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詞還沒等到謝先生回消息,前頭的司機哎呀了一聲。
他抬頭,司機也轉頭過來,一臉歉意:“不好意西啊先生,介裡好像係突然修路,過不去了,但目的地就在左轉再左轉,你要不就在介裡下車九過去吧?”
琢詞愣了愣。
在京務工的粵人司機指著左邊的方向:“你下車後左轉再左轉就到啦,函快噠,不用兩分鐘。”
琢詞抓取到:目的地、下車。
解開安全帶,說了句“謝謝”後,在路邊下了車。
然而等他仰頭看了看周圍,並沒有找到表哥說的那家店。
他想問問司機,但車子已經離開了。
琢詞呆了一會,想到司機剛才指的方向。
於是順著指的方向前往,但左轉後,道路又被一堵路障封住了。
也在修路。
琢詞打開手機,導航了步行。
跟著導航走,琢詞盯著手機,時不時抬頭看一下周圍建築物確認,但還是沒找到那家茶館。
拐了幾個轉角後,琢詞來到一個老小區的公園。
導航的機械提示音響起:“已到達目的地,導航結束。”
然後就自顧自的結束導航了。
琢詞看了眼四周,很陌生。
他又導航了幾次,可是顯示目的地距離他三米,沒給他出路線規劃。
琢詞懵懵的。
謝殊鶴來到帷·茶。
這是新式茶館,一樓搭了戲台,供散座的顧客聽戲喝茶嗑瓜子。
二樓則是裝潢禪意的包廂,也能眺過軒窗看樓下的戲曲。
謝殊鶴來過兩次。
經理迎上來,堆著笑臉道:“謝先生。”
認臉記人是經理工作的一部分,尤其是這麼些個有身份的人物,他更要記住。
所以彆說謝殊鶴來過兩次,就算隻來過一次,他也記得。
“您是一個人來的?一共幾位?”經理想起並沒有在今天的客戶預約單裡看到謝殊鶴的名字,不由得又問了一句:“是您朋友預約的包廂嗎?”
謝殊鶴微頷首,“兩位。預約人姓施。”
經理恍悟地“哦”了一聲。
施青楠預約了,他有印象。
將謝殊鶴引到紅木樓梯,上了二樓,來到“雲袖間”的包廂門口。
謝殊鶴看了一眼裡邊,空無一人。
施家的位置,和茶館的距離並不算遠。
琢詞應該比他早到才是。
經理將平板遞給男人:“這是今天的菜單,我推薦……”
按經理的推薦,點了幾道招牌菜肴。
長指在平板上頓了頓,抬眸,問:“甜口的菜有哪些?”
小莎士比亞很能吃甜。
經理賠笑道:“謝先生,您知道的,咱們雲京人可吃不慣全甜口的菜,所以……嘿嘿,都改良成了酸甜口的,就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這幾道,最受小朋友歡迎。”
經理的最後一句“受小朋友歡迎”是陳述事實。
但凡帶小孩來的熟客,都會點一兩道這個菜。
於是他就這麼介紹了。
謝殊鶴聽著卻恰好合適。
小朋友愛吃,就很合適。
於是加了這幾道菜。
下完單,經理退出包廂,謝殊鶴掏出手機,點開[小莎士比亞]的對話框。
【我到了。】
【我點了幾道菜,不清楚你是否喜歡,不喜歡再補點。】
三分鐘後,還沒有回複。
謝殊鶴沉吟片刻,再次發了條消息:【你到哪了,我下去接你。】
過了一會兒,收到文字回複:
【謝先生……我……】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qaq】
琢詞真的很懵。
他看見謝殊鶴說到了,很著急的找位置。
但兜兜繞繞的,還走進了老小區裡麵。
琢詞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他迷路了。
想哭。
很丟臉。
他覺得自從自己回了家,就變得很笨,說話說不清楚,路也走不清楚。
明明是他發出的約會邀請,還大放厥詞,說要補償昨天的遲到,要好好照顧。
卻沒能提前或者按時到達約會地點,還讓謝先生等他。
昨天他就遲到了,今天還是遲到。
很失禮,很抱歉。
他覺得很難過。
搞砸了一切的那種難過。
他想藏起來。
但謝殊鶴沒讓他藏。
一條語音通話彈了出來。
琢詞手指蜷了一下,才點擊綠色的按鈕。
“你好,謝先生……”琢詞有些喪喪的打招呼,才道:“我很沒用,迷路,又遲到了。”
謝殊鶴從他的文字中就能感受到他的泄氣。
現在聽著蔫了的少年聲音,緩聲道:“我剛剛發了位置共享,你點開同意一下。”
琢詞照做,然後看見一張地圖裡,他的頭像和謝先生的頭像挨在一起。
意思是,就是很近,可他偏偏找不到。
謝殊鶴看了一眼地圖位置,道:“你在原地彆動,等我。”
離開包廂,下了樓,經理問:“這……?”什麼情況?
謝殊鶴知道他的意思,“保留包廂,去接個,小孩。”
會迷路,會因為迷路快要哭了,怎麼不算小孩。
三分鐘後,謝殊鶴走進茶館背後的地方,是老小區的入口。
走了進去,就看見琢詞坐在樹蔭下。
中式上衣的那隻墨鶴立在腰腹間,清冷孤傲。
被少年穿得很好看。
但他臉頰鼓鼓,嘴裡咬著一半的可樂棒棒冰。
棒棒冰的另一半,在他旁邊的七八歲小男孩手裡。
小男孩也坐著,一手抱著皮球,一手握著冰棒。
琢詞看見謝殊鶴,眼睛瞪圓發亮,“魔法!”
還是很小孩,低落情緒去得快。
隻要有一點好事,就不管之前的難過。
琢詞的陰霾心情被一掃而光,世界都明亮了起來。
他站起身,驚喜不已地像隻小狗圍著謝殊鶴打轉了幾圈:“謝先生你也太快找到我了!好厲害!”
他還以為要等好久好久,可能等到天黑都找不到他,然後他浪費了謝先生的寶貴時間,被謝先生嚴重指責。
謝殊鶴不清楚琢詞腦子裡過了些什麼劇情,隻是知道小莎士比亞不難過了。
“距離很近,不用自責。”謝殊鶴說完,看了一眼小男孩。
琢詞注意到男人的眼神,大大方方地介紹道:“這是我剛交的朋友,他見我一個人在等你,就陪我,還請我吃可樂冰。”
是的,琢詞剛剛垂頭喪氣得,連小孩哥都覺得他可憐。
謝殊鶴看向小男孩:“謝謝。”
琢詞也道:“波哥!謝謝你!”
波哥點點頭,抱著皮球咬著冰棒回家去了。
琢詞趕緊牽住謝殊鶴的袖口,眼裡都是笑意:“謝先生那我們快去吃飯吧!我都餓壞啦!”
謝殊鶴帶著琢詞回到茶館。
二樓“雲袖間”包廂,燃了一根嫋嫋升騰的檀木香線。
琢詞嗅了嗅,是祖祖的佛堂裡的,阿米豆腐的味道。
很好聞。
還沒那麼快上菜,琢詞看了邊上的茶桌茶具,興致勃勃的拉著謝殊鶴麵對麵坐下。
然後他開始一步一步的,來泡茶。
先用燒開的純淨水溫杯潔具,然後放茶葉。
嗯,放的有點多。
然後沿著茶壺邊緣注水,再靜置,醒一會兒茶。
雖然動作笨拙不流利,但步驟沒差錯。
謝殊鶴微微挑眉,“學過?”
琢詞點頭,“舅父教的,說,華國茶文化不能不會。”
刮沫、出海、搓茶、搖香、入海,展茗、歸一。
整套流程操作下來,茶湯入杯,琢詞學著舅父的手勢:“請。”
謝殊鶴感覺琢詞做出的一切舉動,就像小孩玩過家家。
這個既視感越來越明顯,他無法忽視。
借著品茶,順勢掩下了笑意。
怕笑出來,琢詞還要問他笑什麼。
謝殊鶴並不想解釋中文裡的過家家。
“謝先生,我的茶怎麼樣?好喝吧?”
謝殊鶴頷首,“好喝。”其實有點濃。
琢詞哼哼哼得意地整理茶具。
飯菜上桌,那幾道很受小朋友歡迎的酸甜口菜肴,果然獲得了琢詞的青睞。
全吃完了。
謝殊鶴除了在國外留學生活的那幾年,在國內還沒見過盤底精光的仗勢,都是些交杯換盞的酒桌飯局。
確實很愛吃。
但養得起。
琢詞跟著謝先生從茶館裡出來,一輛黑色商務車駛到門口。
後座車門緩緩打開,琢詞在謝殊鶴的示意下彎身坐了進去。
密閉的車廂空間,冷氣循環下,二人身上沾染的檀香氣味在緩緩流動。
駕駛座的唐助理都聞到了。
覺得好曖昧哦。
檀木香氣交織,勾纏。
琢詞當然也聞到了。
然後謝殊鶴看見,小莎士比亞像是擁有了小狗濕漉漉的鼻尖,湊到他身上,在他肩膀處努力的聳了聳,嗅聞後,道:“謝先生,你身上都是阿米豆腐的味道!”
然後聞了聞自己的衣袖,“我身上也有!”
“我可以許願嗎?”他雙眸亮晶晶地盯著謝殊鶴,然後雙手合十:“祖祖每次給披薩娘娘點了香,就這樣許願,再說一句阿米豆腐就好啦。”
前頭駕駛座一聲“噗嗤”。
謝殊鶴抬眸從後視鏡望過去。
唐助理立刻假假的打了個噴嚏,然後揉了揉鼻子,不敢和後視鏡的眼神對視。
認真開車。
謝殊鶴收回視線,但再落到琢詞臉上時,也染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施老太太信佛,那麼琢詞口中的祖祖,就不難猜出是外祖母的意思。
但,
“是‘菩薩娘娘’、‘阿彌陀佛’。”
謝殊鶴糾正。
琢詞立即知道是自己發音不準確,謝先生在教他正確讀音。
他認認真真重複:“菩薩娘娘,額米頭伏。”
謝殊鶴:“阿彌陀佛。”
琢詞:“阿彌豆福。”
“阿彌陀佛。”
“額米托福。”
“阿彌陀佛。”
“……”還不對嗎?琢詞眼裡染上困惑,然後盯著謝殊鶴的口型,一字一句的重複:“阿彌陀服。”
謝殊鶴想到了一招:“佛,for,為了、給、對。”
琢詞卻指著謝殊鶴驚呼:“謝先生,你說英文!”
謝殊鶴微微側頭。
琢詞:“在我們家,說英文要扣兩百塊錢!”
謝殊鶴:“……”
但琢詞很大方,“不過媽媽和舅媽都不知道,我幫你保密,你不會被扣錢的,放心。”
謝殊鶴:“那我謝謝你。”
“不客氣。”琢詞大方完,就雙手合十,閉眼虔誠:“披薩娘娘,希望你能保佑謝先生不被媽媽和舅媽發現說英文,阿彌陀佛。”
雖然謝殊鶴‘違規’了,但琢詞也是真的學會了。
隻不過怎麼又繞到披薩娘娘那裡了?!
唐助理快憋出眼淚。
等把琢詞送回施家,唐助理立刻向謝殊鶴申請:“先生,如果你和這位小少爺真的結婚了,我要給你們開一輩子的車!”
跟聽相聲一樣,太有意思了。
然後他聽見後座的男人一聲淡笑。
“!!!”唐助理震驚,一句“好久沒見先生這麼笑過了”差點脫口而出。
2402年了,時答辯了,這種台詞可不興說。
總之,震驚!!!
不僅不生氣,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