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爐裡的烤雞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熾熱的碳火讓雞體內的油脂劇烈沸騰，金黃色的滾燙雞油從薄薄的雞皮裡滲透出來，將墊在托盤底部的洋蔥炸得焦黃酥脆。
西維和奧斯汀並不能看見烤雞在烤爐裡變得焦脆的樣子，香氣和聲音卻無孔不入，時刻提醒著他們這裡有一隻皮脆肉嫩的烤雞即將出爐。
咕唧。
龍的無底洞肚子發出了遼遠的回聲。
西維側過頭去，這次笑出了聲音。
“我餓了。”奧斯汀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怨念，西維好像在嘲笑他。
他是一條相當有自尊心的龍，西維可真是惹龍討厭。
“烤雞可以出爐了，你能讓你的肚子稍等我一會兒嗎？”西維說。
“我可以努力一下。”奧斯汀緊繃著臉，但看上去毫無威懾力。
西維戴起手套，將烤雞從烤爐裡麵端出來。
烤雞冒著熱油，金黃的色澤比黃金還要耀眼，雞油的焦香摻雜著洋蔥土豆還有茴香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組成了令人迷醉的肉香。
一盤好菜值得龍的矜持和等待，奧斯汀高高昂起頭，眼睛卻止不住地下滑，順著西維白皙纖長的手指滑落到餐刀，然後再直直掉進烤雞托盤裡。
西維很難不注意到這樣的眼神。
他有點想逗逗奧斯汀，比如說隻往他的碗裡放土豆什麼的。
但他還是決定約束下自己，奧斯汀的樣子像小狗，欺負一條小狗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烤雞的肚子很鼓，一刀劃開，裡麵的土豆帶著濃鬱的淺金色湯汁咕嚕咕嚕全都滾出來，讓對土豆不感興趣的龍睜大了雙眼。
在龍期待的眼神裡，西維切下油津津的雞翅，放進了自己的餐盤，下一刀切割了半塊帶皮的雞胸脯，又落進了自己的餐盤。
好吧，他還是沒忍住，他決心要逗一下奧斯汀。
龍眼睛裡的光芒一下子就黯淡了。
西維故意挖起一勺土豆晃在奧斯汀的眼前，龍的眼睛又再次亮了起來。
但當這勺土豆又沒有落進他的餐盤時，龍的眼睛徹底死寂。
西維覺得奧斯汀好玩得不得了，在奧斯汀收起表情假裝不在意時，他將剩下的一整盤烤雞都推了過去，說：“這一整盤都是給你的。”
奧斯汀用悶悶的聲音小聲說：“騙子。”
他一點兒也不相信這一整份烤雞都是給他的。
西維逗得太狠，失去了龍的信任，不過好在他有一張溫柔的臉，再配上輕柔的聲音：“請原諒我，奧斯汀。我不是故意要這樣做的，隻是……”
他有點說不下去了，他還沒有想好如何美化我隻是想逗一逗你這句話。
但是奧斯汀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容易心軟。
龍抬起眼睛，帶著一點遲疑和扭捏：“我原諒你，但是你要保證不騙我。”
這樣的神情真的好像一條小狗。
西維被逗笑了，放輕了聲音哄著他說：“真的，我保證。”
還想再騙一次。
奧斯汀放心地開始咀嚼，他有好牙齒和好胃口，將烤雞啃得隻剩骨架以後，他開始哢嚓哢嚓嚼雞骨頭。
很神奇的是，奧斯汀吃東西的速度很快，但看起來一點兒都不狼吞虎咽，臉頰鼓起一個小弧度又平複，龍的餐桌禮儀還算不錯。
他吃得足夠香，讓西維不由自主地也嘗了一口烤雞。
烤雞雞皮很脆，咬在嘴裡會發出清脆的哢哢聲，包裹在皮下的肉汁涓涓溢出，雞肉嫩滑鮮甜。
西維抿抿唇，好吃。
烤爐裡新放進去的藍莓派和培根牛角包慢慢膨脹起來，香味從縫隙裡絲絲縷縷逸散而出，餅皮已經被烤得酥脆，隻要再多等上一會。
廚房裡隻剩下奧斯汀嚼雞骨頭的哢嚓聲，偶爾有叉子碰到餐盤底部的脆響。
口腔裡有食物是不宜說話的，奧斯汀和西維在這方麵達成了共識。
西維不太餓，於是給自己泡了一杯蜂蜜水看著奧斯汀吃，看著自己烹飪的食物全都被吃光光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他很喜歡這位非人類客人。
爐火的餘燼很快就將藍莓派和培根牛角包烘烤熟，期間西維和奧斯汀說了幾句話，圍繞著這個小小的廚房，乏味可陳。
西維鬆了一口氣，沉默的氣氛讓他感到焦躁，他們還沒有熟悉到可以在同一個空間沉默相處，但他們又確實沒有什麼話可講。
感恩藍莓派！感恩培根牛角包！
現在他們可以吃點東西避免繼續說話了。
“來嘗嘗我做的藍莓派吧！”西維最先將派端出來，它的顏色很勻稱，像個漂亮的焦黃色籃子。
奧斯汀喜歡培根。
但西維還沒發現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肉食動物，他想讓奧斯汀嘗嘗他最拿手的藍莓派，來自母親希爾薇的派食譜。
龍能夠很敏銳的感覺到他的期待，於是違心地說：“我很期待它的味道。”
西維拿出一柄銀光閃閃的鋒利餐刀，刀刃碰上焦糖色的硬質派皮，在上麵刮出一陣摩挲耳道的沙礫聲。
哢嚓。
藍莓派被切開，紫紅色的藍莓果醬夾在兩層酥脆的派皮之間，粘稠地掛在刀刃上。
“請慢用。”西維將切成三角形的派放在餐盤的正中央，並放上了一隻銀叉子。
奧斯汀拿起叉子，叉下一塊沾滿了藍莓醬的酥皮，緩緩送進嘴裡。
“好吃嗎？”西維看一眼奧斯汀，然後低下頭去切下另一塊藍莓派。
“好吃。”龍舔舐著唇角沾著的果醬，眼睛亮亮的像陽光下的寶石。
這句是真心話。
西維很高興，手裡的叉子也叉下一小塊藍莓派送入口中。
硬脆，酸甜。
酥脆偏硬的派皮用牙齒輕輕一碰就破碎開來，酸甜的藍莓果醬讓派皮嚼起來不那麼像單純的黃油餅乾。
黏稠的果醬把他們兩個的嘴巴都粘住了，沒有人在此刻說話，廚房裡隻有咀嚼派皮的哢嚓聲和叉子偶爾碰到餐盤底部的叮當聲。
“我還要再來一塊。”奧斯汀把沾了一點藍莓果醬的餐盤遞過去，他剛剛還在試圖用叉子把盤底刮乾淨。
西維給他切了一大塊。
龍徹底愛上了藍莓派，活了100年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原來是個甜點腦袋。
沒有人記得烤爐裡還有培根牛角包。
一頓賓主儘歡的午飯到此結束，龍沒吃飽，但是味蕾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他們在農場的大門口告彆，奧斯汀朝著森林走去，他沒有在西維麵前變身成龍直接飛回去，而是走了很遠很遠。
過去100年的歲月告訴他人類都是些很膽小的生物。
現在又隻剩下西維一個人了。
他把臟餐具全都洗得乾乾淨淨，然後找出一頂草帽戴在頭上，趁著時間還早，到院子裡去繼續除草。
奧斯汀將草拔了大半，隻剩下邊邊角角的那些牆根雜草和枯萎灌木沒有處理。
西維的工作變得輕鬆許多。
鑒於早上的經驗教訓，他將雜草全部割完以後沒有直接揮動鋤頭，而是先到井邊打水。
水井在花園的邊上，隔壁是一間工具間，它完全是由木頭搭建起來的，現在看起來顏色灰敗，急需要重新刷漆。
想要這座農場完全複蘇，他需要付出的還要很多。
西維輕輕歎了口氣，決定將重建農場的事情先擱置一下。
明天要到城裡去探望妹妹伊芙琳，能做多少就先做多少好了。
幸好春季才剛剛開始，隻是一兩天還不算遲到，去城裡看望伊芙琳的時候他還可以順便買點種子。
當一個農場主一點都不簡單，西維幾乎要從頭開始學。
後院的一小片地就是很好的練習對象。
而這座坐落於魔物森林邊緣的農場還有更多的土地，農場四周是一整片廣袤的原野。
將目光再放遠一點兒，遠處那些充當綠籬的矮樹後麵都是農場的土地，一條蜿蜒曲折的河道給貝利村和遠在村外的農場提供著充足的水源。
不過西維想如果他能學習一點魔法就好了，這樣的話澆水就不需要挖渠灌溉，可惜他隻是個毫無魔法天賦的普通人。
況且這麼大的一片土地，光憑他自己肯定不能將它們都照料好，這麼好的土地留著長滿荒草也太可惜了。
或許他需要雇傭一些幫工。
西維回憶著土地契書上劃分的土地範圍，頓時感覺頭痛起來。
現在說這些還是為時太早，他還是先打一桶水吧。
井繩和井軲轆不難看出來都是新換的，二十年的風吹雨打早就夠這些木頭繩子風化成灰了。
西維把桶側著扔下去，轉動井軲轆提上來滿滿一桶水，然後肆意地往四周的土地上潑。
將院子裡的土壤全部都弄濕以後，鋤頭揮下去的阻力終於是小了那麼一點。
忙活了一個下午，西維終於把院子裡的地都犁了一遍，這裡會重新撒上草籽，長出草坪，然後再移栽過來一些花。
或許還可以搭上木頭框架，種上幾條葡萄藤蔓，在院子裡做一個天然遮陽棚。
西維擦了擦臉頰上的汗，把戴在頭上的草帽取下來扇風。
一陣清爽的風吹過，突然之間，他的視線定格在風帶來的一個偶然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