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把江承的眼睛照得很熱,他忽然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他已經很多年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工作再苦再累,遇到再不講情理的人,又或是江嫤對他說再難聽的話,他都能平靜承受,毫無波瀾。
他一度覺得,自己眼淚的閥門已經被關掉,經年累月,固若金湯,任憑什麼樣的刺激也無法打開。
可原來隻需要裴晰短短的一句話。
江承垂落的睫毛在輕輕顫動。
他的心臟像是被泡在一汪溫水裡,暖暖漲漲,輕柔的感覺像是在做夢。
裴晰微笑著說:“那麼,以表示我原諒你的誠意,我想邀請你和我一起共進午餐,不知江大帥哥能否賞光?”
江承聽著她俏皮的稱謂和措辭,沒忍住笑了一下。
淚意驀地被笑意衝淡,心臟變得更加軟綿綿。
他點頭說:“好。”
裴晰和江承回到食堂大廳的時候,人已經比剛才稍微少了一些。
兩人並肩走著,引來不少人注目。
裴晰視若罔聞,她走到打飯的窗口前,忽然抬頭正色道:“江承,我想告訴你一件很嚴重的事。”
她神色嚴肅,江承莫名緊張了一下,“什麼?”
裴晰用眼神指了指打飯的隊伍,“我們現在要重新排隊了。”
江承:“”
頓了兩秒,他低聲道了個歉。
裴晰撲哧一笑,忽然覺得這麼“欺負”他好像很好玩。
所幸這會兒人變少了,兩人排了沒一會,就打上了飯。
裴晰端著餐盤,剛一轉身,就看到正端著碗四處張望的沈妙意,她連忙走過去拍她肩膀,“妙妙,我在這呢。”
沈妙意轉過身,尋覓的目光落到了實處,眼中一喜,“裴晰,你去哪了,我還找了你半天呢。”
話音剛落,她才發現裴晰身後站著的江承,倏地抿了抿嘴,後退了半步,表情有些怵。
把一切儘收眼底的江承:“。”
裴晰騰出一隻手挽住沈妙意胳膊,解釋道:“剛才剛好碰到了江承,就說了幾句話。”
沈妙意點點頭,“哦哦。”
裴晰又說:“一會他和我們一起吃。”
沈妙意:“…?”
她呼了口氣,悄悄瞥了眼江承,這次多停留了幾秒。
她發現他好像確實沒有以前那麼冰冷了,甚至如果非要說的話,居然還有點溫柔的感覺。
當然,這有可能是因為他現在正在看著裴晰。
沈妙意一時沒有出聲,江承看出她剛才對他的抵觸,眉眼微垂,低聲對裴晰說:“要不我還是自己…”
“不行。”裴晰斬釘截鐵道,“你剛才都答應我了。”
江承唇縫動了動,沒有再說話。
沈妙意卻忽然開口,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空桌:“那我們去那邊吃吧。”
說完,她又瞥了眼江承,飛快收回目光,做賊似的。
沈妙意想,裴晰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更何況他是裴晰喜歡的人,她不應該害怕,她應該放下偏見。
咳,就是…他長得確實太冷了,她還需要一些時間。
三個人走到沈妙意剛才指的那張桌子前,江承坐在一邊,裴晰和沈妙意坐在他的對麵。
剛一坐過去,周圍的人紛紛側目,或直白或遮掩地看了過來。
裴晰無視這些目光,拿起筷子剛要吃飯,咣當一聲,旁邊空位上忽然落下一個餐盤。
“你怎麼跟他一起吃?!”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裴晰手一頓,仰頭就看到裴致緊鎖的眉頭。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他們的,站在桌邊,居高臨下的,臉色忿然。
裴晰抿了抿唇,表情一派理所當然,“為什麼不能一起?”
“因為…”裴致頓了一下,然後正色道,“因為學校不讓男女生單獨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你不知道?”
坐在一旁的沈妙意:“?”
喵喵喵?
裴致反應過來,不自然地輕咳了一下,“那個,妙意,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
沈妙意搖搖頭,垂著眸,頗為善解人意地開口:“沒事的,裴致哥,我沒關係。”
裴致:“。”
他剛要解釋他對“單獨”的定義,旁邊又落下一個餐盤,咣當一聲。
“自己跑這邊,怎麼不告訴我?”
幾人看過去,時琛桃花眼微眯,含著笑意,一邊說著,一邊在最邊上的位置坐了下來。
然後他仰頭看裴致一眼,“你怎麼不坐?”
裴致:“。”
他有說他要在這裡跟江承一起吃嗎??
眼看幾個人都紛紛拿起筷子,低頭吃了起來,裴致深呼一口氣,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
這張桌子是六人位,一邊坐著裴晰,沈妙意,和時琛,另一邊坐著裴致和江承。
隻不過裴致和江承之間的位置是空的。
桌子上霎時熱鬨了起來。
周圍不少人都看了過來,一邊看還一邊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聲音很低,但還是間或有幾個詞崩進人的耳朵裡。
比如“真的假的”“聽不見”“聾子”之類的。
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到他們在說什麼。
幾人埋頭吃飯,旁邊交頭接耳的聲音一直嗡嗡個不停,無數道目光不斷射向他們這邊。
江承一派平靜,裴晰也已經覺得有些無所謂,畢竟嘴和眼長在彆人身上,她總不能一個一個地懟回去。
就在這時,吧嗒一聲,桌上傳來一道落筷聲。
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來:“同學,我知道我長得帥,但你們也不用一直盯著我吧,這樣我會很害羞的。”
幾人愕然地抬頭,隻見裴致正盯著旁邊那桌的三個人,勾著唇角,皮笑肉不笑。
那三人瞬間縮了縮脖子,訕訕地收回目光,轉過頭去。
裴致斂了一下眼皮,帶著點輕微的哂意。
他轉過頭,一下對上桌上幾人的目光。
裴致一個個掃視過去,輕嘖一聲,不正經地挑了下眉,“你們不吃飯盯著我乾嘛?我這麼秀色可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