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兩人餓得饑腸轆轆,裴致帶著裴晰就近找了一家燒烤店。
一靠近門口,碳烤的肉香瞬間撲麵而來,店門口一排燒烤爐,幾個烤串師傅忙得熱火朝天,爐子上油煙滾滾。
服務員小哥引著兩人坐在了露天的位置,現在的天氣,在外麵吹著微涼的夜風吃燒烤,倒是舒服。
剛坐下,小哥遞過來一張菜單和一支筆,“想吃什麼自己寫,寫完給我就行。”
兩人都餓得不行,裴致大刀闊斧地勾選起菜單,羊肉牛肉五花肉,所有招牌各來一遍。
裴晰不怎麼挑食,任由他寫。
快速勾選完菜單,裴致喊了一聲服務員,剛才那個服務員小哥去忙彆的客人了,店裡太忙,一時沒有人應聲。
裴致起身,準備把菜單送過去,剛要抬腳,就聽到身邊傳來一陣摩托車的聲音。
裴晰抬頭看過去,一輛黑色的摩托車停在了路邊,一個人跨站在車身上,雙腿支在地上,帶著頭盔,隻露出一雙眼睛。
看著這輛熟悉的摩托車,裴晰腦中瞬間警鈴大作。
與此同時,裴致也被刹車的動靜吸引過來,他皺了皺眉,莫名覺得這人的身影有些眼熟。
下一秒,坐在車上的人就摘下了頭盔,朝著兩人坐著的方向望了過來。
看清他的臉後,裴晰扶額搖頭,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她看到裴致拿著菜單的手明顯僵了一下,臉色瞬間不爽起來。
不遠處,江承也沒有想到能在這看到兄妹倆,目光愣了一下。
他看到裴致臉上的傷,瞬間皺了皺眉,目光立刻移到他對麵裴晰身上,來回掃量了兩遍。
然後他長腿一邁,兩步走到裴致麵前,一把拿過他手裡的菜單。
裴致手一空,目光不悅道:“你拿我菜單乾嘛?”
“你不是找服務員麼?”江承反問。
裴致一怔,這才意識到江承是在這打工的。
“那你幫我拿過去,記得少放辣。”裴致睨他一眼。
江承聽到,卻沒什麼反應,抬腳剛要走,身子一動,卻又重新轉頭看向他,像是忍不住一樣冷冷開口:“你每天都沒事乾,隻會帶著你妹妹打架是麼?”
他語氣帶著諷意,又冷得像是冬水,不像是完全的嘲諷,更像是一種帶著怒氣的質問。
裴致聽著很不爽,他憑什麼質問他?
但到底有些心虛,所以對峙的語氣還是弱了些:“我乾什麼關你什麼事?”
江承不言,一時沒有說話。
是,他乾什麼確實不關他的事。
他冷冷瞥了眼裴致,直接轉身朝屋裡走去。
裴致坐回座位,一臉不爽地小聲吐槽:“神經,跟他有什麼關係?而且我又不是故意打架,我每次出手都是有正當理由的好麼!”
裴晰沒出聲,隻是默默看著江承的背影。
他腿很長,幾步走進屋裡,店門大敞著,她看到他把菜單遞給一個人,然後又拿起幾個看起來沉甸甸的袋子,腳步匆匆地走了出來。
耳畔再次傳來摩托車的聲音,他再次疾馳而去,消失在夜色裡。
裴晰心裡忽然升起一股難言的情緒。
這樣為生活辛苦奔波的江承,和夢裡那個穿著西裝的矜貴男人,實在無法重合起來。
裴致忽然在旁邊喃喃道:“一中不是給他發獎學金了麼,他怎麼大半夜還出來打工?”
裴晰一怔,伸出兩根手指來,長睫對著他眨了眨,“一中的獎學金一個學期也就兩千吧,哥哥,你有的鞋都不止這個數。”
“我”裴致一時語塞,有些說不出話來。
裴晰說的確實是事實,他雖然不算太奢侈,但衣服鞋子也都沒有便宜的,幾千塊的衣服鞋子對他來說都是家常便飯,更彆提還有上萬的。
雖然他不算鋪張浪費,買了就都會穿,但隻要看到好看的喜歡的,就幾乎不會看價錢。
想著裴晰剛才那句話,裴致心頭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他俊眉蹙了蹙,還沒來得及細想,鼻尖忽然竄入一陣香味。
服務員端著餐盤走了過來,放在桌子上,對他們說道:“十串牛肉,十串羊肉,還有兩串烤麵包,其他的還在烤著,您先慢用。”
兩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裴致把心裡那點異樣拋諸腦後,二話不說拿起串就開始吃。
裴晰也餓得緊了,兩人誰都不說話,隻顧著悶頭進食。
這家味道很是不錯,肉很新鮮,帶著炭火香味,還很嫩,烤的火候也是恰到好處。
兩人點的東西陸陸續續上完,吃到最後,已經不剩什麼了。
裴晰先吃完,拿了一瓶冰鎮的橘子汽水,用吸管小口地啜著。
裴致負責掃尾,吃到最後一串烤玉米時,突然想到什麼,手忽然一頓,臉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
他覷了眼裴晰,語氣嚴肅:“裴晰,我問你一件事。”
裴晰被他突如其來的認真弄得一愣,“什麼事?”
裴致手裡的玉米在嘴邊轉了好幾圈,張了張嘴,又閉上,就這麼反複好幾次,就在裴晰差點不耐煩的時候,他終於開口:“那個你帶錢了麼?”
裴晰扶著吸管的手頓住,緩了兩秒之後,有些不可思議地開口:“你彆告訴我,你忘帶錢了。”
“我錢放書包裡了。”裴致苦著臉抓了抓頭發,“書包”
裴晰腦海裡浮現出她精準地將書包投擲到黃毛腦袋上的那一幕。
書包還在阿婆的甜品鋪裡。
“”她掏了掏兜,摸出一遝零錢,數了數,“我身上就五十塊錢。”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了眼桌上的簽子,這些東西,肯定遠遠不止五十塊錢。
裴晰啜了口汽水平複心情,看著裴致喃喃道:“哥哥,咱們剛從派出所出來,你又要帶我進去麼?”
“怎怎麼可能!”裴致沉吟片刻,“實在不行你先坐在這等我,我回家取錢。”
說完,裴致看了眼周圍的環境,有好幾個光著上身喝得醉醺醺的大漢,這個想法一下被他否定。
這一去一回得半個多小時,他不能把裴晰自己留在這裡。
裴致叫住一個路過服務員小哥,語氣商量:“那個,你們店能不能賒賬?我先把手表壓在這裡,一會回家取了錢就過來給你。”
小哥聞言皺了皺眉,語氣為難道:“我就是個打工的,這事得我們老板做主。”
“你們老板呢?”裴致問。
小哥搖搖頭,“老板今天不在。”
裴致:“”
就在這時,旁邊忽然插進來一道清冷的嗓音:“怎麼了?”
裴致一怔,抬頭去看,江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來了。
小哥指了指裴致,看著江承開口:“他倆沒錢買單。”
裴致臉紅了紅,在一旁反駁:“是忘帶了!”
江承瞥他一眼,臉上沒有什麼特彆的表情,目光似有若無地掠過裴晰的臉,又快速地收回去,開口問道:“一共多少?”
“一百四十七。”小哥拿起桌上的印單看了眼。
江承點了點頭,“行,一會我去結,讓他們走吧。”
服務員小哥一怔,又看著裴致兩人身上的校服,猜幾人應該是認識的,於是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就進屋去忙了。
桌邊隻剩下兩兄妹和江承,裴致在江承說出買單的那一刻就瞪大了雙眼,過了好一會才緩過來,看著江承硬著頭皮道:“錢我明天會還你。”
江承表情不置可否,“隨你。”
裴致看著他這副模樣就沒來由地生氣,但到底拿人手短,隻是語氣有點硬地說了句:“放心,我不是愛占彆人便宜的人。”
“我都說了,隨你。”江承看著他,眉頭蹙了蹙,“你自己丟臉無所謂,彆帶著彆人。”
“你”裴致又聽到他這種說教質問的口吻,氣不打一處來,剛想回嘴,就被裴晰直接打斷,她站起身按住裴致的胳膊,對江承說道,“剛才謝謝你,我讓我哥哥周一把錢還你。”
話音一落,江承臉上微波不興的表情有些鬆動,仿佛是聽到什麼不喜歡的字眼,語氣更加清冷:“不用,沒多少錢。”
說完,他沒有理會兩人的反應,徑直走到摩托車旁,戴上頭盔,直接發動車子離開。
裴晰站在原地看著摩托車逐漸消失的背影,心頭忽然泛起一絲說不明的意味。
一百四十七塊錢,其實並不是一個小數目。
他一晚上的薪水應該都沒有這麼多。
“走吧。”裴致拿起裴晰的書包,拉著她離開,裴晰一邊走一邊仰頭對裴致說:“哥哥,你周一一定彆忘了給他。”
“我當然知道。”裴致哼了一聲,“我才不會欠他人情。”
裴晰看著裴致帶著惱意的側臉,心裡浮起一絲疑惑。
她斟酌了一會,輕聲開口問道:“哥哥,你到底為什麼討厭江承?”
裴致愣了一瞬,沉默幾秒後開口:“討厭他就討厭他,還需要理由麼?”
裴晰聽出他話裡的隱瞞,覷著他臉色問:“你看到他第一眼就討厭他?”
“就是覺得他目中無人。”裴致遲疑了幾秒,終於開口回答,似乎是想到那一幕心裡就開始忿忿不平,“高二分完班開學第一天,上體育課,他從我身邊經過,我問他要不要一起打球,他居然無視我,理都沒理我。”
裴晰頭一次聽他說這件事,倒是有些新鮮,裴致從小交友大方人緣極好,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給他這種熱臉貼冷屁股的冷遇。
她“哦”了一聲,表示理解,又問: “就因為這?”
“就,因,為,這!”裴致加重了語氣,臉色更加氣憤。
他沒有說出來的是,天知道當時他有多受傷麼?對於一個熱情友好的籃球少年來說,他的自尊受到了多麼大的傷害!
根本沒有人會懂!
“可能是他沒聽見呢?”裴晰遲疑道。
“他又不聾!”
裴致大聲道,他一把攬過裴晰的肩膀,大手蓋住她頭頂,泄憤般把她頭發揉得一團亂,“我說裴晰,你怎麼儘幫著他說話?你意思是我太小氣了?我跟你說,你不了解他,他那個人,根本就是目中無人的典範!”
“我就是覺得,他人好像沒有那麼差。”裴晰斟酌著開口,“要不是因為他,咱倆今天差點就要吃霸王餐了。”
“看人不能光看表麵,你沒聽到他還羞辱我挖苦我麼?興許他就是為了這個才幫忙的!”裴致越說越激動,“總之,你不許站在他那邊!”
裴晰舉手搖頭,大眼睛巴巴地對著他眨,“我沒有站在他那邊。”
裴致繼續強調:“我才是你哥哥!”
裴晰:“好好好。”
裴致冷哼一聲:“敷衍!”
裴晰一臉無辜:“怎麼可能?”
裴致:“嗬!”
裴晰正色:“裴致,差不多得了。”
“哦。”裴致瞬間收斂。
裴晰看著他委屈的表情,笑了笑,抬手挽上他的手臂。
路燈的光把兩人的影子拉長,兩個影子融在一起,就這麼一路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