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下巴埋在衣領裡，口鼻中呼出的氣體遇冷成雲煙，蔓延至好看依然的眉眼。
他看到裴晰的動態，所以來這裡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遇見了她。
揣在兜裡的手用力收緊，他的胸腔密密地發疼。
他定定凝望了一會車流，鳴笛聲和輪胎摩擦聲此起彼伏，周圍卻仿若真空。
不知道看了多久，江承終於抬腳，轉身，沿著亮起的路燈一步一步慢慢走著。
走到大魚網吧門口，他拐進巷子裡，然後上了樓。
這裡有一家旅店，全年不打烊。
江承開了一個房間，拿到鑰匙進屋，屋裡的設施很簡單，但也還算乾淨。
他把外套脫下來，兜裡的手機忽然叮咚一聲，有人發來消息。
江承拿出來看了一眼，是蔣舒宇。
“你去哪了？我剛才回工作室，發現裡麵沒有人，嚇我一跳。”
蔣舒宇過年也沒回家，因為他大學畢業沒有老老實實找工作，選擇跟江承合夥創業，家裡人對他很不滿意。
所以他也懶得回家聽他們嘮叨。
在做出成績之前，他是不會回去的。
蔣舒宇女朋友在京江找了工作，兩人在京江合租了一個房子，平時除了工作，他下班之後還會陪女朋友逛逛街吃吃飯，溫存溫存，不像江承，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坐在電腦前。
蔣舒宇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夠拚了，畢竟之前在學校的時候，周圍創業實現經濟自由的人，也就隻有他一個。
沒想到比起江承，真是小巫見大巫。
江承直接住在了工作室裡，隻要是他看見江承的時候，他一定是正坐在電腦前敲代碼，沒有第二種情況。
所以當他發現江承不在工作室的時候，他很震驚，簡直就是破天荒頭一遭。
所以立馬發消息問他。
江承回複：“我回榆市了。”
蔣舒宇：“？走得那麼突然？”
江承想，是很突然，機票還是上午臨時現買的。
但其實也並不突然，因為他已經忍了太久了。
他已經大半年沒有親眼看到裴晰了，他實在忍不住了。
再不見她一眼，他怕他會死。
江承深呼了一口氣，想到剛才裴晰買烤紅薯的畫麵，黑沉沉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溫柔。
“什麼時候回來？”蔣舒宇問。
“明天。”
“就待一天？”蔣舒宇有些驚訝，“多待幾天呀，你這一來一回的機票錢，可真是一點都不心疼。”
“沒必要。”
他看見裴晰了，已經心滿意足了。
他向裴若雲承諾不和她聯係，不和她見麵，剛才那樣遠遠的觀望已經是一種偷來的幸福。
老天待他很不薄，世上沒有幾個比他更幸運的人。
他不能要求太多。
隻要一眼就可以。
蔣舒宇不再說話，江承坐在床邊，開始翻看裴晰的社交帳號。
每次想她的時候，他就坐在電腦前翻出來看一看，從頭滑到尾。
他就這麼翻看了無數遍，直到每一條動態都能背得下來。
譬如，夏天的時候，她發了一張旺仔牛奶的照片，配文是它的廣告詞——再看我就要把你喝掉啦。
譬如，入秋之後，她發了甜品鋪門口泛黃的梧桐樹，她說，天氣冷了，要喝熱的楊枝甘露。
再譬如，十一月份，她發了一條沒有圖片的動態。
上麵隻有四個字，生日快樂。
他親眼看到她的粉絲越來越多，那條動態下的所有粉絲，都在祝她生日快樂。
但隻有他知道，那天過生日的並不是她。
他忽然想起那次在城中村時，他許過的生日願望。
他本以為不會實現了。
但好像又實現了。
那天江承凝望了那四個字很久，久到眼睛發澀，然後他終於壯著膽子評論了一句：你也要快樂。
他確信自己的賬號足夠不起眼，確信裴晰的粉絲足夠多，他短短的五個字，隻是一片彆無二致的小雪花，被淹沒在無數的雪花之中，誰也不會看見。
江承不知道自己翻看了多久，不知不覺，外麵的天已經完全黑透了。
樓下的小餐館還在營業，傳來客人熙攘吵鬨的聲音，還有後廚轟隆隆的油煙機的聲音。
江承這才想起，他從上午到現在，還沒有吃飯。
他返回主頁，剛要關上手機，卻忽然看到，裴晰的賬號更新了一條新的動態。
是一段視頻，封麵是深藍色的夜空。
她說：“在年夜飯做好之前，我們一起看煙花吧。”
江承心頭猝不及防一顫。
他點進視頻，先是幾秒的安靜，然後深藍的夜空中爆發出一顆明黃色的花火。
並不大，但足以照亮那一小片夜空。
不知道為什麼，江承的眼眶忽然有些熱。
他指尖輕顫，穩了穩，才打字評論道：“很好看。”
毫不起眼的三個字，和曾經那條“你也要快樂”一樣，瞬間被淹沒在了紛至遝來的評論裡，找不到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