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家從前也是大戶人家。你再看,紀家這小公子為人處世都不錯,教養也好,更重要的是他有才乾,不然孫夫子怎會喊那麼千金難求的大儒來學堂,為的就是這紀聞序啊。”
“他將來,指定是做大官的料子。我看著啊,他就不錯。”
趙夫人洋洋灑灑的說了一通,給俞歡使眼色,叫她好好想想。
劇本裡,原主也就是因為母親這番說辭,改變了對紀聞序的態度。
隻是這種類似催婚的話題,俞歡聽著,還是有點不適,忍不住撒嬌耍賴,抱著趙夫人的腰道:“娘親,我還小呢……”
“你還小啊。”趙夫人禁不住戳了戳她額頭,“你要是生在那些窮苦人家裡,這時候都要成婚生子了。也就是家裡都寵愛著你,你才總把自己當成小孩子。”
這是古代,趙夫人這番說辭,也說的過去。
但俞歡捂著耳朵不聽不聽。
趙夫人沒有辦法,隻能依著她。
好不容易將人送走,俞歡一口氣還沒吐出來,門前又多了道頎長周正的身影。
影子被斜斜拉長,快要將她籠罩住。
快到黃昏時候,落日餘暉都落在他側臉,他背著光,清俊麵龐上攜著笑。
“你什麼時候來的?”俞歡有些頭大。
紀聞序思忖一番,道:“從伯母問我為何總往你這裡跑的時候。”
那不是從頭聽到尾了嗎。
紀聞序對這裡,比對自己的屋裡還熟悉,自然無比的找個位置,在俞歡麵前坐下。
他眉眼間攏著層輕快笑意,忽而身體往俞歡這邊傾,有幾分得意道:“伯母好像還挺喜歡我的。”
俞歡警鈴大作,口不擇言,“她喜歡有什麼用!”
紀聞序“哦”了一聲,看著她,默默把自己撤回。
她一害羞就容易炸毛。
可是吧,這個時候的劇情,正是她轉變心意,開始愛慕男主的時候。
似乎她應該接受來著。
俞歡坐在那裡,掰著手指頭思來想去。
紀聞序遠遠看著,總覺得她好像自己跟自己吵了一架,一個是害羞的她,一個是理智的她。
也不知道誰吵輸了誰吵贏了。
她心不在焉的伸手去抓杯子,然而沒看見紀聞序的手也放在桌上,摸索著抓到了他的手指,臉色一變,大驚。
她驚慌失措,把紀聞序好端端放在桌上的手甩到一邊去,質問道:“你摸我?”
看起來還是害羞的那個吵贏了。
紀聞序捂著自己無辜受傷的手想。
表麵上一切如常,可還是有點什麼變了的。
譬如,從那以後,紀聞序就不叫她姐姐,隻叫她歡歡了。
歡歡長歡歡短,她聞聲看過去的時候,他總是在看她。
少年的眼神明亮溫柔,少年的心思赤誠明顯。
一開始還有點彆扭,時間長了,歡歡慢慢也就習慣了。
隻是入秋的時候,俞歡忽然生了一場病。
沒由來的,又咳起來。
覺也睡不好,飯也吃不下去,一碗一碗的藥灌下去,反胃到又吐出來。
紀聞序次日連學堂都沒去,直接在床榻邊守著她。
她難受的厲害,蜷縮成一團,不愛搭理人。
全家上下都擔心,全家上下也都習慣了。就連伺候她的小丫鬟,都能熟練的先找了大夫再去老太太那裡稟報。
俞歡的身子,總是這樣差。
按照劇本中的規劃,她其實本來也沒有多長時間活了。
隻是紀聞序不知道。
紀聞序的眼睛一會都離不開她,緊皺的眉頭就沒有鬆開過,一遍又一遍的問她哪裡難受,冷不冷熱不熱,要不要吃些什麼東西……
直到俞歡嫌他煩了,打他一下,他才終於安靜一會。
也隻有一會。
沒過多久,又牽著她的手,輕聲和她商量:“你難受的話,就多打我幾下,讓我分擔一點。”
俞歡本來是一動不動的躺在床榻上的,窗外的日光將她的臉映照的冷白而沒有半點血色,她就那樣看著一個地方發呆,隻有眼睫偶爾眨動一下。
隻是在紀聞序說出這番話以後,慢慢的用力的抓緊了他的手指。
過了一會,忽而拉著他的手放到自己枕邊,臉埋進他手心裡。
俞歡很難受,身體上的難受不可能隻占據在身體上,心理必定會侵襲。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任務又讓她回到從前,為什麼永遠有吃不完的藥。
她不喜歡咳來咳去,咳得肋骨都疼;她不喜歡藥味永遠殘留在身上,換多少件衣服都去不掉;她不喜歡一年一年都待在屋子裡,她喜歡跑喜歡跳;
她更不喜歡看著旁人習慣而麻木的,小心翼翼的照顧她。
她不想這樣的。
她也不想的。
她陷在無邊無際的病痛裡,也很委屈。
紀聞序怔怔看著她,看她緊緊抓著他,看她散亂發絲從耳邊垂下來,看她單薄纖細的肩背不受控製的細細顫抖。
而後,他感受到,有溫熱而濕潤的水,落在他掌心。
那一刻,某種空曠震撼的絕望,給了還未加冠的少年一種前所未有的衝擊。
她在哭。
他想拿出自己的所有換她平安健康,他想替她承受所有難受和痛苦。
可是最後,他還是什麼都做不了,他隻能屏著呼吸,感受著她抓著他的輕微力道,被慘重的無能為力的滋味給擊倒。
他好難過啊。
他的仙女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