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視線齊齊落在收音機上。
這是黎漸川第一次遇到非人的說明人, 而從大部分玩家的反應來看,這似乎並不是個很常見的現象。
圓桌上沒人貿然開口。
收音機在略一停頓後,繼續用那種陰森詭譎的語調道:“圓桌審判員十四人, 審判期限五輪。”
“請各位審判員注意,下麵宣讀審判規則。”
黎漸川意識到這局遊戲有些不同尋常。
他聚精會神,仔細傾聽著收音機傳出的聲音。
“第一條規則, 審判員必須執行每輪凶手任務。第二條規則,審判員必須在圓桌範圍內選定審判門。第三條規則,每輪流程審判於圓桌上啟動時, 審判員必須指認凶手。指認成功,凶手死亡, 審判團獲得提問機會一次, 指認失敗,所有審判員失去身體任一部分。”
“五輪審判結束後, 圓桌真凶未被確認, 則全員死亡。”
嘶啞的聲音冰冷無情。
白蠟燭燃燒的火焰微微跳動, 在座的玩家都在沉思。
這三條規則乍一聽讓人有些迷茫,好像完全沒有關聯。但如此鮮明地擺出謎題,讓所有玩家尋找“圓桌真凶”,還算得上比較清晰明了。
黎漸川見沒人開口,便直接道:“凶手任務是什麼, 審判門又是什麼審判啟動是在什麼時候”
他一口氣連問三個過分直白的問題。
有幾道視線落在了他身上,但他沒有露出任何異樣,並不緊張。
在黎漸川的問題之後, 收音機裡突然響起一聲細微的電流聲,所有玩家麵前的桌麵上憑空出現了一封信。
這封信寫在普通信紙上,花體英文,很短,而且剛好有十四句話。
這是一個男人寫給自己好友的信,男人在信裡懷疑自己的妻子出軌了。
“親愛的喬治:
我在今天下午發現了一件令人憤怒傷心的事。我懷疑我的妻子娜娜莉出軌了。我今天提前下了班。回到家時,娜娜莉十分慌張。迪克沒有為我叼來拖鞋。我在衛生間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那是個年輕男人。很可能是和她接觸最多的那位英俊的心理醫生。
她可能真的不愛我了,但我無法容忍這件事。我想挽回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但我對女人的心並不了解。你總是天才的,喬治。對於現在的情況,我的朋友,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我很需要你的幫助。”
信的內容在細節上有些古怪和模糊。
但總體的意思是一位麵臨婚姻危機的低情商男性在尋求朋友的幫助。
乍一看,沒什麼特殊的。
在黎漸川閱讀這封信時,收音機裡繼續傳來聲音。
“每一輪審判,審判門的數量都會比審判員數量少至少一個。”
收音機解釋:“也就是說,第一輪審判,審判門將會等於少於十三個。各位審判員請自行選擇這封信上的一句話,來作為開門的鑰匙,每句話對應一扇審判門,但審判門與鑰匙不具備唯一匹配性,部分審判員可能進入同一扇門。”
“凶手任務需在門內執行。”
“所有審判員麵臨的門內情景基本完全一致。所有審判員都可執行凶手任務,但隻有和任務目標處於同一扇門內時,凶手任務才會被判定為成功。圓桌不會提示審判員成功與否。審判門之間存在時間線乾擾,但不互通。”
“每輪審判隻有八小時,八小時後存活玩家將自動離開審判門,回歸圓桌,啟動審判程序。”
“第一輪審判即將開始,凶手任務為‘取出小醜的心臟’。請各位審判員謹慎執行。”
“祝,用餐愉快。”
一陣刺啦的噪音。
收音機裡的聲音瞬間消失了。
這次的說明人顯得有些機械,但這局遊戲初步的規則卻也解釋得相當清楚了。
黎漸川稍微整理了下思路。
目前擺在表麵上的,其實就是一封信,和一個凶手任務。
黎漸川又仔細閱讀了下信的內容,突然發現信上的一行字在緩緩消失。
他一怔,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其他玩家選走了這句話,所以這句話直接就從信上不見了。
看來這還有點搶答題的意思。
選中哪句話,就代表著選中哪扇門。彆人選過的,其他人就不能再選。
但剛剛進入遊戲,不光是他,所有人都對這封信與審判門的聯係一無所知,大家都是盲選,所以遲疑猶豫也沒什麼用。
黎漸川又掃了一眼,最後選定一句“回到家時,娜娜莉十分慌張”。
這封信裡總共提到了三個名字,妻子,朋友,和那個目測是條狗的迪克。而這句話包含妻子,和妻子的反應,作為線索,可能會有些不錯的效果。
但他也不敢肯定。
一切都是在猜測、賭博。
等到信上的十四句話全部被選走,這封信也就像它出現時那樣,毫無征兆地消失了。
圓桌上彌漫著一股詭異而壓抑的氣氛。
這一局遊戲的開端,就給所有玩家一種困難不祥的感覺。
略顯複雜,暗藏玄機的規則和所謂的審判,都需要好好消化,仔細分析。
這次潘多拉的晚餐準備的是西式簡餐,擺盤精致,但分量沒多少,口味也極其一般。
黎漸川不喜歡這類食物,拿起三明治隨口吃著,翻開了手邊扣著的法則卡牌。
在上一局豐城私高的遊戲裡,有新玩家,謎題簡單,法則製約也不大。
但這次,黎漸川看到其他玩家反應時就有預感,遊戲和法則,都不會太過容易。
空白的卡牌上漫過熟悉的血色。
一行血字浮現。
“禁止直接觸碰紅色物體。”
紅色物體。
常年雙手沾血的黎漸川第一反應就是血管內臟。
這個法則用上了“禁止”,限製性算是比較強烈的。要遵守的話,恐怕連殺人都要小心點,得戴上手套口罩,包裹嚴實。
這樣的法則,與他遊戲裡的身份,會有什麼關係
黎漸川默默思索著,放下了卡牌。
第一天的晚餐很安靜。
一桌子的老玩家,沒人願意在一切都不明了前暴露出什麼東西。或許有新人出現的遊戲裡會熱鬨些,但在一群老狐狸的集會上,任何缺點都可能是致命的,謹慎戒備才是第一位。
圓桌上的石英鐘沒有鐘點。
當唯一的指針完整地滑過整個表盤時,一小時的潘多拉用餐時間就結束了。
時間到。
黎漸川被一股強橫的吸力向後一拉,脊背輕輕撞在了一麵堅硬的牆壁上。
他原本依靠三根蠟燭照明的昏暗視野陡然亮起,他左右看了眼,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間電梯內。
電梯裡燈光明亮,沒有樓層鍵。
黎漸川從電梯的鏡子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這是個大概三十來歲,英俊挺拔、氣質不凡的歐洲人。
高鼻深目,灰色微卷的半長發,還有一雙同樣灰色的眼瞳。五官和黎漸川本人有四五分相似,不像他現實裡那樣鋒利冷漠,而是有幾分紳士的優雅。
男人身上穿的是一套黑色的製服,類似檢察官。皮帶與扣子都很嚴密整齊,透出細致的禁欲感。
黎漸川翻了翻身上,隻找到一副手套,和一個檢察官證。
檢察官證上的信息表明,這具身體叫做洛斯,是一位三十三歲的年輕檢察官,就職於梅恩區檢察署。
其他的信息則一概沒有。
這樣過分空白的身份線索,黎漸川還是第一次遇到。而且這次乾脆連個落腳的住處都沒有,直接出現在電梯裡。
兩秒後,電梯上方的紅燈突然亮起來,電梯門在緩緩打開。
黎漸川注視著滑開的電梯門,全身高度戒備。
但電梯門外沒有什麼奇怪的東西。
門外是一截短短的筆直的通道,通道儘頭有一扇棕色的木門,木門上掛著一個金屬牌,寫著“審判門”的英文字樣。
黎漸川走到門前。
這一輪審判的凶手任務是“取出小醜的心臟”,黎漸川有些慶幸魔盒遊戲還有點人性,好歹給了他一副白色膠皮手套。他可不敢賭小醜的心臟究竟是紅的還是黑的。
在黎漸川停在審判門前時,審判門上的金屬牌突然變成了一張金色的嘴,一開一合地吐出機械聲音。
“鑰匙口令。”
黎漸川戴上手套,盯著那張金屬嘴,複述出信上他選的那句話:“回到家時,娜娜莉十分慌張。”
話音落地,麵前的門哢地一聲彈開一道縫隙。
黎漸川小心地拉開門,裡麵一片視力難以穿透的黑暗。看來即便門開了,門外也並不能觀察到門內的情景。
沒有再多猶豫,黎漸川一步邁進了門內。
頃刻間,眼前一花。
黎漸川忽然身體一僵,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黑暗狹窄的地方,這似乎是個衣櫃。
一名金發碧眼的女人正扶著櫃門,神情慌張焦急地對他說:“羅恩回來了!他提前回家了!不能讓他發現你,丹尼。你先在這裡躲躲……”
說著,金發女人飛快地關上衣櫃門。
一連串惶亂的腳步聲在外響起,漸漸跑遠,臥室門被砰地一聲關上。
短短幾秒,外界恢複安靜。
黎漸川剛剛出現在衣櫃時,身體仿佛被禁錮,無法動彈,所以根本來不及阻止金發女人關上櫃門,也無法開口詢問情況。
櫃門關上的瞬間,他恢複行動能力,試著推了下櫃門,聽到外頭傳來喀拉喀拉的鎖聲。
衣櫃竟然被從外麵鎖住了。
黎漸川想著圓桌上的那封信和現在的情景。
如果剛才的女人是娜娜莉,那個羅恩是寫信的人,那他現在進入這扇門的角色,難道是娜娜莉的出軌對象
但這個猜測似乎也不太對。
金發女人剛才的神色中有慌亂,緊張,焦躁,震驚,但卻偏偏沒有心虛。
一個偷情可能被丈夫發現的女人,會沒有絲毫心虛嗎是她的心理扭曲到出軌也能心安理得,還是眼前的一切不太一般
而且,恐怕沒有誰會把出軌對象鎖在衣櫃裡。
黎漸川分析著眼前的情況,耳朵也在捕捉著外界的聲響,想要得到一些線索。
但很可惜,沒有任何對話和聲音被他聽到。而這個衣櫃的構造,讓他很難在不鬨出動靜的前提下,破鎖而出。
然而很快,他就不再擔心鬨不鬨出動靜這件事了。
因為他聞到了焦糊味。
臥室內的溫度在節節攀升,衣櫃的縫隙鑽進了嗆鼻的煙塵。
黎漸川靜靜聽了一會兒,有嗶剝的燃燒聲輕微響起,連綿不斷。
外麵著火了。
黎漸川判斷出這一點,立刻不再猶豫,力量調動,提膝一撞,直接砰地一聲破了櫃門。
衣櫃在這樣的暴力下也狠狠晃了下,差點被黎漸川帶翻。
臥室內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
黎漸川飛快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發現這間臥室的構造十分奇特,甚至不能稱之為一間臥室。
臥室的空間不大,但四麵全是牆,沒有門窗,其中有兩麵相對的牆並非是筆直豎立的,而是帶著坡度的怪異圓弧形。
剩下兩麵正常的牆,一麵靠著黎漸川出來的衣櫃,另一麵凸出來一小塊僅容一人雙腳站立的黑色台子。
在黎漸川的注視下,那塊黑色台子正飛快地向上升起,直逼天花板。而地麵距離天花板的高度竟然足足有幾十米,非常不科學。
在天花板上還有一扇門,應該連通著外界。
地麵上。
熊熊的火焰正從房間中央的大床燃起,蔓延向整個房間,火勢非常猛,幾乎眨眼就吞噬了大半個房間。
沒有任何水源,無法滅火。
而如果要離開,很顯然是要抓住那個黑色台子,借助它升到天花板上開門。
不然這樣光滑如潑油的牆麵,黎漸川戴著膠皮手套,在不能流血破皮碰紅色的前提下,是無法攀登上去的。
確定這點,黎漸川就要一躍衝上去。
但就在此時,他的眼前卻忽然憑空出現了一段文字。
“迪克是條忠誠聰明的狗。它在大火中癱瘓了。
大火將會在一分鐘內燒毀整個房間。
一分鐘的時間,你可以選擇為迪克擋住火焰,以這具喪失良知的身體的死亡,換來一條生命的延續,也可以選擇登上上升時間隻需一分鐘的救生台,獨自離開。注意:你隻有一分鐘。
死神,不會寬恕僥幸。”
所有文字懸空停留一秒,旋即消散。
一聲虛弱的犬類嗚咽聲響起。
黎漸川下意識循聲看去,隔著空氣扭曲的火海,他看到了趴在大床另一側的一條金毛犬。
金毛犬瘦弱憔悴,老態龍鐘,正睜著一雙黯淡的黑色眼睛,靜靜地望著他。
沒有渴求可憐,隻有映著火光的安靜。
對麵牆上,救生台急速向上,眨眼已經升高了四五米。
而黎漸川,隻有一分鐘。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喬木 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喬木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言在蘇城蕩秋千 5個;奶黃核桃包 4個;大七一木哦斯、suyi、霸總王大喜、衍衍衍衍衍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在黑法師洞房現場,是 5瓶;原來你是你啊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