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電通知跳出來的那一霎，沈霧看到上麵的名字，整個愣住。
直到表妹在旁邊問：“霧表姐，你不接嗎？”
沈霧這才回神，擦擦手，快步離席，到宴會廳外麵接聽。
“徐總？”
“喂，能聽到麼？”
身後環境嘈雜，沈霧往角落避了避，“能。”
“在外麵吃飯？”
“嗯，”沈霧不知道他來電有什麼事，“家裡長輩生日，在酒店吃酒。”
“方不方便……”
對麵人說到這裡頓住，背景音裡出現另一道聲音，似乎是有人向他詢問什麼。
聽筒隨即被捂住，男人清冽的聲音消失，沈霧在走廊上漫無目轉圈，安靜地等。
十秒後聲音再次響起，徐宴行問：“什麼時候能結束？”
沈霧估摸了下：“大概兩點。”
“晚點有個局，你方便的話，陪我參加？”
沈霧沉默，思考片刻問：“是要見你家裡人麼？”
“不是，但目的一樣。”
沈霧盯著鞋尖，“我要準備什麼？”
“不用，不是什麼重要場合，”電話那頭男人語氣不疾不徐，“酒席在哪？我來接你。”
“不麻煩你，我這邊位置遠……”
“定位發我微信。”
宴會廳內走出一大幫提前告辭的親戚，大伯跟在後麵送客，沈霧匆忙掛斷電話。
等重新回去，他們那一桌的人也吃得七七八八。
剛坐下，小姑就打探來了：“小霧，接電話這麼久，男朋友啊？”
出於某種微妙的心態，沈霧沒有選擇解釋。
江清濯倒是多了幾分關心：“談了男朋友，怎麼不帶過來見一見？”
“對對對，雨恬今天都帶男朋友來了，你也應該帶來給你爸見一下。”小姑幫腔道。
沈霧瞥眼齊羽恬和悶不吭聲的程嘉池，笑一聲：“我媽都還沒見呢。”
哪輪得到江清濯。
江清濯臉色頓時不大好看，齊羽恬接過話道：“小姑，沈霧和她男朋友應該談的時間不久吧，所以才沒帶回來。”
小姑“哦”了聲：“那就可以理解了，沒穩定下來確實沒必要見……雨恬你和小程談多久了？”
齊羽恬往程嘉池肩頭靠了靠，一臉甜蜜：“我們大三下學期在一起的，兩年多了。”
“那還是蠻久了哦，你們還異地了一年，感情很好嘛。”
“是啊，他對我很好。”
程嘉池乾巴巴擠出個笑，低聲同女朋友耳語：“你說這個乾嘛。”
“誇你你害羞什麼，”齊羽恬旁若無人地問，“難道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
程嘉池幾乎要笑不出來：“當然沒有。”
“沒有最好。”齊羽恬掃眼沈霧，眼神頗有種警告意味。
沈霧八方不動，她剛才出去接電話，碗裡還有東西沒吃完，這會兒隻顧著填飽肚子。
又聽見小姑繼續誇程嘉池：“剛才我看見你們是自己開車來的，小程買的？”
程嘉池這才自然了點：“家裡幫了一部分，我自己還貸自己養。”
“那也不錯，年輕人有點壓力才有動力，”小姑扭頭問，“羽恬這次回來打算找什麼工作？”
齊羽恬：“還是設計吧。”
小姑馬上就說：“設計師好啊，設計師薪水高，之前歡歡還想去學美術呢，不過她不像你有個當美術老師的媽，一點藝術細胞都沒有，最後自己就放棄了。”
這話說得大家都在笑，齊秀芹臉色也舒服了不少，“那暑假你送歡歡上我們家來，我啟發啟發她。”
小姑和她一唱一和：“行啊，我正想出去旅遊呢，你把歡歡接過去我求之不得。”
氣氛重新愉快起來，唯獨沈霧像個局外人。
直到她忽然被cue：“小霧，你媽現在還在商場做收銀員嗎？”
一桌人齊刷刷看向她。
沈霧吃得差不多，放下筷子，“早沒做了。”
“那她現在沒上班？”
“她有退休工資，還有鋪子收租，上什麼班。”
沉默無聲蔓延。
隔會兒江清濯神色複雜地問：“哪來的鋪子？”
沈霧淡聲道：“你們離婚第二年，外婆的果園就被房地產開發了，我媽分到賠償款，買了兩間商鋪。”
頓了頓，“還有兩套房。”
眾人：“……”
大伯母：“那你媽一個月租金能收多少啊？”
沈霧笑笑：“不清楚。”
大伯母看看沉默不語的江清濯和齊秀芹，沒好再繼續問下去。
這時宴席差不多進入了尾聲，陸續有親戚朋友過來告辭，還是大伯最先回神，起身去送客，而其他人則全都不知該在此刻說什麼。
這其中，最難受的要數齊秀芹。
當年江清濯偷偷跟她好的時候，曾時常同她抱怨前妻，說沈美英潑辣，文憑不高，嶽家還在郊縣種水果，所以沈美英的形象在她這裡一直都是個市儈、沒文化的庸俗女人。
結果現在才知道，離婚後沈美英居然撞上這麼大財運，果園拆遷？那得賠多少？
齊秀芹自認自己處處比沈美英強，可此時此刻，卻難免感到挫敗。
她和江清濯雖然有個體麵的職業，收入也還可以，但這些都是兩個人辛辛苦苦賺來的。而沈美英呢，她甚至躺在家裡，就有收入進賬。
尤其最近她和江清濯因為要不要給齊羽恬出買房首付的問題吵了好幾次，再瞧瞧沈美英的兩套房，心態更失衡了。
一點半，壽宴散場。
沈霧看看時間，估算著徐宴行也快到了，起身去洗手間。
剛出來，就看見程嘉池也在外麵的水池前洗手。
沈霧去到另一側的台子，打開水，有條不紊往手上揉洗手液，搓完手正要衝，抬眸時就從鏡子裡瞧見了身後的程嘉池。
他顯然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叫她：“沈霧。”
沈霧沒理。
“一會兒歡歡說去看電影，一起嗎？”
“不去，”沈霧過去抽紙巾，“讓讓。”
程嘉池讓開路，靜靜在旁邊站著，等沈霧丟完垃圾要走時，忽然來了句：“你真有男朋友了？”
沈霧眼皮一擰：“我跟你很熟？”
程嘉池眼神微黯，但還是自顧自地說：“應該沒有吧？你剛才都沒有承認。”
沈霧皺眉：“程先生，請自重。”
她一口一個程先生冷漠儘顯，讓程嘉池挫敗不已。
程嘉池卻不死心，低聲說：“今天我沒想來的，是齊羽恬非要我來。”
沈霧一點不關心他為什麼來，繞過他打算離開。
然而下一秒就被程嘉池擋住：“沈霧，我和齊羽恬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其實之前異地的時候，我就打算……”
沈霧慢慢站直，眼神逐漸變得冰冷，“程嘉池，你打算什麼都跟我沒關係，麻煩你搞清楚狀況，我和你不熟，你和齊羽恬怎樣都與我無關，少出現在我麵前行不行。”
程嘉池一怔，神色似乎有點受傷。
但他知道自己理虧，即使尷尬也想把話說出來：“我知道當初是我不對，不該一邊追你一邊答應齊羽恬，但是那時候你總是那麼高不可攀，齊羽恬太熱情了，我一時糊塗才……”
“程嘉池。”
突兀的女聲響起，一下子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沈霧扭頭，就見齊羽恬拎著包包站在走廊上，逆光的角度看不清表情，唯獨一雙看過來的眼睛，目色陰沉。
她先緊緊盯了沈霧兩秒，爾後目光一轉，落到程嘉池身上，走過來問：“你們在聊什麼？”
程嘉池在看見齊羽恬的那一瞬，確實是有些慌的，他否認：“沒聊什麼，問沈霧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看電影。”
怕她追問更多，立刻轉移話題：“你怎麼過來了？”
“看你上廁所半天沒回，過來看看，”齊羽恬抿唇一笑，挽住程嘉池的胳膊，看向沈霧，“你要去嗎？”
四目相對，沈霧從她眼中發現了毫不掩飾的得意與挑釁，仿佛程嘉池是什麼戰利品。
這表情令沈霧惡心，剛要說什麼，手機忽然震了下。
沈霧摸出來看一眼，徐宴行給她發消息，說已經到了。
剛才還有點上頭的情緒瞬間平息，沈霧懶得再理這對男女，轉身回大廳去等電梯。
等下了樓，剛走到門口，身後又有人追了出來。
“小霧！”江清濯快步走近，“怎麼招呼沒打就走了？”
沈霧真是煩透了這一家人，“吃完飯不走乾嘛？”
大喜之日，又在酒店門口，江清濯不想跟她吵，耐著性子道：“下午沒事，回家去坐坐，你好久沒來了，跟爸爸聊聊天。”
沈霧冷聲道：“我們好像沒什麼可聊。”
江清濯沉默了下，問：“前段時間遇到了以前家屬院的同事，聽她說你媽托關係把你送進了美尚集團？”
沈霧愣了愣，有些意外江清濯會知道這件事，同時對他特意提起此事而警惕起來：“你想說什麼？”
江清濯搓了搓後頸，猶豫片刻，硬著頭皮道：“雨恬回來也要找工作，你看能不能幫她問下，美尚還缺不缺平麵設計。”
沈霧感到難以置信。
雖然這麼多年，她已經能做到淡然麵對江家人，但這一刻，仍不可避免的感到憤怒。
難怪之前破天荒邀請她回家，原來是打這個主意。
齊秀芹叫她去吃飯？這點心思恐怕就是齊秀芹攛掇起來的……
“不能，”沈霧不再留有情麵，“關係是我媽找的，你想要送你繼女進美尚，你去問她，你看她會不會大耳刮子呼你。”
江清濯臉色驟然一變：“沈霧，我是你爸，你就這麼跟我說話？”
“你還知道你是我爸啊，我以為你是齊羽恬爸呢。”
江清濯額頭青筋直冒，還沒來得及開口，又收獲一句諷刺：“哦，你確實是齊羽恬爸，瞧瞧你對她多好啊，說句掏心掏肺都不為過。倒是我現在姓沈不姓江，已經跟你不是一家人了。”
江清濯臉色通紅，“你改沒改姓都是我女兒！”
沈霧冷冷看著他，“臉麵是自己給的，你非要給大家尋不痛快就彆怪我說話難聽。要不是你以前給過我幾年撫養費，你以為我今天會來？既然爺爺八十大壽結束了，以後你少來找我。”
“哦對了，你告訴齊秀芹，少把主意往彆人身上打，惹毛我我就去你們學校鬨事，告訴學生他們的老師是小三！”
江清濯氣得胸口不停起伏：“你、你簡直沒有規矩！”
就在他揚起手的一瞬間，旁邊有人迅捷無比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量來得凶猛，江清濯臉色一白：“誰啊，鬆手！”
來人襯衫袖子往上挽了兩圈，露出流暢有力的手臂，他捏著江清濯腕骨，順勢將沈霧帶向自己身後，聲音清冽微冷：“欺負小姑娘，是不是不太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