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乾清宮。
東廠各大屬官再次齊聚。
這一次,就連錦衣衛指揮使許顯純、鎮撫使崔應元等一眾五虎、五彪等人皆在其中。
魏忠賢負手站在門口,麵色嚴肅:“都安排好了嗎?”
“回廠公,都安排好了!”
眾人肅然行禮。
魏忠賢點點頭,道:“記住,這幾天是最關鍵的時候,絕對不容有失。”
“如果有人敢生出什麼亂子,你等自行處置,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不必手軟!”
“還有,如果有王公大臣想要覲見皇上,就走到乾清門為止,不準放進來。”
“告訴他們,皇上遇刺受驚,正在休養,不便相見。”
“誰若是不服,直接給攔下關到大牢裡去,過後再處置!”
“是!”
眾人齊喝。
踏踏踏……
就在這時,一名小太監連忙跑來,湊近魏忠賢耳邊,耳語幾句。
“這麼快?!”
魏忠賢聽完,臉色微變,隨即連忙看向許顯純等人,揮手道:“去吧。”
說完便提著衣擺,往內宮方向匆匆而去。
很快,他來到東六宮中間的一處小閣樓門口。
門口的值守太監連忙上前,屈身行禮:“參見魏公公。”
這時韓堯也從裡麵走了出來,連忙行禮:“義父。”
魏忠賢沉聲道:“情況怎麼樣?”
韓堯點頭:“洪太醫開了催產的藥,很快就有了效果,負責接生的太監和穩婆說,今晚就能接生,不過……”
“不過什麼?”魏忠賢皺眉。
韓堯連忙道:“洪太醫說,提前這麼久催生,孩子恐怕會營養不良,體虛多病……”
魏忠賢長呼口氣,道:“管不了這麼多了,隻要是活的就行!”
“對了……靠得住嗎?”
魏忠賢目光如炬:“確定是男孩兒?”
韓堯點頭:“應該不會有問題,在關養期間,太醫每天都會診斷脈象、看舌苔,全身骨骼也都檢查過了,沒什麼毛病。”
這時,一旁的太監也連忙道:“魏公公放心,韓大人說的不錯,有兩位太醫,還親口嘗過她的尿呢,大家一致斷定,絕對是男孩!”
魏忠賢麵色嚴肅,道:“給本公找個把穩些的給她接生,此事乾係重大,要是出了岔子,你們一個也彆想活!”
“是!”眾人連忙低頭。
魏忠賢點了點頭,邁步走進閣樓:“走吧,進去看看。”
……
月上枝頭,東安門外。
密密麻麻的錦衣衛,身披甲胄,手持繡春刀,神情冷峻嚴肅,依次排開,接管了東宮大門。
門口旁邊,江玄同樣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聽著徐龍青低聲彙報。
片刻。
江玄眼眸微眯:“消息可靠嗎?”
徐龍青麵色嚴肅,點頭道:“是咱們自己的人傳回來的消息,應該不會有錯。”
“傳旨的人走後,信王府管家王承恩就四處奔走,先後前往了護龍山莊、兵部右侍郎洪承疇、內閣楊嗣昌、周延儒等大臣家中,想來應當是準備強闖皇宮,發動宮變!”
江玄微微點頭,有些詫異。
不得不說,這信王還算有幾分本事,不知不覺間,竟拉攏了這麼多朝中大臣。
徐龍青臉色凝重:“大人,這些大臣大部分都在東城區,一旦他們闖宮,必是從東安門進,到時候咱們怎麼辦?攔還是不攔?”
江玄凝神沉思。
徐龍青所說的,他倒是並不擔心。
要是信王真帶人闖宮,放他進去就是了。
畢竟,那麼多大臣一起來,他區區一個五品千戶,不敢阻攔,也在情理之中。
事後最多就是被訓斥一頓,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且,除了東南西北四道宮門,皇宮裡頭也還有東廠的其他人鎮守,信王就算過了他這一關,想成功抵達乾清宮,也沒那麼簡單。
他關心的是,魏忠賢究竟還做了哪些準備,狸貓換太子之計,能否成功。
他必須掌控此事的進展和結果,才能做出選擇,明確站隊。
否則,萬一到時候朱由檢直接逼他站隊,這也是件麻煩事兒。
可錦衣衛在宮裡沒有人手,想得知此事,他目前隻能靠細雨那邊的暗線。
但細雨那邊,暫時也沒有消息傳來。
他也不知道該作何選擇。
踏踏踏……
就在這時,一名錦衣衛從遠處跑來,朝著江玄行禮:“卑職見過千戶大人。”
“何事?”江玄詢問。
“這……”那錦衣衛看了眼旁邊的徐龍青。
江玄揮了揮手,徐龍青識趣地退到一旁。
那錦衣衛這才恭敬地遞上一張紙條。
江玄接過展開一看,不由微微一驚,回頭看了眼皇宮方向:“這麼快?”
江玄眼中閃過一抹凝重。
假太子今晚就會出生,那麼,決勝負的時刻,就快要來了!
江玄回頭看向那錦衣衛,問道:“你是何人麾下?”
“小的是趙百戶麾下,剛好在附近巡邏。”那錦衣衛恭敬道。
江玄有些詫異。
細雨的暗線,都發展到自己手下來了?
……
信王府。
王承恩匆匆回到王府。
朱由檢一直在等候,聽到動靜,連忙起身詢問:“怎麼樣?”
王承恩連忙道:“王爺,洪大人、楊大人、周大人他們都同意隨王爺闖宮見駕。”
“他們讓奴婢回稟王爺,待他們多召集些人,互相商議一下如何行動,再通知王爺,到時候一起行動。”
“那就好,那就好!”
朱由檢長鬆口氣,道:“他們考慮的有道理,人越多越好,人越多,成功率越大!”
“對了,護龍山莊那邊呢?王叔怎麼說?”
朱由檢連忙問道,他剛剛並未聽王承恩提到鐵膽神侯的名字。
聞言,王承恩臉色有些難看,道:“王爺,鐵膽神侯他,沒有同意,他不相信魏忠賢囚禁了皇上,說隻要有他在,出不了事。”
“什麼?!”
朱由檢臉色微變,氣惱道:“王叔他怎會如此糊塗啊,都已經如此明顯了,他竟然還看不出魏忠賢的陰謀詭計?!”
王承恩猶豫了一下,低聲道:“王爺,奴婢懷疑,鐵膽神侯是不想幫助王爺,否則,以他的威望和智慧,又豈會看不出這麼明顯的陰謀?”
朱由檢微微一愣,隨即臉色便沉了下來,冷哼道:“本王是大明唯一的繼承人,將來的大明之主,他如此行徑,分明是看不起本王,他難道想造反不成?!”
王承恩臉色微變,不敢答話。
“罷了!”
朱由檢深吸口氣,揮袖道:“他不願相助就算了,本王有這麼多人相助,也不是非要他幫忙!”
“等洪大人他們準備好以後,立刻就行動,一起闖宮見駕!”
“是。”
王承恩點頭,隨即提醒道:“王爺,眼下到處都是東廠的耳目,京城裡頭也戒嚴了,街上也全是錦衣衛的人,想要成功闖進宮去,還得想辦法對付東廠和錦衣衛的人。”
“洪大人雖是兵部侍郎,但兵部印信不在他手裡,五城兵馬司的人已經被下令停止調動,就算是洪大人也無權調動。”
“他們手底下,最多也就是幾百個門客家奴。”
“咱們隻有這點人,萬一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鐵了心要阻擋,咱們隻怕也闖不進去……”
朱由檢點點頭:“咱們在錦衣衛不是也有人嗎?”
“派人去通知徐攀星和江玄,該是他們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朱由檢深吸口氣,眼神堅定。
“告訴他們,成敗在此一舉!”
“隻要他們助本王,事成之後,榮華富貴,本王無有不允!”
……
“義父,宮內有探子回報,假太子今晚就會降生!”
護龍山莊,上官海棠匆匆來報,神色焦急。
“什麼?”
朱無視頓時一驚:“怎麼會這麼快?!”
上官海棠急聲道:“據說是魏忠賢命太醫給一個宮女用藥催生,那個宮女原本要半個月以後才會降生。”
朱無視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抹殺意,沉聲道:“看來,皇上的病情,比我想象中還要嚴重,否則魏閹老賊不會這般著急催生假太子!”
上官海棠點頭,問道:“義父,那現在怎麼辦?我們是否立即進宮,揭穿魏忠賢陰謀?”
朱無視問道:“信王府那邊情況如何?”
上官海棠搖頭:“不知道,義父您說不用管,我便撤回了人手。”
“不過聽說那信王府管家王承恩,到處去文武大臣府上拜訪,應該是準備聯合文武大臣一起闖宮見駕!”
該死!
魏閹老賊怎麼還不動手?!
朱無視眉頭緊皺,心中沉思。
按照他的計劃,是準備等信王離京,魏忠賢解決了信王這個隱患,再進宮揭穿魏忠賢的陰謀,收拾殘局,藉此振臂高呼,登基稱帝的。
但沒想到,那魏閹老賊行動如此之快,今晚就讓假太子降生,而信王府那邊,卻尚未離開京城。
這可如何是好?
“不管了,先鎮壓魏閹老賊再說!”
沉思片刻,朱無視豁然起身,揮手道:“海棠,你馬上召天涯和一刀回來,帶人隨我入宮,揭發魏忠賢的陰謀!”
至於信王,等搞定了宮內,再派人解決吧。
到時候,魏忠賢自會承擔一切後果!
“是,義父!”上官海棠轉身離去。
……
醜時,四更。
月明星稀。
東六宮閣樓,一片寂靜。
隻有閣樓裡隱約傳來女子的痛呼聲。
密密麻麻的太監、番子,將整個閣樓圍的水泄不通。
閣樓門口,魏忠賢負手而立,抬頭望著天上明月,靜靜等候。
此時此刻,他腦海中,不由回想起了這璀璨的一生。
少時家貧,自閹入宮;
天啟元年,巴結上了皇上的乳母客氏,自此受到皇上重用,飛黃騰達;
之後,他靠著皇上寵信,拉攏被東林黨打壓的朝中大臣,建立了自己的黨羽勢力,短短三年,升至東廠提督;
天啟四年,他弄死了以楊漣、楊宇軒等人為首的東林黨人後,便權傾朝野,朝廷內外無人再出其左右,朝中都稱他為‘九千九百歲’!
如今,天啟七年!
隻要他狸貓換太子的計劃成功,之後他就是整個大明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
其實,他也不想這麼做。
可是,他舍不得如今的權利地位。
而且,他深知自己當權這幾年,得罪的人太多了。
一旦新皇上位,他失了勢,會有很多人想他死。
他不想死!
他想繼續掌權,隻有兩個辦法。
要麼就是皇上活著,要麼,就是自己造一個皇帝!
可是,皇上從小身體就不好,這些年來,幾乎時常藥不離身。
如今,更是已經大限將至……
他又能怎麼辦呢?
為了活下去。
除了成功,他彆無選擇!
皇上的三個兒子、兩個女兒的死,其實都與他和客氏有關。
那些皇子、皇女,都是其他妃子生的,而這些妃子身後的勢力錯綜複雜,他掌控不了。
所以,他隻能自己想辦法造一個可以掌控的皇子!
而閣樓裡頭這些宮女的身份,就很合適。
隻要她們成功產子,弄死她們,對外便宣稱生子途中出了意外,然後再給她們隨便追封個諡號,再傳旨立下太子。
就算皇上駕崩以後,他也能以太子年幼為由,繼續代理朝政。
如今整個朝堂之中,內閣、六部、都察院,乃至各地方政府,到處都有他的人。
隻要有了太子在手,名正言順,誰還能與他抗衡?
到時候,這大明,還是他魏忠賢說了算!
就算不能當皇帝,他也要做皇權之下第一人。
他要後世百年、千年,所有人都記得他魏忠賢的名字!
深吸口氣。
魏忠賢壓下心中的激動與火熱,回頭看向燭火通明的閣樓裡頭,皺眉道:“怎麼這麼久還沒生出來?”
“義父放心,這麼多太醫在這裡,不會有事的。”
韓堯連忙出聲寬慰。
魏忠賢點了點頭,繼續等候。
裡麵女子的痛呼慘叫聲,越來越大,叫得讓人心煩。
但外麵守護的人,卻個個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全都在等待。
……
東安門外,一條偏僻的街道轉角。
陰影中,站著兩個人。
“現在情況如何?”
“不知道,魏忠賢下令關掉了所有的宮門,暗線沒辦法傳遞消息,隻知道,假太子是今晚降生。”
聞言,江玄眉頭一皺。
“現在怎麼辦?”對麵人影詢問。
一襲黑衣,手持長劍,赫然正是細雨。
江玄沉思片刻,搖頭道:“暫時不能動,等吧。”
說著,他抬頭看向細雨,吩咐道:“你派人盯著信王府那邊,等我的吩咐。”
“記住,在結果沒出來之前,信王不能死。”
“我明白。”細雨點頭。
“嗯?”
這時,江玄眉頭一皺,看向遠處街道。
隻見街道儘頭,一隊披甲持銳的人影,氣勢洶洶,大步走來。
領頭的一人,身穿紅色蟒袍,頭戴王冠,係著黑色披風,威嚴無限。
“是鐵膽神侯!”細雨臉色微變。
“麻煩了!”
江玄眉頭緊皺,道:“怎麼是這個家夥先來了?”
……
東安門口,徐龍青等人也注意到遠處走來的人影,連忙提高了警惕。
“來人止步!”
待那群人靠近,徐龍青才走上前去,伸手攔下。
“放肆!”
一聲怒喝,上官海棠走出,冷冷盯著徐龍青等人,道:“王爺要進宮緝拿奸賊,爾等也敢阻攔?!”
“王爺?”
眾人這才注意到身披蟒袍的朱無視,頓時臉色微變。
朱無視大步上前,沉聲道:“本王乃‘鐵膽神侯’朱無視,有先皇禦賜丹書鐵券、尚方寶劍,亦有守護皇宮、緝拿奸逆,先斬後奏之權。”
“如今宮內生變,本王要進宮麵聖,捉拿奸賊,爾等還不讓路?”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徐龍青和盧劍星、安劍清三人互相看了看,隨即咬牙抱拳:“請王爺恕罪,我等身為錦衣衛,隻聽聖旨行事,沒有皇上聖旨,我等不敢擅離職守,私自放王爺進去。”
盧劍星也拱手道:“我等奉命行事,還請王爺不要難為我們。”
“大膽!”
朱無視怒喝:“你等當真要冥頑不靈,阻擋本王進宮?!”
嘩啦啦~
朱無視身後,上官海棠等人紛紛拔刀上前。
盧劍星等人臉色微變,頓時也麵露警惕之色。
就在這氣氛劍拔弩張之際,一道聲音突然從旁邊傳來。
“他們也隻是奉命行事罷了,王爺又何必為難呢?”
盧劍星等人回頭望去,頓時鬆了口氣,紛紛拱手行禮:“參見大人!”
江玄點了點頭,緩步上前,朝著朱無視微微拱手:“卑職見過王爺。”
段天涯看到江玄,臉色也微微一變,立即靠近朱無視,低聲道:“義父,他就是右千戶所,江玄。”
朱無視眼眸微眯,轉身注視著這個曾經膽敢拒絕他的男人,沉聲道:“你要阻攔本王入宮?”
“卑職不敢。”
江玄麵色平靜:“卑職奉命看守宮門,防止發生宮變,乃是職責所在,還請王爺體諒。”
“如果王爺非要進去的話,卑職自然不敢阻攔。”
“不過王爺您帶這麼多人入宮,還個個攜帶兵器,若是傳出去的話,難免讓人產生誤會。”
“王爺應該也不想明日整個京城裡頭都在傳,說王爺您帶兵強闖皇宮,欲圖謀反吧?”
上官海棠臉色微變,喝道:“放肆!王爺入宮乃是為了救駕,捉拿奸賊,你竟敢誣陷王爺謀反?!”
“卑職可沒這麼說。”江玄麵色不變。
朱無視抬手,攔下還欲爭辯的上官海棠,深深看了眼江玄,道:“還真是伶牙俐齒,能說會道,難怪短短一年多時間,就從一介校尉,升到了千戶。”
此言,顯然是諷刺江玄,能升千戶都是靠那張嘴諂媚閹黨,而不是靠實力。
江玄臉色平靜,如同聽不出朱無視的諷刺一般,淡淡道:“王爺過獎。”
朱無視眼眸微眯,道:“好,本王就如你所願,天涯、一刀、海棠隨本王進去,其他人就守在外麵。”
“是!”段天涯等人齊聲拱手。
“多謝王爺體諒。”
江玄讓開身子,對徐龍青等人揮了揮手,隨後做了個請的手勢,道:“王爺請進。”
朱無視冷哼一聲,帶著段天涯三人,踏入了宮門。
可才剛剛踏入宮門的那一刻。
似乎感應到了什麼。
朱無視臉色一變,瞬間抬頭,看向皇宮深處。
眼神當中,竟露出了一抹忌憚,乃至驚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