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堂和侍者接連挑滅燈籠中燃燒著的燈芯,將底樓的長凳放在木桌上,拿出苕帚和墩地布做著最後的清潔工作。
老遠望去,隻剩宵夜攤子還在望舒客棧的底樓擺著,但不一會,隨著人員的撤離,小攤的光也熄滅了,隻有明月和那天上的群玉閣照亮著客棧的夜晚。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沿著曲梯,掌櫃淮安提起破鑼打更,略帶幾分無奈的聲音遠遠傳開。
原本打更這事屬於千岩軍的巡邏人員,用不著他這個掌櫃放下身段、紆尊降貴來做,但為了調查清楚帝君逝去的原因,同時也為防止賊人生事,七星之首的天權凝光早就將所有的千岩軍將士調回璃月拱衛。
按照港中送貨出來的商人所說,璃月港現在就是鐵板一塊,哪怕稻妻的天領奉行和蒙德的西風騎士團聯手也打不進來。
隻是可憐了淮安,在肩負掌櫃職責的同時,還要負責夜晚的打更工作。
他也不是沒想過讓客棧的夥計來做這件事,但少了千岩軍的日常巡視,荻花洲野外的魔物又多了起來。
客棧的跑堂和廚子都是普通人,讓他們在深夜對付可能入侵的魔物,實在不是個明智的選擇,而老板菲爾戈黛特不喜熬夜,魈上仙不敢使喚,江雪更是滿腦子隻想著釣魚。
放眼整個客棧,還真就隻有他整個掌櫃能乾這件事情。
再次敲響破鑼後,淮安已經來到客棧底下的平台上,點燃迎客的長明燈籠,用長杆子勾起,掛在客棧門麵的簷下,提醒深夜歸來的旅人,這裡可供歇腳。
坊間傳聞,望舒客棧的長明燈籠能夠持續燃燒千年而不熄,無數的璃月富商開價,想要收購製作長明燈籠的技術。
但淮安心知肚明,這種燈籠的製作方式早已失傳,如今客棧大門上懸掛的這兩盞燈籠,都是璃月還被稱為歸離集時的古老產物。
全須全尾的巡視下來,沒有任何異常。
正當淮安乘坐水輪升降機返回客棧頂樓時,感知敏銳的他隱隱察覺到客棧頂樓的房間中有奇怪的元素波動,正想去察看一番,不曾想在觀景台上撞見眺望月色的魈。
原本在認真思考鐘離身份的魈聽見了身後的腳步聲,上千年不曾鬆懈的警覺帶動著騰飛的殺氣,伴著和璞鳶發出的錚鳴傾泄而出,引的周遭的溫度都似乎冷了下來。
“誰?”
“魈上仙,是我,淮安!”
熟悉的聲音傳來,魈身上凜冽的氣勢頓時偃旗息鼓,伴隨著那柄萬夫莫敵的長槍的消失,化作一陣爛漫的金光,消散於璃月柔和的夜風之中。
“如今的望舒客棧如此熱鬨,也隻有上仙您這兒有片刻的安寧。”
頂著魈鎏金色眸子的注視,淮安露出他身為掌櫃的標誌性微笑。
然而魈卻還是一言不發,冷冷的注視著笑容滿麵的中年男人。
“方才我感知到客房裡似乎有異常的元素波動,便想著來探尋一番。”
“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
見少年仙人冷著臉,淮安也不惱,他知道魈的性子本身就是如此,三言兩語解釋清楚前因後果,便提著更鑼回客棧二樓休息。
等到淮安房間的燈光熄滅,整個客棧就徹底陷入了沉寂。
然而屬於鐘離的客房中卻依舊亮著微弱的火光。
此刻的鐘離早已脫下日常穿著的玄岩長衫,換成了就寢時的潔白內襯。
從黑色至丹霞橙漸變的發梢上還帶著點點濕潤的水汽,似乎是剛剛清洗沐浴過,眼角的淡紅色更加鮮豔,但微皺的眉頭卻又有種不怒自威的獨特氣質。
“沙沙沙……”
客卿先生的右手邊放著筆架和硯台,拇指上的玉扳指已經取下,專心致誌的握著毛筆在麵前淺黃色的紙張上寫寫畫畫。
“本仙察知,近日無妄坡鬼祟多有異動,望七星謹懼,嚴兵以自衛,方能保璃月繁華如舊。”
鐘離的字跡溫潤卻又在藏鋒處微露鋒芒,似快刀斫削,隨信更是繪有一份無妄坡到歸離原的防備示意圖,精確標注了各項軍械的儲備位置以及最佳埋伏地點,甚至貼心的預估了入侵敵人的規模和實力。
但寫著寫著,鐘離細致勾勒的筆尖突然停下,用神力將“鬼祟”二字劃去,換成了“地脈英靈”,而後又斟酌良久,抬手把紙張上半部分的地圖撕掉,隻留下了那句警告的話語。
這是他準備向七星傳遞的消息。
如同每年請仙典儀,帝君降下神諭,為璃月的居民指導來年的商業發展路線,規避可能發生的風險。
也如同千年前摩拉克斯橫掃**,抗擊魔物,抵禦洪災……
身為岩神的鐘離早就習慣為璃月鋪平前進的道路,即便是決定放手,讓璃月獨自向前時,他也抱著患得患失的心情。
七星和千岩軍可以獨自麵對戰爭領主法瑪斯和漩渦魔神奧塞爾的同時進攻嗎?
璃月真的準備好迎接人的時代了嗎?
鐘離沉默良久,決定為璃月動最後一次心思,為千年的契約畫上最終句號。
他在剩餘字條的底部寫上了打上了獨屬於夜叉的印記。
明麵上的岩王帝君已經逝去,自己隻是普普通通的往生堂客卿,人微言輕,這張紙條按常規渠道逐級傳遞,怕是得花上好些時間才能放到凝光的桌上。
到時候就遲了。
這件事情隻能交給絕對信任的人來做,最好是三眼五顯仙人中的一位。
但自己逝去的真相又不能讓太多人知曉,尤其是仙人和七星矛盾加劇的現在,貿然讓仙人進入璃月港絕非是明智的決定。
思來想去,唯有守護荻花洲的三眼五顯仙人,降魔大聖魈,能夠承擔傳遞消息的任務。
魈的職責是守護璃月港,與魔物搏殺,與塵世的交流更多,比仙氣飄渺的絕雲間仙人更靠近璃月,也更受七星的認同。
借用他的名義,或許最好的選擇。
鐘離還記得與魈初見時,少年浴血奮戰的場麵。
在鐘離看來,這位璃月人口中的護法夜叉算得上是仙人裡最為孤獨的孩子。
那怕是申鶴和七七,亦有同伴相陪,可魈除了無儘的噩夢和業障,就隻剩下令人窒息的寂寞。
“如遇失道曠野之難,路遭賊人之難,水火刀兵之難,鬼神藥毒之難,惡獸毒蟲之難,冤家惡人之難,便呼我名。三眼五顯仙人,魈,聽召,前來守護。”
這是契約擬定時魈的誓言。
鐘離緩緩起身,將字條緩緩折好,燦金色的眸子裡閃出獨屬於塵世執政者的神采,隨即突兀的開口:
“魈,來見我。”
霎時,屋外的風吹著樹葉嘩嘩作響,疾風裹著濃烈的漆黑業障刮進房間,凜冽的威勢瞬間架臨。
玄青的風色散去,滿身血腥味的墨綠少年半跪於鐘離麵前。
諸行無常,靖妖降魔。
“三眼五顯仙人,魈!”
“聽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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