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婉兮,快醒醒,主管要來了!”唐婷輕輕地推了推還在辦公桌上熟睡中的蘇婉兮。
“嗯?”蘇婉兮緩緩抬頭,睡眼惺忪,一臉懵懂。她無辜地看了唐婷好一會兒,眼神清澈,大腦在飛速的開機運轉。
當她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頂著地中海的凶神惡煞時,後背一涼,拿起計算器對著賬本就是一頓飛速地亂按,直接秒進入狀態。
唐婷看了,也隻是無奈的扶額笑笑。主管拿著保溫杯並沒有進辦公室,隻是匆匆路過,往裡匆匆瞥了一眼,又匆匆地走遠了。
看著主管遠去的背影,蘇婉兮懸著的那顆心也是放了下來,轉頭對著旁邊的唐婷感謝道:“謝謝咯,婷婷,差點就要被扣錢了,下次請你喝奶茶。”
“大可不必了,我們就那麼點工資,你還拿來胡亂消費麼,到時候怕是連飯都要吃不起了。還有,你那賬算清楚了嘛,馬上就過年了,還想不想回家了?”
蘇婉兮隻感到心力憔悴。她大學學的是財務管理專業,那年暑假選專業的時候,爸媽就說選這個專業好,適合女孩子。蘇婉兮的成績過了一本線不少,當時也是無所謂,覺得反正到時候都是要去大城市闖出一番天地的,學什麼都一樣。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大學四年,蘇婉兮隻覺得自己有考不完的證,看不完的書,主要是專業太牢了,大學讀的跟坐牢一樣。她多次想轉專業,但架不住父母的好言相勸、苦口婆心。什麼“讀出來就好了”、“多讀點書總是好的”之類的話,聽久了連蘇婉兮也是被成功洗腦了,自己給自己打氣咬牙堅持了下來。
最後好不容易大學畢業了出來找工作,當聽到麵試的第一家公司說實習工資2000元一個月時,她脫口就是:“你們擱這打發叫花子呢?我就算是出去撿垃圾都不止這麼多錢,還是你們是黑公司啊?”
是不是黑公司不知道,隻知道那個麵試官的臉是真的黑,最後毫無疑問,蘇婉兮也是被客氣的“請”出來了。
接連麵試了好幾家公司,都是大差不差的結果。蘇婉兮隻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在崩塌,這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啊!
牢專業學時你是心高氣傲,出來找工作你是生死難料。
蘇婉兮一時還是無法接受,於是接連好幾天,都在麵試的路上,看著微信餘額裡的兩位數,她終究是妥協了。
最後找了一個工資稍微高一點的公司去實習了,實習工資3000元一個月,轉正後4000元一個月,隻包吃不包住,蘇婉兮隻好自己又在離公司近一點的地方租了一個房子,房租竟然要1500元一個月,還不包水電費。
蘇婉兮隻感覺欲哭無淚,硬是熬過了實習期,到現在已經轉正一個月了,又趕上了過年最忙、最關鍵的時候。賬本上的數字密密麻麻,看得蘇婉兮是頭皮發麻、眼花繚亂,稍有不慎,直接喜提單人間一位。
這生活可真是越來越刑了,日子也是越來越有判頭了。
蘇婉兮像一灘爛泥一樣靠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說:“生無可戀咯。”
然後就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牢裡的生活,不知不覺中還有了些許期待,隻要牢房裡沒有老鼠就好。
天色漸暗,墨雲如濤般翻湧著滾滾而來,將那原本湛藍的天空遮得密不透風。
“轟!”一聲驚雷轟然炸響,天雷滾滾仿若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震得窗戶都跟著嗡嗡作響。蘇婉兮渾身一震,思緒也隨之被猛地拉回了現實。
這時,一旁的唐婷又突然靠了過來,臉上帶著幾分好奇與疑惑,“婉兮,我跟你說個事兒。最近幾天,公司樓下老有個男的在那兒站著,行為特彆奇怪。”
蘇婉兮微微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奇怪?怎麼個奇怪法?”
唐婷興致勃勃地比劃著,“他也不做什麼,就那麼靜靜地站著,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而且啊……”唐婷故意賣了個關子,湊近蘇婉兮,壓低聲音道,“那男的長得還挺帥的,就是周身氣質冷冷的,讓人不敢靠近。”
蘇婉兮聽著唐婷眉飛色舞地描述那個神秘男子,嘴角微微抽了抽,心裡隻覺得無奈又好笑。這都什麼跟什麼呀,一個天天在公司樓下站著的男人,怎麼就引得大家這麼關注了?她倒是沒怎麼注意看。不過,上班本就無聊,和唐婷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倒也不失為一種快樂的“摸魚”方式。
時間就在這輕鬆的閒聊中悄然流逝,一轉眼便到了下班時間。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細密的雨絲編織成一張朦朧的網,將整座城市籠罩在其中。
烏雲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揉碎,肆意地堆疊、翻湧,將整片天空捂得嚴嚴實實。日光被擠壓得無處可逃,世界陷入一片暗沉。
蘇婉兮慢慢吞吞的收拾了一下,從辦公桌的抽屜裡拿出自己的雨傘時候,就那麼一會兒的功夫,公司裡已經沒什麼人了,都走的差不多了,剛剛一到下班的時間,唐婷立馬就飛奔離開了公司。
也是,下班不積極,腦殼有問題。
而在公司樓下,陸沉舟還在站著,他的身材高大挺拔,站在雨中一動不動,隻是望著公司門口發呆,他想了幾宿,幾宿都沒睡好,他的心就像被一團亂麻緊緊的纏繞,心中總是壓抑,透不過氣。最終,陸沉舟還是決定來見她。
這時,附近的一個車裡跑出來一個穿著一身黑的保鏢跑過來撐傘,說:“少爺,彆淋著了。”他沒有轉頭,隻是冷冷地說了聲“走開”,保鏢不敢說什麼,隻好又原路折回。
不知過了多久,一抹熟悉的身影闖入他的眼簾。陸沉舟的呼吸瞬間一滯,心臟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他望著那個身影,腦海中無數與她相關的回憶洶湧襲來,那些一起度過的歡笑時光,那些分彆後的漫長思念,在這一刻都變得無比清晰。眼眶微微發熱,陸沉舟死死地盯著她,仿佛生怕這隻是一場稍縱即逝的美夢。
他還是沒有勇氣麵對,於是就低下了頭,為了不讓蘇婉兮發現他。
蘇婉兮剛踏出大樓門口,便下意識地朝唐婷提到的那個角落望去,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個身影靜靜佇立在那裡。
那便是婷婷口中的帥哥吧,蘇婉兮心想。他就那麼站在雨中,身形挺拔卻又透著幾分孤寂,雨滴不斷地打落在他身上,很快便濕透了他的衣衫。
蘇婉兮的心中湧起一股憐憫之情,鬼使神差地,她舉著傘朝他走了過去。當那片溫暖的傘蓋籠罩在男人頭頂時。緩緩抬起了頭,蘇婉兮這才看清他的模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確實如唐婷所說那般,長得十分帥氣,可此刻,他的眼睛卻是異常的紅,就像是剛剛擦過眼淚一樣。
雨水順著他的臉頰不斷滑落,打濕了他的睫毛,讓人分不清那眼角閃爍的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蘇婉兮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喉嚨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最終隻化作了一句輕柔的:“彆淋感冒了。”
陸沉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她,那目光裡似乎藏著千言萬語,卻又仿佛空洞無物。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謝謝來。
“那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蘇婉兮又開口詢問道。
“不用了,謝謝。”
看著眼前這個隻會一個勁的說謝謝的憨憨帥哥,蘇婉兮有些想笑,不由得想多調侃戲弄一下他。
但轉念一想,時間已經不早了,家裡還養了一隻貓等著她回去投喂呢,那可是她寧願餓著自己也不願意餓著的心肝寶貝。
她沒有多想,把傘直接就塞在了陸沉舟手裡,撒腿就跑,還不忘回頭笑著說讓他早點回家。
望著雨中那道倔強又灑脫的身影,陸沉舟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連一個簡單的抬手動作都做不出,隻是緊緊的握著手中的傘。
雨幕肆意翻湧,打濕了世間萬物,也再次模糊了他的視線。可即便如此,蘇婉兮的笑容卻依舊無比清晰,直直地撞進他的心底。那笑容,不摻一絲雜質,燦爛得如同雨後天晴的第一縷陽光,暖融融地驅散了他心頭密布的陰霾。
她就那麼笑著,腳步輕快,向著遠方奔去,濕漉漉的發絲在風中肆意飛舞,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裙擺。那一瞬間,在陸沉舟眼中,她宛如誤入人間的精靈,渾身散發著讓人挪不開眼的獨特光芒。
豆大的雨點砸落,在地麵上濺起層層水花,蘇婉兮的身影在雨幕中顯得格外單薄。她剛跑出沒多遠,突然,一道刺眼的車燈穿透雨霧,一輛黑色轎車如脫韁的野馬,發瘋似的直衝著她狂飆而來,速度快得讓人頭皮發麻,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
蘇婉兮瞪大了雙眼,驚恐瞬間攥緊了她的心,下意識地連連往後退,雨水灌進鞋子,每一步都邁得踉蹌又艱難。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陸沉舟也發現了這驚險的一幕,心臟猛地懸到嗓子眼,心急如焚,不假思索地朝著蘇婉兮飛奔而去,邊跑邊嘶吼:“小心!”可雨聲太大,他的呼喊是那麼的微不足道,瞬間被吞噬。
那輛車絲毫沒有刹車的意思,一頭撞上了離蘇婉兮僅有幾步之遙的欄杆,“轟”的一聲巨響,金屬撞擊的火花四濺,仿佛有一種傾盆大雨也澆不滅的瘋狂。緊接著,劇烈的爆炸裹挾著滔天火焰洶湧襲來,熱浪撲麵而來,烤得人皮膚生疼。
蘇婉兮被恐懼徹底定住,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動彈不得。從小,她就對火有著莫名的恐懼,隻要一看到火,身體就會不受控製地往後退。可這一次,極度的驚嚇讓她僵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千鈞一發之際,陸沉舟飛身撲到蘇婉兮身前,雙臂緊緊將她護在懷裡,用自己的身軀為她築起一道堅實的屏障。熾熱的火焰瞬間將兩人吞沒,雨水瘋狂地澆淋,卻也無法阻擋這場災難的降臨,唯有那緊緊相擁的身影,在火光與雨幕交織中,定格成一幅悲壯又震撼的畫麵。
方才還張牙舞爪的大火,在暴雨的猛擊下漸漸沒了氣焰,沒燃燒多久,便徹底熄滅,隻留下刺鼻的焦糊味在空氣中彌漫。
陸沉舟的力氣像是被這場災難瞬間抽乾,雙腿一軟,重重地倒在了蘇婉兮身旁。雨水不斷衝刷著他滿是灰塵與血跡的臉龐,他的雙眼緩緩閉上,身體一動不動,仿若與這滿是狼藉的世界融為了一體。
蘇婉兮還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得可怕。豆大的雨點砸在她身上,她卻渾然不覺,就那麼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大腦好似死機了一般。蘇婉兮隻感覺,這畫麵是那麼的似曾相識,意氣風發的少年、青澀懵懂的愛戀,還有那至死不渝的誓言,一幕幕的畫麵像是電影的幻燈片,不斷的在她的腦海中放映。
蘇婉兮的腦袋仿佛被重錘狠狠敲擊,劇痛一陣接著一陣。那些不斷從腦海中浮現的畫麵,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硬塞進她的腦海,不斷地重複播放。車禍現場的慘烈、熊熊燃燒的火焰、陸沉舟緊緊護住她時那決絕的眼神……這每一幕,連同那些腦海中的畫麵,都像尖銳的針,狠狠地刺進她的神經。
她雙手抱頭,身體不受控製地顫抖著,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雨水混合著淚水,肆意地在她臉上流淌。雙腿一軟,她直直地朝著地麵倒去,意識也開始漸漸模糊。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她仿佛聽到了救護車那尖銳又熟悉的鳴笛聲,由遠及近,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她混沌的意識。可緊接著,黑暗徹底將她吞噬,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適逢其會,淬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