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田已經在戊字洞前等著了。
陳韶朝她頷一頷首後,先看向周圍。
周圍跟遭受衝突前並沒有兩樣。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精兵,那些逆賊衝出來不到十息,他們就控製住了局麵。”康田跟著她看一眼周圍,由衷稱讚,“殺的殺,捕的捕,逃的逃,也就兩盞茶吧,幾十個逆賊就被解決了,精兵們更是無一傷亡。如果不是事發之時,我就在這洞口,親眼看見了這場亂子,我都要懷疑是不是在做夢了。”
想到那十個跟著顧飛燕去雲落山卻再也回不來的精兵,陳韶麵上並無喜色。
天色已暗。
康田沒看出她的神色不對,還在繼續說道:“我仔細看過了,那些逆賊都是前幾日孫大人帶過來的,說是過來幫著一起救人。”
頓一頓,又接著說道:“好在,有精兵們擋著,也沒有怎麼影響救援。”
陳韶截斷他的話:“後頭上來的那些百姓,都安排好了?”
康田笑了,“已經安排好了。”
陳韶看向他。
康田道:“那些逆賊起事後,礦工們多少都受了些驚嚇,我正發愁要如何安撫他們才好呢,沒承想就嘩啦啦地上來一群百姓,說是受大人吩咐,前來參與救援。這些上來的百姓,大多都是遇害的礦工們的親人,進到礦洞,看到已經挖出來的礦工屍體,眼睛當時就紅了,後續將他們分配好挖哪裡和怎麼挖後,不用我催促,便埋頭苦乾起來。”
“沒人鬨著救孫桂山?”陳韶問。
康田搖頭:“沒有。”
“那就好。”
陳韶沒有再繼續問。
那些逆賊要如何處理,她打算等顧飛燕醒來,由她決定。
挨個檢查了一遍康田準備的東西,確定無誤後,按照常識,將各種防護穿戴整齊後,陳韶接過傅九手中特製的探照燈,帶著康田,小心地進了壬字洞九巷通往辛字洞九巷的救援通道。
傅九也想跟進來。
被陳韶製止。
傅九不情不願地留在了巷道口。
辛字洞九巷裡的氣味已經消散了不少,探照燈也未再發生什麼異樣,但陳韶並未因此放鬆警惕,在進洞大概三十步位置後,提醒康田道:“如果身體有什麼不適,不用忍著,立刻退出去。”
康田甕聲甕氣地回答道:“我知道。”
陳韶回頭看他:“不適應?”
的確不適應,眼睛、鼻子、嘴巴都被蒙著,雖不影響呼吸,但總覺得下一刻就要喘不過氣來。不過康田並沒有說,隻道:“還行。”
“要是難受,就及時退出去,不用勉強。”陳韶又提醒了一句後,提燈照向倒塌的支護木梁,“鋸痕在哪裡?”
“這裡。”康田快走兩步,提燈照向靠著礦壁的一截木梁。
陳韶過去,順他燈照的地方看去。
這是一段木梁的斷麵。
斷麵有三截平整,但新舊不一的鋸痕,一截強力扳斷的裂痕。
鋸痕整體呈以左往右傾斜的角度。
從三截鋸痕各段傾斜的角度大差不差的情形來看,屬一人所為,且分三次進行。
而從傾斜的角度來看,此人為左利手,也就是左撇子。
又看了另一段木梁的斷麵,確定判斷無誤後,陳韶將救援洞內的所有木梁都檢查了一遍,沒再發現人工鋸痕後,才跟著縈繞在鼻尖的若有若無的刺激性氣味,慢慢走到了角落處的一截竹筒前。
看一眼手中的燈,不見異樣跳動後,陳韶放心地將燈放到一旁,用全銅質的撬棍與鑷子,小心地將壓著竹筒上的礦石推到一邊,將竹筒挪到了空曠的地方。
竹筒長大概一尺二寸,從灑在外麵的粉末來看,裡麵填的是硝石和硫磺混合物。從已經散落的引線來看,應是浸過油的麻繩。
這是一個已經毀了的簡版炸彈。
陳韶稍稍鬆口氣,又檢查了一遍周圍後,夾著竹筒炸彈出了救援洞。
從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他們是在鐵礦滲水卻又遲遲沒有坍塌的情況下,借用人力破壞卻依舊沒有達到目的後,鋌而走險用的火藥。
鋌而走險用火藥目的,如果是為了掩蓋孫桂山冒名頂替一事,那麼遲遲不肯解決礦洞滲水和鋸木梁意圖讓鐵礦趕緊坍塌又是為什麼呢?
陳韶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蟬衣匆匆過來道:“公子,顧將軍醒了!”
醒了?
陳韶帶著竹筒炸彈,快步回了軍帳。
顧飛燕靠著兩個軟枕,捧著杯熱水,麵色冷峻。
看到陳韶進帳,她偏過頭來,看到她的穿著後,目光第一時間落到了她手中的竹筒炸彈上:“從那救援洞裡拿出來的?”
陳韶‘嗯’一聲,將竹筒炸彈放到書桌上,問道:“怎麼回事?”
顧飛燕忽地笑了兩聲。
陳韶挑眉。
顧飛燕道:“我以為你會先關心一下我的身體。”
“難道蟬衣沒有告訴你,你的傷是我包紮的?”話雖如此,陳韶還是坐過去,拿過她的手,給她把了一下脈。
“你給我包紮的?”顧飛燕低頭看一眼自個,又抬眼看向她,“那你可得對我負責了。”
“你想我怎麼負責?”陳韶問。
顧飛燕將水杯遞給蟬衣:“孫桂山一夥兒,留給我來處置。”
陳韶失笑:“就這?”
顧飛燕慢悠悠道:“等查抄完雲南郡,你要是願意將錢糧多分我一成,我也不介意。”
“可以呀。”陳韶似笑非笑,“不過作為交換,你就不用回去了,如何?”
“怎麼,多要了你一成的錢糧,還要我以身相許了?”顧飛燕問。
陳韶笑:“就問你同不同意吧。”
顧飛燕也跟著笑:“等我考慮考慮。”
陳韶大方道:“你可以慢慢考慮,不著急。”
顧飛燕‘嗬嗬’兩聲,說起正事:“你不說,我也打算留下來,他們在雲落山半山腰挖出來的山洞裡,私造的兵器數量應該不少。可惜我們來遲了,大部分兵器都已經被他們給轉移走了。”
“這一點是不可避免的。”陳韶倒是很坦然,“自我抵達洪源郡開始,他們隻怕就開始轉移了。等我找出前朝太子黨的存在時,他們恐怕就已經轉移得差不多了,這也是我希望你留下來的原因之一。”
儘管顧飛燕心裡已經有了答案,還是問道:“你知道那些私造的兵器轉移到了哪裡?”
陳韶當然知道她心裡已經有答案,不過並沒有戳破,且依舊回答道:“有所猜測,但還不確定,等過些時候,看看李將軍怎麼說吧。”
顧飛燕點一點頭,說起他們遇襲的事:“精明了多少年,沒想到今日卻在這裡栽了跟頭。”
哼一聲,又繼續:“他們並沒有把兵器全部轉移,還留了一部分在那個山洞為誘餌。我在山洞發現那些兵器後,正查看時,有幾個礦工打扮的人拉著馬車從山洞深處出來,看到我們,扔了馬車轉身就跑,我帶人追過去時,就發生了意外。”
“所以,”陳韶接過她的話,“宋寶田是故意招供的那些話,目的就是引我們過去,前朝太子黨想要將我們一網打儘。”
顧飛燕看向她,質疑:“前朝太子黨如果要除掉你,在洪源郡的機會比在這裡大,為何他們在洪源郡不動手,偏要等到現在?”
陳韶不答反問:“他們籌謀了上百年,為何遲遲不動手?”
顧飛燕不說話。
陳韶看向書桌上的竹筒炸彈:“比起他們為什麼在洪源郡不動手,我現在更想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在這裡動手?”
幾乎是她的話音剛落,康田就在軍帳外稟報:“大人,辛字洞有新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