“柳棲雲,你現在一絲靈力也無,跟凡人比也勝不了多少,你拿謝雲瀾的命來威脅,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活下來,他才能活。”柳棲雲無視,一字一頓道,“我能解九幽噬心毒。”
“你說什麼?”劍宗長老謝鏡台坐不住了,他們此次來玄霄閣,就是尋幾位尊者為謝雲瀾緩解身上劍毒。
這毒罕見奇特,藥王穀長老也無計可施,隻說若尋不到解救之法,謝雲瀾一代奇才恐怕要就此隕落。
被柳棲雲指著的謝雲瀾反而很是平靜,顯然是不信,謝鏡台卻不肯放過一絲希望,緊盯柳棲雲,“你真的能解九幽噬心毒?”
柳棲雲體力有限,不再多說,搜尋原主記憶中的術法,咬破指尖摁在眉心,腕間銀鈴驟響。
“以吾血為引,吾骨為器,吾魂為薪”鮮血順著她的眼蜿蜒成詭異圖騰,“我柳棲雲此前行過許多錯事,今日如夢初覺悔不當初,在此立誓,此生不再傷害葉霜璃,並且三月之內,解下謝雲瀾所中之毒。”
“有違此誓,”暗金色血珠落在玄鐵鎖鏈上,霎時騰起幽藍火焰,柳棲雲笑得張揚,“便教天雷焚我魂魄,斬魂台飲我骨血,天上地下,碧落黃泉,再無吾生息。”
柳棲雲裝了把大的,立下了血誓,且這違誓之罪與今天的刑罰也不遑多讓。
周圍一片寂靜,隻聞颯颯風聲。
這是柳棲雲想到的唯一破解之法,她隱隱記得解謝雲瀾所中之毒並非無藥可醫,而是藥物無法發揮藥效,而她帶到這個異世的,隻有一腦子的藥理知識,以此切入,不管後續如何,暫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幾位長老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慕清寒淡淡開口,是朝著謝鏡台的,“謝長老,你怎麼想?”
謝鏡台猶疑道,“尊者恕我一心隻為雲瀾解毒,不若看在我的薄麵上,再給她三個月?”
慕清寒沉吟,最終點頭:“那便這樣罷,將本門孽徒柳棲雲關入思過崖禁閉室,三月內若不能解這九幽噬心毒,自有天收。若能解此毒,便也算將功抵過,不過往後餘生,也不得輕易踏出思過崖半步。”
一錘定音,柳棲雲心頭吊著的那口氣一鬆,這才感到五臟六腑如被重物碾壓般的痛,吐出一口血來,渾身癱軟暈了過去。
失去意識前,她看見慕清寒不緊不慢地踱步走至她跟前,淺褐色的眸自上而下睨著她,眼尾下垂的弧度自帶三分悲憫,任誰與之對視都會錯覺被春風拂過。
可柳棲雲莫名覺得那溫潤不過是層琉璃釉,他的瞳孔深處好似結著亙古不化的冰,倒映人影時如同湖麵掠過孤鴻,翅尖都不曾沾濕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