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桐見他過來，便識趣的出去了，此刻並不在這。
陸清衍正要去做，卻忽然立在那。
“彆讓……看見。”她迷迷糊糊的說，聲音越來越低，很快又睡過去。
隻是，陸清衍似乎在那句話裡，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碧玉雙麵鏤刻桃花的雙麵屏風後，紙張被風吹得輕輕扇動桌角，陸清衍在這聲音中，聽見自己沉悶的心跳。
他往屏風後掃了一眼，又垂眸看向睡過去的長公主。
究竟是，藏了什麼呢。
他朝那邊走過去。
入目是一張微微泛黃的紙，上寫“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是一句通常會寫給心愛之人的詩。
又有一行，寫著“贈雲諺”三個字。
陸清衍唇角失了笑意。朝夕相處，他自然識得長公主的字跡，這也確實是長公主所寫。
隻是紙張發黃，字跡也稍顯稚嫩，還沒有現在這麼老練，看起來是幾年前所寫。
那是她和他還沒有相遇，心中有他人的身影，也算正常。
陸清衍寬解自己大度點，這沒什麼的，反正長公主站現在和他在一起，誰也奪不走。
他將這張紙放在桌上，接著看第二張。
第二張的筆觸就流暢了許多，行雲流水，是現在的長公主所寫，密密麻麻的小字像是書信，底下仍是那三個字。
陸清衍有些吃味了。怎麼淨給彆人寫，一點都不念著他。
他乘著這股氣，從頭開始讀。
長公主說，不知不覺你已經離開好久了，我一個人，居然也過了那麼久，真是從前不敢想的。
陸清衍那口氣泄下來，聽這語氣，似乎這人早已不在人世間。
幸好幸好，他心中得意，不能把他的長公主搶走了。
接著往下看。
長公主說，還記得從前你我相識的時候，是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你佇立一旁看字畫，我荷包掉了，你便幫我撿起。
怎麼和他們之間的經曆那麼相似，陸清衍嘀咕一句。
擦肩而過之際，我聞到你身上淡淡的藥香，以及一聲病怏怏的輕咳，不知怎麼就放在了心上。
那時還不知，你隻是看著模樣斯文，實際上嘴毒的要命，不知日後你我會唇槍舌劍鬥那麼些年，也不知日後會有那麼深的羈絆。
這一處的墨跡濃重了些，似乎是回憶帶起了憂思。
陸清衍還真想象不出夜深人靜之際，長公主坐在這裡黯然傷神以至於頓筆寫不下去的樣子。
她寫不下去了，就改口說起日子的好來。
說皇帝多麼勤政百姓多麼安樂；說今年桃花開的很好，隻是不能與你共飲；說你我常處的書房裡落了灰，近日才灑掃乾淨，你的魂魄若是漂泊累了，也可進去坐坐。
捧著這樣一張紙，字裡行間的濃重的情意似乎將空氣都稀釋了，以至於陸清衍的呼吸變得輕微起來。
他有些嫉妒這個人。
嫉妒他和公主之間有這麼多過往，也嫉妒他何德何能讓公主記他這麼久。
可是很快，他的嫉妒又被打破了，因為長公主提起了他。
我今日新得一位公子，才思敏捷、風度翩翩……
往下還有，一直寫了近半張紙，都是對他的讚美之詞，還說他在府裡陪她，一點都不忌諱兩人的關係。
陸清衍眉眼間重新積聚起笑意，看吧，長公主珍愛著他呢。
直到，看見那樣一句話。
她說，我本來已經有些忘了你的樣子，隻是抬頭看一看他，就想起來了。
陸清衍手指顫抖，那張紙都快拿不住了，偏偏底下還有，她還說，他與他眉眼如何相似，尤其眼型，最為相像。她還說，不知為何那麼巧，名字也相似，都喚作“阿諺”……
她不由產生了疑惑，問他是不是上天有靈，所以她才會遇見來代替他的一個人。
眼淚打濕了紙，他們之間的所有都被她的疑問給打翻了。
原來，街上的驚鴻一眼，隻是因為他像他；原來，三番五次的示好，隻是想從他身上找到熟悉的影子；原來，對他的好，都是假的。
案幾上有麵沒來得及收起的銅鏡，鏡子裡映著他眼底下那枚小痣，諷刺至極。
他真是傻啊。
她把他當替代品，他還主動往前湊。
他甩了那張紙，快步朝內室走去，長公主被他驚醒，從榻上坐起來，問他怎麼了。
明明已經眼眶潮濕，看見她還是說不出重話。
他隻沙啞低沉的問俞歡，他想去書房找幾本書看看，可否？
俞歡肉眼可見的愣了下，避重就輕的問:“什麼書？我叫人給你找。”
“我，能不能進去。”他重複了一遍，眼神漆黑執拗。
“為什麼非要進去……”
“為什麼？！因為不想我玷汙了你們之間的回憶？”他暴喝出聲，步步逼近，往榻邊走來。
“你明明忘不了他，為何還找我。”
“你眼睛對準我的時候，究竟是在看我還是在看他？”
“你喚‘阿衍’的時候，是在喚我還是在喚他？”
“那日，你醉酒，想的是我，還是他？”
“還有，還有。”他情緒激蕩，胸口起伏，“七月七，乞巧節。你寫下那句詩的時候，腦海中浮現的到底是誰，你敢說出來嗎？”
他字字句句都是質問，語氣怨恨，幾乎嚼穿齦血，隻是眼淚濕了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