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生
她努力張嘴想喊些什麼,卻喊出了一串哭聲:“哇哇哇——”
一個人女人匆忙跑過來,身上還穿著圍裙,那麵孔她又陌生又熟悉,她那時髦的卷發因為無心打理有點像枯草,編成有點雜亂的麻花辮,然而女人秀美的麵容讓這頭發型都順眼了許多。
"寶寶乖,媽媽在這兒。"溫暖的手掌撫過她皺巴巴的臉。
這聲音年輕了二十歲,卻帶著記憶深處的顫抖。她拚命轉動眼球,在搖晃的繈褓間隙裡,看見梳著麻花辮的楊曉正哼著優美的搖籃曲。
她努力扭著頭去看牆上的日曆,黑白的財神笑眯眯地捧著一個巨大的“2000年”,世紀之交的月光靜靜地穿透窗欞。
聽說剛出生的嬰兒視覺係統還沒發育完全,分不出來什麼顏色,自己居然親身體會到了,也是很神奇的經曆。
敲門聲粗暴地響了起來,楊曉不敢放下孩子,匆匆去開門,門外正是那個毀了她們母女一生的男人——季元鵬。
聞著撲麵而來的酒臭,楊曉皺了皺眉:“這是乾什麼去了?”
“談生意嘞,男人要養家的啊——快去給我煮碗糖水來解酒——”
騙人,他在楊曉孕期就和樓下洗發店的洗頭妹勾搭上了,二人常常往來,直到後來洗頭妹給他生了個兒子,他還給洗頭妹買了個房子。
就這麼瞞了7年,直到洗頭妹懷上二胎,二人去醫院產檢楊曉才知道,崩潰之下要求離婚,對此季元鵬絲毫沒什麼心理負擔,當即就離了婚,連女兒都“大方”地送給了楊曉。
楊曉難得回了句嘴:“我才剛出月子,你就非要使喚我做事嗎?”
這話仿佛踩到了男人的軟肉,他暴跳如雷:“我叫你去做你就去做,天天嗶嗶叨叨些什麼?我讓我媽來伺候你,不到一個月你就說她隻有方便麵煮得還行把我媽趕走了,我說你了嗎?我媽容易嗎?一天到晚隻知道挑三揀四。你剛生完孩子我不想罵人,滾去煮湯,我要喝湯——”
季鳴崢毫不猶豫,立刻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哇哇哇——”
楊曉連忙開始哄她:“女兒還在哭呢,怎麼辦,我去煮湯誰照顧她?”
“給我咯。”男人拍拍手:“嘬嘬,寶貝女兒快過來哦——”
楊曉試探著把女兒往它懷裡送了一下,季鳴崢立刻止住了哭聲。
“哈哈哈,我寶貝女兒就和我最鐵,你沒用的,快去煮湯——”說罷把季鳴崢抱了過來。
季鳴崢忍著男人滿身的臭氣,扯出了一個“甜甜的笑”,現在楊曉就是個家庭主婦,根本沒有離婚的能力,想從季元鵬手上敲出錢來,也必須讓他“喜歡”自己。
男人頗為得意地點了一根煙,一口煙吐在季鳴崢臉上:“咱們寶以後不理媽媽,媽媽笨,媽媽臭,媽媽是個呆木頭——”
季鳴崢一陣惡心湧了上來,他一個根本沒照顧過孩子,管生不管養的人,憑什麼嘲諷木器,但也隻能強忍著笑。
沒辦法,她若是繼續哭,一定會被季元鵬還給楊曉帶著。
讓季元鵬自己去煮湯?那是不可能的,隻會讓楊曉一邊抱孩子一邊煮。
重活一世,必須讓母親遠離這個渣男。
但季鳴崢明白,就算是二十多年後,單親女人帶著孩子工作,都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何況楊曉一沒有大學學曆,二沒有初始資金,楊家一窮二白,就算有錢也隻會給舅舅。
所以要離婚,也不是現在。
季家其實頗有家資,老家好幾個山頭的茶樹,下邊還有大小好幾個茶葉廠,季家就季元鵬一個兒子,遲早都是他的,為了這個大兒子結婚,更是在京海買了間公寓給小兩口做婚房。
可惜季元鵬吃喝嫖賭五毒俱全,沒幾年就敗了個乾淨。
前世離婚後雖然婚房給了母親,但為了還季元鵬離婚的時候留給楊曉的大量債務,08年京海房價起飛前就賣了,後來提到這事母親都直後悔。
也就是說,離前世父母離婚還有不到七年,如果順利的話也許不到七年。
她得在這七年時間裡多搜刮一點季家的錢財,讓她和母親有安身立命的資本,同時最重要的,讓母親對這個男人徹底失望。
“媽媽懶,媽媽醜,媽媽是個母老虎——”季元鵬用自己現編的童謠哄她,而季鳴崢也很給麵子的,隻要他說一句,她就笑一下,讓季元鵬說得更加起勁。
直到看見母親從廚房疲憊地走出來,聽見這打油詩一般的兒歌,心裡一刺,冷著臉說道:“你的醒酒湯。”
“你又拉著臉給誰看啊,我一天天做生意這麼累,回家就看著你這張死臉,笑一下不會嗎?”季元鵬依然不高興,“不過是哄小孩玩的東西,你當真什麼?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惹我生氣,去打洗腳水來。”
“沒當真。”母親有點局促地催著手。
季鳴崢有點失望,在心裡歎了口氣。
算了,也得慢慢來才行。
端著洗腳水,楊曉默默地幫他脫了鞋襪,“我前兩天和樓下開拉麵館的張姐商量了一下,她說她們早餐最近火爆忙不過來,請我過去幫幫忙,給工資的。”
季鳴崢立刻豎起耳朵。
“幫什麼忙,你一個月拚死拚活能賺幾個錢,你去幫忙了鳴鳴誰來照顧?”季元鵬大爺一樣地往沙發上一靠,“你就在家帶孩子就完了,我供你吃供你喝有什麼不滿意的?”
“是不多,但也是想著貼補一下家用嘛,而且早餐是從半夜三點到早上九點,我主要負責做,喂了鳴鳴下去,中間不忙了回來喂一次就行了。”楊曉居然難得堅持了自己的觀點,卻依然帶著討好的笑容,“我也想著給你減輕減輕負擔。”
季元鵬喝得醉醺醺的,困得要死,擺擺手:“隨你了,老子要睡覺了,不要耽誤我的事就行。”
她看見母親眼睛一亮:“好嘞,明天我就過去。”
記憶裡季鳴崢完全沒有這段事情的印象,印象裡自己還小的時候楊曉就在做全職媽媽,後來和季元鵬離婚了,季元鵬一分錢撫養費不給,她隻能去彆人家當住家保姆,把季鳴崢放到妹妹家照顧。
也可能這時候季鳴崢太小了,所以不記得?樓下張姨和拉麵館她也有印象,是一直開著的,為什麼母親最後又不做了?
但母親原來也想過上班的,這讓季鳴崢輕鬆了許多,畢竟讓一個有上班的想法但沒執行下去的人堅持一下,和勸一個根本不想上班的人,難度還是不一樣的。
女人有了自己的收入,不再事事依靠丈夫,她才有離婚的底氣。
半夜,季鳴崢是被餓醒的,完全睡不著,隻能睜著眼睛盯著頭頂的小飛馬,她甚至靠嬰兒的眼睛看清小飛馬底下仿佛刻著什麼字,但又不太像字。
起夜這種事情,季元鵬是肯定不會做的,而且害怕半夜小孩哭耽誤他休息,楊曉和季鳴崢自己住在客房。
她不想耽誤母親休息地,儘量忍著不出聲,卻聽見鬨鐘輕響,母親醒了。
夜色中,她依偎在母親的懷裡吞咽,楊曉看著窗台上張牙舞爪的蟹爪蓮,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