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台前的燈閃了閃。
一明一滅的光線,照得徐宴行臉上的神色很沉。
周兆川接收到他眼裡的警告,聳了聳肩,“咱們私底下說說而已,誰知道。”
說完走到門口往外看了看,走廊空曠安靜,瞧不見一個人影。
“外麵也沒人,你怕什麼。”
徐宴行吹散麵前的煙,涼涼盯著他,“很不尊重人。”
“我哪裡不尊重人了?”周兆川想了想,“哦,你指我說她聽話?還是漂亮?那不是誇她嗎?”
“用得著你誇?”
周兆川:“??”
“她不需要對誰聽話,我和她怎樣也不需要你指手畫腳。”徐宴行碾滅煙蒂,丟進垃圾桶,“叫工程部來把燈換了。”
硬邦邦的丟完一句話,他抬腿走出衛生間,頭也不回地離開。
“沈霧?你有什麼事嗎?”
“沈霧?”
沈霧猛然回神,慢半拍地看向麵前坐著的幾位財務部同事,“……啊,哦,我過來簽下報賬單。”
“今天周四,不報賬。”
沈霧笑了笑:“是嗎,這周太忙,我記錯了。”
過來串門的丁雅楠瞥她眼,不輕不重的音量:“年紀輕輕怎麼就健忘啊——”
沈霧摸著資料邊緣,無心理會她的嘲諷。
走廊上逐漸開始有員工走動。
對麵玻璃隔間內,運營部的人也陸續進入了工作狀態。
先前的那份安靜被驅散,沈霧找回一絲心神,她慢慢走回人事行政部,慢慢回想著最近一個月發生的事情。
從什麼時候,她對徐宴行開始變得不一樣的呢?
是在南灣時,還是馬場?
亦或者是更早之前,他在江清濯麵前替她撐腰的那次?
心動並沒那麼難以啟齒。
而這段時間,她也想過徐宴行是不是也有那麼點喜歡她。
可事實是,一切都是她自以為是的腦補。
——“你真不考慮跟她假戲真做?”
——“這種話不要再說。”
兩句話,輕易擊碎她那可笑的錯覺。
回到辦公室,沈霧神色平靜得一絲波瀾都沒有,宋佳欣湊過來找她說話,她也笑著應和。
不久,楊依萌從外麵回來,進到她們辦公室。
是來找沈霧的,問她:“昨天那兩份文件簽了麼?”
“還沒,這就去。”
“那你快去,順便把這個也簽一下。”楊依萌遞給她一份紅頭文件。
“好的。”沈霧馬上站起來,接過她手裡的紙張,連同帶上桌麵擺著的兩份資料,重新出去。
她走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口,隔著玻璃,看見男人已經坐在裡麵了。
敲門後徐宴行抬頭,很隨意的語氣:“進。”
沈霧走進去,也是很尋常的神情:“徐總,有三份文件需要您簽一下。”
徐宴行先看她一眼,再低頭看桌上的文件。
辦公室的窗戶開了縫,能聽見外麵淅瀝的雨聲。
這期間很安靜,誰都沒有說話。
看完後他落筆簽字,筆勢淩厲,飛沙走石般的速度,之後遞還回來,目光直視沈霧:“周六我姑跟沈阿姨去爬山,想叫我們一起去吃頓飯。”
沈霧慢慢拿回文件,垂落的睫毛慢慢抬起,“……可能不行。”
“周六有事?”
“嗯。”
“好,那改天。”
沈霧沒說話。
正準備出去時又想起什麼,“徐總,今晚我跟朋友有約,她有車,您不用送我了。”
女生聚會大抵比男生來得頻繁,徐宴行也沒多想:“那你下班用我傘。”
沈霧抿抿唇,眼底劃過抹茫然,隨即沉澱下去。
她甚至還笑了下:“那謝謝徐總了。”
杏眼一如既往的溫軟,讓人看不出絲毫異常。
晚上五點半,沈霧準點下班,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美食城吃晚飯。
吃完在商場裡漫無目的消磨了會兒,時間快要接近八點,才下樓乘公交回家。
空蕩的房間靜悄悄的,沈霧進門開窗,讓夜雨的白噪音衝進屋裡。
明明時間還很早,她卻提不起任何一點娛樂的興趣,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後,便躺進柔軟的床中。
被單上的清香漸漸撫平亂糟糟的心緒。
她慢慢將失落剝離,變得冷靜。
其實也不是不敏銳,此刻再複盤,她依然能察覺到徐宴行某些行為的曖昧,所以她產生錯覺,似乎也情有可原。
那他為什麼要這樣呢?
他對她的那些好,究竟是因為徐春雪這層關係的照拂,還是因為,他隻是單純享受著這場曖昧?
沈霧不知道。
這一晚睡得很不好。
翌日清晨,被鬨鐘叫醒,沈霧一睜眼,便感到腦袋裡的大筋突突直跳。
失眠的後遺症是多方麵的,她起床刷了牙,洗了臉,最終還是決定任性一次,請了入職以來的第一次假。
回籠覺再睡到中午,勉強恢複了點精氣神,吃飯時看見微信裡未讀消息很多,其中還夾著徐宴行的一條信息。
x:【你請假了?】
早上十點發的,沈霧敲字:【請了半天。】
發出去隔了會兒,他有了回複。
x:【生病?】
yo:【沒,就是沒睡好。】
x:【失眠?】
yo:【嗯。】
x:【看來昨天不該請你那杯咖啡。】
記憶裡,這好像是徐宴行第一次在微信上同她開玩笑。
沈霧愣了陣,不知該回什麼,最後鎖屏放下了手機。
半天假一晃而過,吃完飯,她收拾收拾就去上班。
周五下午,辦公室裡開始有了鬆弛的狀態,宋佳欣也重新變得活躍,正拉著金萍聊個不停。
瞧見沈霧來了,她關心了句:“上午怎麼請假了?”
“就是沒起得來,”沈霧坐下開電腦,反問,“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金萍:“你沒看群嗎?今天活動結束,晚上辦公室一起聚餐,徐總請客。”
“吃什麼?”沈霧問。
“鼎盛的海鮮餐廳,人均五百一位呢,”宋佳欣格外興奮,“這樣的活動多來幾次就好了,我能吃垮徐總!”
金萍:“你以為徐總在乎這仨瓜倆棗。”
那確實,宋佳欣靠回椅背上,感慨:“徐總真的好大方,空降公司才多久,又請下午茶又請海鮮,說實話,他剛來那陣,成天冷著臉我還挺怵的,沒想到對員工這麼好。”
“欸,對了,你們有沒發現,最近徐總好像變得親和些了?”
金萍:“何出此言?”
宋佳欣說:“那天我和沈霧在電梯裡遇到徐總,打招呼時他還笑了下,放以前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都點點頭了事,對吧沈霧?”
電腦已經開了,沈霧還有資料沒處理完,聞言隻“嗯”了聲,點進文檔開始工作。
下了班,同事們結伴陸續去鼎盛吃飯。
烏泱泱一大幫人,坐了好幾桌,因為六月確實忙得飛起,這次一放鬆,大家都喝得有些多。
沈霧不是很有胃口,她坐角落,隻和金萍宋佳欣聊天,偶爾有人過來敬酒,就起身喝一點。
宋佳欣就放飛多了,她兩頰已經有些紅,湊到沈霧身邊擠了擠,示意:“看丁雅楠。”
沈霧抬頭,視線正對便是徐宴行的方向,丁雅楠端著酒杯走向他,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
“不會是又盯上徐總了吧?”宋佳欣在她耳畔小聲說,“徐總才看不上她呢。”
對麵,徐宴行神色平淡地受了丁雅楠敬的酒,不過他喝的是水,喝完抬眸,眼風從沈霧這邊掃過。
金萍反應最快,她拉拉沈霧和宋佳欣,小聲說:“咱們也去敬徐總一杯。”
這是應該的,兩人都沒推辭。
各自斟滿酒,三人一起過去,金萍打頭陣,笑著道:“徐總,我們敬您一杯。”
徐宴行看著三個女人,相較於金萍的老練與宋佳欣的社牛,沈霧明顯要沉靜很多。
她站在最邊上,端著酒杯微垂眼,唇邊一抹笑,溫軟內秀。
有點像剛來公司那會兒,她見他不敢抬頭的樣子。
徐宴行笑了笑:“要開車,我就以水代酒了,周末愉快。”
沈霧稍稍抬眼,聲音混在宋佳欣與金萍之間,輕輕的:“周末愉快。”
半杯白葡萄酒,她喝得麵不改色,喝完又去敬了另外幾個領導,之後便坐回去繼續跟同事吃東西聊天。
那之後,她沒有再起身。
偶爾徐宴行掠去一眼,便隻見到她與人玩笑,眉目生動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