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說的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就算是傳言也肯定有一定依據,絕對不會是空穴來風。
落城是楚國以東最為興盛的沿海大城,隻不過如今歸到秦國的領土下了。
裕豐縣太小,落城太大,距離太遠,歸根結底不知外邊的江湖和官府又在搞什麼名堂,李幼白便當有這回事。
打仗的時候盼望和平,等到和平了又會有人唯恐天下不亂,韓國這片土地才堪堪安定三年,這會又開始有躁動了。
把商戶同僚們送走之後,李紅袖端著碟桂花糕從後房出來坐到桌邊。
李幼白見她,叫來小六子對二人道:“待會找塊牌子,寫上莫談國事掛到牆上去,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說錯話搞不好我們都要被抓進牢裡去。”
小姐說啥就做啥,李紅袖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同時夾起一塊糕點送到小姐嘴邊。
李幼白偏了偏頭,垂下眼簾來瞧了眼李紅袖期待的神情,她還是張開嘴吃進去了。
“掌櫃的,那這錢我們給不給?”小六子對二人動作不以為意,反倒是比較在乎吳立交代的事。
一個月十兩可不是小數目,他可清楚自家掌櫃的收入,彆看藥鋪不小,然而掌櫃的花銷可是有些大的。
手底下養著許多藥農,給吃還給工錢,另外藥種,田租,有時候還要雇短工來幫忙裝貨,哪樣不用花錢。
在這年頭,那麼好心的掌櫃可尋不到第二個,所以眼下十分擔心李幼白乾不下關門歇業,到時候他可就要吃西北風了。
李幼白咽下糕點,心中有些想法。
一個月交十兩,一年下來一百多兩就出去了,而且剛才聽同僚商戶們說,他們每月都是交五兩便足夠,明顯吳立有意給她們穿小鞋,具體緣由不得而知。
“我們不能當刺頭,錢肯定要給,但不能給得不明不白。”
李幼白抿了口茶,而後對小六子道:“你機靈,去打聽一下縣裡其他藥鋪的情況,順便看看吳立和誰走得比較近,我這藥鋪地段不錯,恐怕是遭人惦記了。”
“曉得,我立馬找人問問。”小六子得了事二話不說當即開始行動,手腳利索的很。
處理完吳立的事,李幼白起身走到賬台後打算看看賬目。
並不是她不信任紅袖,而是算數的學問紅袖沒學過,李幼白粗淺的教了些簡單算法,平日免不了會犯些錯,而且對方喜歡開小差看書。
李紅袖看到嚇了一跳趕緊追上去,把賬台上的《白畫青》拿起藏到自己後背,生怕被自家小姐看見裡邊的內容。
李幼白眼力超脫普通人,三年過去,她如今已經是禦體流四品武師,哪怕李紅袖覺得自己速度很快了,但在李幼白眼力,不過和老頭磨墨一般慢吞。
瞥見封麵上的文字,便知道是當下在女子中較為流行的畫書,酷似現代漫畫,不知道是誰先發明出來的,多為情愛一類。
想到此處,李幼白掃過賬目沒發現錯漏,於是便對李紅袖說:“紅袖,你今年多大了。”
“過十四了...”李紅袖標致的俏臉微紅,頓時扭捏起來,也不知道在羞澀些什麼。
女子過十四就算成年了,李幼白看她模樣,猜想畫書裡也許是有成人內容,古代可不像現代那樣明令禁止成人內容傳播,小孩子看到實屬正常。
興許是思春了,李幼白想著,道:“可有中意的男子,我替你去說說。”
李紅袖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皺著鼻子抗拒說:“不要,我不想嫁人,待在藥鋪做賬房我就很喜歡,才不要給彆人生孩子呢,很辛苦的...”
一瞬間,李幼白的思緒回到從前,曾經也有個小姑娘對她說過這般話,那道原來模糊青澀的麵龐在她眼前又成熟清晰起來。
她會這麼說,是因為大概率自己某天會離開的,走之前她想幫紅袖和小六子以及其他人找個好去處。
秦朝統一是大勢所趨,今後生活肯定能安定下來。
男尊女卑,沒有一定能力的女子很難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有個好人家的話起碼能避免一生漂泊無歸處。
李幼白無奈笑了聲,說:“不嫁就不嫁吧,你喜歡就好。”
李紅袖眼睛一亮,藏好書後一把摟住李幼白纖細的腰肢,臉頰摩挲著李幼白平坦的小腹,喜道:“我就知道小姐最好了。”
暮色漸濃,從遠山外暗暗襲來,山色一刻兒深赭,百鳥歸林時,夕陽的餘輝漫開了色彩。
離開李記藥鋪的李幼白穿行在街上打道回府。
沒有宵禁,街上還是挺熱鬨的,火紅的燈籠到處懸掛,巡邏差役隨處走動驅趕沒有上交稅錢的小攤小販,街麵一片整潔!
大秦的法治真不錯,新知府上任治安就是好,一個流民乞丐都沒有了!
路過一拐角,李幼白看到挑著擔子的小販與老農被幾個差役追趕踢打,一路轟出了街頭。
灰頭土臉的樣子看著怪可憐,老農還伸手去撿地上沾滿塵土的小吃,用布衣擦了擦便塞進懷裡。
都說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沒來由的,就如這世間芸芸苦痛的眾生,隻怕是恨自己出生不在羅馬而是牛馬。
李幼白走過去買了些民俗點心,正好今夜懶得做飯。
付完錢後,她看著這些人狼狽的樣子,奇怪問:“看你們也是做得起小買賣的,怎不付稅錢討了那些差役的惡?今後怕是不好在那條街賣了。”
一個漢子啐了口唾沫,瞧李幼白裹著麵紗穿著不凡,當她是心善的貴家小姐,便道:“您有所不知啊,這官服一穿吃喝全玩,不僅不用付錢,你還要給他呢。”
旁邊的婦人附和說:“那幫征收關稅什麼亂七八糟稅的人,光吃我們的就算不清了,要是還給錢我們這小買賣都做不了。”
老農收拾起擔子扛在肩上,用滄桑語調道:“朝廷的經好啊,可惜下邊念經的和尚全歪了...”
忽然一股陰風吹來從後領溜進李幼白的衣服裡,讓她打了個寒顫,五月的天怎還有冷風。
看著幾人落寞回去的背影,李幼白有些感慨,“古往今來,官吏的麵目當真是從未變過,山高皇帝遠,再嚴厲的法治到了窮鄉僻壤也是無用。”
裕豐縣到秦國的上京城隔著十萬八千裡呢,秦皇可管不到這。
李幼白提著點心回家,萬家燈火通亮,舉目望去,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盞盞燈籠,給歸家之人照亮歸路。
隻可惜,沒有一盞是屬於她李幼白的。
點亮火燭房內頓時通明,李幼白取下牆上三把長劍之中的無名劍,輕拂劍身,笑道:“無妨,還有你陪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