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謝應淵這樣的人，是很難得在我麵前真情流露的。
我是真的很想，通過這樣小心翼翼的試探，問出些許曾經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想要知道謝應淵的過去，到底經曆過什麼東西。
我發現……
我好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產生了越來越多的好奇，越來越想要了解他了。
可他即便附身在周望之的身上，依舊十分警覺。
山下閃爍著的燈光，照耀在他的左半邊臉上，頭頂上的月光，則像是為他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夜光，將他整個人都照映的忽明忽暗。
明明他就在我的麵前站著，我卻覺得他好像忽然離我很近很近，又好像忽然離我特彆遙遠。
他微微轉過頭來，輕輕地盯著我的眼睛，像是在那一瞬之間，早就看穿了我的一切小心思。
他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敷衍似的，對我回出一句：“林十五，這裡的夜景這麼美，你就不能吹著山風，享受夜景嗎？”
“天天腦袋裡想那麼多問題，眼底總帶著做賊一樣的神情，你活著不覺得累，我都替你感到累了。”
“我……”我張嘴就想反駁，卻不知為何，在開口的刹那，明明有好多話想說，愣是連一句話都沒能說的出來。
周望之的右手穿過我的腰肢，將我輕輕地攬進懷中，為我擋去了一半吹來的冷風，將下巴輕抵在了我的腦袋上。
他的雙手環在我的腰間，溫柔又小聲地對著我問：“林十五，你說，要是時間能一直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啊？”
“我靜靜地帶著你到高處俯瞰人間，我們之間沒有仇視，對抗，躲避，沒有那些複雜到需要去權衡利弊的人和事，整個世界隻剩下了我和你。”
“你不需要活的那麼戰戰兢兢，我也不用總在背後追著你，還總是擔心你不要我。”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時間也不能永遠停在這一刻，我也……”
“我也不能將你逼的太緊，對嗎？”
他會問我這最後一句，是我根本沒有想到的。
畢竟躲著他的是我，忘恩負義的是我，挖了他的心，很有可能要了他命的人還是我！
我對他這般薄情寡義，負心薄幸，他竟然沒有怪我，還反思到了自己的身上？
難道……
從一開始，謝應淵出現在我家佛堂前，想要將我帶走的那一開始，他就從來沒有想過要複仇，要殺我？
一切隻不過是他的嘴硬心軟，是我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無比震驚的渾身一顫，剛想對他問些什麼。
卻聽他的一聲歎息，被風輕輕帶到了我的耳邊。
“十五，你向來將自己的心思藏的太深，我一直都猜不透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好像愛我，又好像從未愛過。”
“每每感覺你終於要向我走來，我都害怕這是黃昏的太陽，卻被我當成了黎明的曙光。”
“很多時候……”
“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周望之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像是徹底無言，卻將被他禁錮在懷中的我，抱得越來越緊，越來越緊。
像是想要極端的將我融進他的血肉裡。
又像是在告訴我，真心就像摻雜著雜質的黃金，被衝動這把火焰煆燒過後才能顯現。
我一直都知道謝應淵愛我。
哪怕是我最害怕他的時候，我都敢肯定他還愛我。
可我好像還是低估了他對我的愛。
他對我的愛——向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濃和烈。
我在這一刻，好像忽然能夠理解了，謝應淵明明已經用他的真身與我見過，為何還要在我逃跑後，畫蛇添足地用回周望之的身份尋回我了。
自信如他，麵對任何事情都能冷靜的在背後掌控全局，唯獨一個情字，讓他失了所有的方寸與冷靜。
真身相見，是他計劃外的意外。
唯有用周望之的身份，他才敢明目張膽的表達他對我的愛意，才敢將那些縈繞在胸口，根本不敢提及的話，輕鬆地脫口而出。
人與人之間看似親近，實則在這世上有多少連身體都進入過的人，想要說出心裡話卻比登天還難。
明明前人創造出語言，是為了方便人和人溝通，卻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塹。
“周望之，如果有一天我傷害了你，你還會一直這樣愛著我嗎？”我望著山下迷離的燈光，忽然思緒有些放空地，對著他問道。
周望之沉默了很長一會兒。
不知是因為我問的名字是周望之，所以謝應淵不想回答。
還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已經在很多年前，就已經給過我了。
我的鼻尖被清冷的山風凍得冰涼，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了的時候，周望之忽然幽幽開口，告訴我說：“很多年前，曾經有個女孩，也問過和你一樣的問題。”
“我當時沉默不語，後來……我告訴她，還好萬箭穿心擊中的是我的心臟，而不是我的翅膀。”
“沒了心臟，我會疼，不會死，也不會再感覺到心痛了。”
“可若沒了羽翼，我便再也保護不了我愛的人了。”
“雖然到最後，我也沒能護住她的命。”
“喜歡是棋逢對手，愛是甘拜下風。”
“與她的千千萬萬次對決中，我都選擇了認輸。”
“即便後來，輸得一敗塗地。”
我的呼吸，隨著他一字一句的落下，忽然微微變得有些發顫。
到了最後，就連身上都變得有些發抖。
我知道他口中的這個她是誰。
我的腦海中甚至再次浮現出了一個畫麵——
那是在一個大雨磅礴的雨夜裡，謝應淵的渾身被暴雨浸濕，胸前破開了好大一個貫穿了的大洞！
本該出現在胸口的心臟早已不翼而飛。
他那黑色的衣服上，浸滿鮮血的味道，麵色煞白的好似下一秒就要墜地。
他拉著我的手腕一言不發，像是倔強的想要用沉默當作無聲的挽留。
我無比厭棄地看了眼他拽著我的那隻手，而後輕輕上挑了下眼尾，高高在上的對他問出一句：“謝應淵，你到底賤不賤啊？”
“我已經和你說過，我，林十五，不要你了！”
“你還賴在這裡做什麼？”
“你的心都已經給了我，現在的你，在我眼裡，隻是一個連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的廢人了，你知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