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夜晚和早晨的雪比任何時候都要冷。
小魚裹緊衣裳縮成球狀走在前麵,根本沒注意到後邊一路尾隨的李幼白,直直走到位於沙溪縣一角的破舊屋舍群居才停下腳步。
此處四麵漏風漏雪,好在也算有個能夠遮擋的地方,論貧窮程度,敞開大門毛賊都不屑一顧!
李幼白認得這種群居房,屬於官府直營,專門提供給那些沒有戶籍遭到驅趕的難民,美其名曰救助穩住四處流竄的百姓,
實際錢費一日一結榨乾最後一點價值,交不出錢來當場掃地出門,到時可真就變成流民了。
雖說各個城池都在搶奪人口,可也要有價值才行,不僅僅沙溪縣有,中州城,裕豐縣也都是可見的,隻不過有大秦律法壓著屬於灰色行當,誰都沒挑明了說而已。
小魚剛進去沒多久,後腳提著更鑼的縣衙差事就到了,後頭跟著一群手持棍棒的衙差,麵色不善,隻見差事的木梆子敲在銅鑼上發出清脆聲響,這時每家每戶都有人冒出頭來。
“收錢了收錢了,正好一天期滿,沒錢的自己滾蛋!”
裹著棉衣的差事扯著嗓子大喊,隨後朝地上丟了個繡有官字的袋子,同時拿出紙筆將每戶交了錢的記錄,沒交錢的立馬叫衙差上去將人從房間裡揪出來,不舍得走的複又贈送一套鬆骨棒。
當然,有些人直接被凍死在了房間裡,差事點到時才發現,馬上就要過新年,自覺晦氣的擺著手讓衙差抬出去丟到城外亂葬崗。
李幼白站在遠處看,不久便見到了小魚一家,年邁垂老的爹娘和尚且年幼的小魚,意外竟是一家三口人,倒是沒有騙她,然而看這家人年紀如此衰老,應該是沒人會雇傭他們做工了。
就算落了戶,沒有個傍身手藝遲早也是餓死冷死的命,普通人的解題辦法是將小魚嫁出去尋個人家當靠山,起碼後半輩子有活路,自己闖蕩是不可能的。
“哀民生之多艱!”歎息一聲,李幼白搖搖頭轉身就走了。
雪虐風饕的大街上某一瞬間她腳步頓了頓,頭顱微微一偏往身後看了眼,隨後加快腳步返回龍鳳軒房中。
虛度光陰和自殺沒有兩樣,外頭下如此大雪暫時是走不了的,李幼白取出無眼術翻開研習,她會的功夫已經不少,根據推算,越往後學的功法效果越差。
無眼術的作用在李幼白看來更多是輔佐,自己前邊學習了心法腿法劍法拳法這些傍身功夫,往後多練有輔佐功效的武功就成,要是繼續練外功就有舍本逐末的意思了。
能用的就那兩套,追求數量不求精度完全沒意義!
無眼術一共有五個境界,第一段名曰心眼無界。
李幼白仔細鑽研口訣細細誦讀,“心眼無界慧生明,一念通達萬千象。耳邊濤聲浪千裡,掌中風雷助我行。目盲心明識真偽,步步為營神鬼驚。練成無眼心通界,世間萬物儘顯靈...”
突然間,李幼白有個發現,倘若自己將無眼術練至大成,那麼要是出現什麼會隱身的仙術,自己是不是也能感應得到,對於這個想法她覺得有趣至極。
黑夜降臨時分,房門再一次被盧劍星拍響,李幼白收起功力換衣裳出門。
此時她已經能察覺到自己周邊事物似乎有些微妙,閉上眼睛,黑暗的周圍竟然顯現出一片白色輪廓來,景物大致與眼睛看到的一模一樣,可能是剛開始學還是有點出入的。
不過這個小小的變化讓李幼白暗自開心了一會。
一群人結伴下樓到大堂裡吃晚膳,與上輩子學生時代有點類似,生出些許懷念,父母的模樣說實話在她腦子裡模糊了很多。
桌上有酒有肉,盧劍星給李幼白倒了碗美酒,八卦道:“今天監令是不是去尋那姑娘去了,相處下來是不是騙子。”
李幼白端起酒抿了一小口,心思不在飯桌上,她還打算繼續練功,喝一點意思意思,嘴上回道:“怎會,是個可憐人,一家三口都是年邁老爹老母,住在縣城衙門的群居房裡,那品香樓收四十兩給她七兩,還是賣的乾淨身子,往後日子難過了...”
盧劍星聽著心中平靜,倒是笑著打趣起來,“聽李監令的話,看來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啊。”
此言一出,同在桌上吃飯的兵卒們都嘿嘿直笑,隻當李監令是動了惻隱之心又有身份上的矜持,李幼白不在意的放下酒碗,小聲道:“我懷疑我們被人跟蹤了。”
這話一說所有人立馬收聲表情肅穆,盧劍星跟著放下酒杯,沉聲道:“什麼時候?”
“剛進城時我就有所察覺,早晨回來時我確認過的確有人尾隨,不清楚是什麼人,可能本就是沙溪縣的人也說不定...”李幼白拿不定主意,畢竟進城後她才感覺出來被人跟蹤,在城外時是一點動靜都沒發現。
“我們要不要反過去探探人家底細?”盧劍星擔憂說。
李幼白立馬拒絕提議,“我看算了,不清楚彆人什麼意思前還是彆有動作免得挑起爭端,可能是人家眼紅我們的東西,現在還不能出城,等雪小點的時候我們再做其他打算。”
“行,都聽你的。”
吃飽後各自回房,有李幼白透露的消息得知被人跟蹤,眾人都沒有再出去閒逛的興致,燈一滅就睡了,返回房中的李幼白繼續參悟無眼術。
隔日一早天還未亮,街麵上陸陸續續出現許多鏟雪的雜工,這些人都是平頭老百姓,商鋪店麵的掌櫃雇傭過來將門前積雪掃清推到城外去,免得阻礙車馬通過停放影響自家生意。
小魚一家就在其中,昨日拿到銀子後就去戶部重新置辦更改了本籍,想要順利拿到官府蓋章前後打點又花費了些銀子,剩下二兩錢還不夠租個房子的,仍舊隻能住在群居房中。
爹娘都打算留下來給她購買嫁妝,儘管身子是賣了不好出嫁,可自家女兒生得漂亮,總會有人能看上的。
小魚自覺還小不願像彆人那樣早早嫁人,自己所見沒幾個過得好的,除了生孩子就是生孩子像豬圈裡的母豬一樣,很是恐懼,便隱瞞了自己身子還在的事實。
今天早上與家人外出鏟雪,厚厚的雪飄落在身上,冷得刺骨,麵頰和雙手都凍得發紅發紫,好不容易將人家店前的雪清乾推到城外倒掉,已經時至晌午。
爹娘年事已高,領了工錢就回去休息了,留下小魚在街邊尋找活計,她搓著手孤獨地走在街頭,聞到遠處食肆裡傳來的陣陣肉香,肚子不爭氣的咕咕直叫。
她找尋了個地方蹲下來,聞著遠處的香味從懷裡摸出乾硬的雜糧餅,用嘴巴含著等到軟掉之後才慢慢啃著吃,等到她吃掉一半的時候,眼前出現了個穿著黑袍的人。
“彆打我,我現在就走...”
小魚低著頭怯生生地把餅子塞回衣服裡,剛站起來,卻發現站在自己麵前的是昨夜有過一夜之緣的“公子”。
“要不要進去吃點東西?”李幼白衝她莞爾一笑,扭頭看向街頭對麵那家雜肉食肆。
小魚把手緊緊縮在袖子裡,看著遠處的食肆咽了咽口水,搖頭說:“去不了,我沒錢...”
李幼白聽後笑了笑,伸出手去握住小魚藏在袖子裡的小手,股股熱流蔓延過去輕而易舉掃去小姑娘身上的寒冷,肉眼無法看見的金色流光滋潤修補著小姑娘手上的凍瘡。
“彆怕,我請客。”
她柔聲說著又揉揉小魚的頭,將自己頭上的棉帽拆下蓋在她頭上,小魚不比李幼白大多少,棉帽也正好合適,她伸出手摸了摸殘存的餘溫時,那位女扮男裝的大姐姐就已經走出去了。
“跟我來。”
小魚快步跟上躲在李幼白後頭進去,在這食肆中行走江湖的草莽之輩頗多,隻因這裡的酒肉湯麵價格實惠。
酒樓的昂貴難以承受,那都是有錢人常去的地方,而這兒則是普通江湖人常來的去處,他們隻求有口酒肉完全不在乎氣派與否。
當李幼白掀開食肆門口的布簾時,流竄的風雪吹進裡頭,坐在位置上大口吃喝胡吹亂嗙的江湖客們頓時收聲轉頭看去,凶悍之氣撲麵而來,讓小魚緊張得緊緊躲在李幼白身後。
“上兩碗羊肉湯!”李幼白簡單掃了眼,不做理會,高聲吩咐之後帶著小魚走到空位上坐下。
不多時,小二端來兩碗熱氣騰騰散發著香辣氣味的羊肉湯,看著眼前的肉塊和湯水,小魚稍作猶豫後大口吃喝,沒幾口就辣得鼻尖冒汗,小嘴不斷吞吐著熱氣。
小姑娘不時打量眼前這位穿著黑袍的大姐姐,她就隻是坐在位置上,看向食肆外的飄雪微微眯起了那雙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