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敲門聲響起。正在屋裡辦公的陳至行條件反射般驚了一下,頭皮瞬間有些發麻,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聲音溫和道:“請進。”
元初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有點暗,因為陳至行拉上了一半窗簾。
看到是她,陳至行微不可察的鬆了一口氣,笑道:“是小盛啊,找我有什麼事嗎?”
元初麵帶微笑,雙手遞上了自己寫的文章,“陳局長,我工作一年半的成果,請您審閱。”
陳至行同樣雙手接過那一遝紙,跟元初說:“你先坐,等我看一下,很快。”
“好的。”
元初坐了下來,安靜等待。
眼前的老人已經六十多歲,眼眸低垂,滿臉皺紋,身形瘦削,但是他的氣質依然沉靜沉穩,不見絲毫紊亂浮躁。
他的坐姿依然端正,腰背依舊挺拔,眼神依舊堅毅。
陳至行看了一會,抬起頭,臉上隱隱帶著笑,跟元初說:“去找張部長,請她組織人手進行論證,然後再看下一步的行動。小盛,我跟你說實話,我看不懂,但是我知道,你是上過大學的,專業也是學這個的,你既然拿過來給我看,心裡應該是有一定把握的,對吧?”
元初笑著點了點頭,“我把握挺大的。”
陳至行突然問她:“你父親還好嗎?”
元初眨了眨眼,“他挺好的。這篇文章我也給他看了,他熬了一宿,說是看明白了七七八八。”
陳至行一下子就笑起來,臉上的皺紋像是曆儘滄桑之後開出的花,看起來絢爛無比,既光明又溫暖。
元初的鼻子有點發酸,但隨即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位老人,是三十年代的大學生,他學的是文科,不是技術流的。建國之後,和他資曆差不多的,有的封帥,有的封將,要是按照他的功績,應該是大將或上將,但實際上,他沒有受封。他先是被派到地方,當了個處級乾部,後又被調到中央,主持農業方麵的工作。
在他的努力下,農業機械化從零開始,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他確實不是技術專業人才,但是他有眼光,有魄力,目標明確,意誌堅定。
元初欣賞這樣的人。
陳至行跟她說:“你父親比我厲害。我隻看懂一點,可沒有七七八八那麼多。”
元初笑道:“我也沒想到他竟然看懂這麼多!而且我懷疑他跟我吹牛了。”
陳至行又笑起來,他拿筆在元初的文章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跟她說:“你先去找張部長,我隨後再去找她。”
“好。”
元初接過文章,站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她停了下來,回過頭跟陳至行說:“您多保重。”
陳至行點了點頭,“我會的。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出了門,元初直奔張成玉同誌的辦公室,把文章遞給了她。
張成玉看了看元初,又瞄到了文章上陳至行同誌的簽名,不禁點了點頭,“先放我這兒,我得詳細看看。稍後我再找你。”
“好的。”
元初答應著,告辭離去。
她走了沒多大會,陳至行就出現在張成玉的辦公室,問她:“怎麼樣,看了嗎?”
“正在看。她寫的很複雜,我得好好看看。”
“要是能過了你這一關,這篇文章的內容基本上就沒問題了。我不懂技術,你可是行家。”
張成玉放下文章,笑著歎了口氣,“我已經看了一部分,小同誌很厲害。老陳呐,你放心,等我看完了,我會在核心小組會議上提一下。”
陳至行滿臉欣慰,“謝謝。”
張成玉沒再說話,一切儘在不言中。
大批工程技術人員要麼被下放,要麼被隔離審查,要麼被勒令“靠邊站”了,很多人都無法正常開展工作,希望這件事可以作為一個契機,讓一部分同誌儘快恢複正常工作。
晚上下班回到家,元初問盛嶼東:“您認識我們陳局長?”
“認識。他以前給我當過領導。老陳是個綜合型人才,乾什麼都行。他搞組織工作可以,搞經濟工作很棒,搞農業機械化也很不錯,他是真的乾一行愛一行,組織把他放到哪個崗位上,他都能做出成績來。
很多年以前,他就是一省書記,還做過軍區政委了。他上過戰場,也給戰士們做過後勤保障,沒有他乾不成的事。他什麼苦都吃過,什麼累都受過,對黨和國家是絕對忠誠的。你們趙部長以前也是他的下屬。他現在怎麼樣?”
“看著還不錯。”
“那就好。老陳是個意誌堅定的老革命家。你的文章他看了嗎?”
“看了,他說他看不懂,最後還是給了張部長。”
盛嶼東哈哈大笑,然後又說道:“看來他的處境還可以,比我預想的要好一些。”
他讓女兒去找他,一方麵是官場規則,另一方麵也是告訴老陳,老夥計們沒有忘記他,依然相信他。
元初跟他說:“陳局長還問起您了,我說您挺好的。爸爸,我跟陳局長說了,請他多保重。”
“乖。”
盛嶼東心裡熨帖的很,他的女兒,一定是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把元初的文章還給了她,還額外給了她一張紙,“這是我們廠技術專家的意見,他對你的文章讚不絕口,一整天都在羨慕我養了個好閨女。你把這份意見給老陳,怎麼用他心裡有數。我們廠這位專家很權威的,有他的認可,你們部裡往前推進工作應該會快一些。”
“謝謝爸爸。”
盛嶼東笑得開懷,“跟爸爸客氣什麼!”
元初看了看那張紙上的內容,又看了看簽名,果然是那位下放來的專家何源,說起來,這個名字委托人也很熟,因為她大學所用的基礎理論方麵的教材就是這位主持編寫的。
吃過晚飯,盛嶼東還想陪元初鍛煉,被元初和商鶴寧聯合勸阻了。
商鶴寧說他:“昨天熬了一夜,今天又工作了一整天,鐵打的身體也熬不住。快點睡覺去,我和初初還指望著你呢!你要是垮了,我們倆怎麼辦呐?”
盛嶼東本來想說,他並不覺得累,但是聽完妻子的話,他還是立馬躺床上去了,鶴寧說得對,他要保護好自己,才能長長久久的陪在媳婦孩子身邊。他才能親眼看著她們幸福快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