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一切全都按下了靜音鍵。
裴晰似乎隻能看到那雙沉靜幽黑的眼睛。
其他人都在互相擁抱慶祝，分享喜悅，一片熙攘的熱鬨中，隻有他定定地望向她。
裴晰的心似乎一瞬間被什麼東西給擊中了。
與此同時，球場的另一邊，潘慶站在場邊，眼中浮現出一抹濃鬱的不甘。
他看著江承，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用力到指節都有些泛白。
這小子骨頭真硬。
他暗著弄了他好幾次，那小子竟然一聲都沒吭，全都硬生生扛下來了。
他出手雖然不明顯，但絕對足夠狠，以他的經驗來講，一般人沒幾個能受的住。
潘慶啐了一口，罵了一句臟話。
他真是小瞧了這小子。
他狠狠地瞪了江承和裴致一眼，拿起休息區放著的包，直接大步忿然離開。
五中的其他幾個人看見潘慶走了，也都灰溜溜地跟了上去，一行人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麼走了。
“裴晰！裴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裴晰轉過身，代薇正一臉興奮地看著她，“今天來得太值了，這也太帥了！簡直帥爆了！”
裴晰笑了笑，非常認同代薇的觀點，確實帥爆了。
觀眾們陸陸續續地開始退場，跟著代薇一起來的朋友也在催她，於是代薇對著裴晰擺擺手道：“我先走了啊，以後有什麼事微信聯係！”
“好。”裴晰朝她擺擺手。
她轉過身，看向江承剛才站著的方向，視線卻撲了個空。
江承不見了。
裴晰一懵，視線在場中搜尋，裴致正被他的一大群朋友包圍著慶祝，還有好幾個女生一臉羞澀地站在旁邊，拿著水準備給他。
所有人都熱熱鬨鬨的，唯獨不見江承的身影。
裴晰眉頭微微蹙起，目光在場中來來回回逡巡，不經意的一瞥，紛紛攘攘的人群中，驟然發現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妙妙，我出去一下。”
對沈妙意留下這句話之後，裴晰快步朝著那道背影的方向追了出去。
江承被裹挾在紛亂熙攘的人群裡，走出體育館的門口。
他剛才看到了，裴晰的眼神。
他確定她很開心。
大概現在她正在跟裴致他們一起歡呼慶祝，江承一邊走一邊想。
正值中午，體育館外的太陽很刺眼，江承眯了下眼，忽然聽到後麵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幾乎一瞬間以為是自己的幻聽。
然後他又聽到一聲：“江承！”
江承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看到人群中，裴晰正撥開無數個肩膀，朝他跑過來。
他忽然怔在了原處。
裴晰看到他停下，臉色一喜，她朝他喊道：“你等等我啊！”
她一邊揮著手，一邊加快速度朝著他跑過來，在他麵前站定。
裴晰平複了一下呼吸，仰著頭看江承，眉心微微蹙了蹙，問道：“你怎麼走了啊？我剛才一轉身，你就不見了。”
她的語氣帶著一點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撒嬌，江承垂眸，看著她在陽光下近乎透明的瞳仁，一時沒有說話。
裴晰又蹙了蹙眉，問：“你有事嗎？”
江承動了動嘴唇，剛要開口，裴晰的後背卻忽然被路過的人撞了一下，江承下意識伸手，拉住她的胳膊，穩住她踉蹌的身形。
抬起胳膊的一瞬間，他沒忍住“嘶”了一聲。
裴晰一怔，眉間染上一層急色，上下打量道：“你受傷了？”
江承搖搖頭，隻說：“沒事。”
裴晰抬頭打量他的臉，卻發現他嘴唇泛著不正常的白色。
而且，比賽已經結束了這麼久，他額間卻還在往外滲著汗。
裴晰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她一把抓住江承的衣服，“走，去醫院看看。”
“不用”
江承剛要拒絕，裴晰已經不容分說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語氣也沉了下來：“聽我的。”
江承很少見到裴晰這麼嚴肅的神情，一下子怔住了，忘記了掙紮。
幸好旁邊就是醫院，裴晰掛了急診，接診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醫生。
他看到兩人，目光裡閃過一絲驚豔，現在的小孩子都長得這麼漂亮的麼？
還不待他詢問，裴晰已經率先出聲，語氣又急又擔憂：“醫生，他腰這裡好像受傷了，麻煩您給看一下。”
男醫生點點頭，對江承說：“小夥子，把衣服掀起來，我先檢查一下。”
江承聞言，猶豫了一下，一時卻沒動。
男醫生似乎看出他的顧慮，滿不在乎地說道：“這有什麼可害羞的，大小夥子怕什麼。”
說完，他直接上手，掀開了江承的衣服。
一掀開，就看到他左邊下側的肋骨處有一片淤青，看著很駭人。
裴晰瞬間捂住了嘴巴。
她知道五中的人手黑，但沒想到，他們居然會下這樣的死手！
江承的整個腰腹都露了出來，肌肉緊實勻稱，從視覺角度講，青紫的痕跡甚至增加了一些戰損的美感。
但裴晰現在實在無心欣賞。
隻剩下滿心滿眼的擔憂。
男醫生在江承的腰上試著按了兩下，江承咬著牙，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眉頭皺得很深，額上不斷有冷汗滲出，顯然是很疼。
裴晰心頭一緊，眉頭蹙了起來，低聲懇求道：“醫生，拜托你輕一點。”
男醫生無奈地勾了勾唇角，掀起眼皮看著她，“我已經很輕了。”
裴晰抿了抿唇，知道自己說了一句廢話。
簡單地檢查完後，男醫生摘下手上的手套，看著兩人道：“初步推測，肋骨應該是斷了，但是需要拍一個片子確認一下。”
裴晰聞言，腦子木了一瞬。
她沒想到居然這麼嚴重，她還以為隻是皮肉傷。
怔忡的片刻，醫生已經開好了單子，他遞給裴晰，“出去右拐，地下一層，帶你男朋友慢點走，小心彆牽連著傷口。”
裴晰此時此刻的腦子已經被“骨折”兩個字占據，也不再糾結醫生說了什麼，隻是聽話地點頭道：“好。”
她扶著江承拍完了片子，片子出來的很快，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診斷結果。
【左側第六、七根肋骨骨折。】
裴晰站在醫院的走廊裡，拿著手裡的診斷結果，忽然眼眶一熱。
兩根肋骨骨折。
也就是說，他在兩根肋骨骨折的情況下，打了大半場球。
裴晰仰頭看著江承，聲音有些哽咽，她輕聲問：“疼嗎？”
江承下意識想要搖頭。
從小到大，無論受了再重的傷，他總是下意識告訴自己，沒關係，這不算什麼，忍一忍就過去了。
可是觸及裴晰擔憂的目光，他喉結滾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點了下頭。
“嗯。”他低低地說。
其實還挺疼的。
裴晰快速眨了兩下眼，然後江承就看到，她的睫毛被水沾濕了。
那雙晶瑩的眸子上覆上了一層水色。
江承眼裡閃過一絲慌張，他忽然後悔了，忙搖頭道：“我騙你的，其實不是很疼。”
看到裴晰眼圈越來越紅，他語氣中染上了急切，皺眉道：“真的，我剛才是騙你的。”
裴晰看著他，沉默了幾秒，然後吸了吸鼻子，語氣有些嚴肅：“江承，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她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叫過他名字，江承一下子不說話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裡忽然有些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