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種瓜得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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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百藝,千百行當,他有他的看家本事,我有我的吃飯手藝。

若不是親兒子親閨女,這些本事等閒絕不會輕傳給外人。

所謂藝好學,竅難摸。

不論哪個年景,有本事傍身的人,除了自家兒女外,便是相處多年的師徒之間也總會隔著層窗戶紙。

徒弟拜了師就有翻不完的山和學不完的藝,師父收了徒弟,同樣勞心勞神,一方麵教徒弟的同時,還要考慮自個的將來。

有一些伶俐的徒弟懂得“三年花錢學藝,三年用藝換錢”的道理,這裡的花錢指的不光是錢財,每日晨昏定省,端茶遞水總是少不了的。

不知道要經曆多少辛酸,方才能換得師傅半句真傳。

但這還隻是開始,做師傅的除了自家孩子,對彆的人包括徒弟,都慣會‘留一手’。

比如那做佛像石雕的,師傅教會了徒弟本事,可徒弟去乾活的時候,卻總做不好佛像臉上的神采。

你道是他沒好好學?並不是,實是那做師傅的留了一手,沒把自個最擅長的東西教給徒弟。

再比如老人講古時,常講貓是老虎師父,貓將所有本事悉數相傳,卻唯獨沒有教會老虎爬樹。

後來老虎背師忘義,轉而起了謀害師父的心思。

老虎想著隻要它把貓師父吃了,這世上便隻剩下它最能捕獵,它就是天下第一。

可不曾想那貓一溜煙爬樹上去了,老虎一看傻了眼,誰能想到這貓有八百個心眼子,到了還留了這麼一手!

不過那貓卻也因此活了下來。

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

這些事沒法評斷,做師傅的怕教會徒弟,餓死自個,做徒弟的怪師傅不肯傳授自己壓箱底的絕活,從古至今有不少技藝便是因此失傳。

總之,想要拜師吃透一門技藝,必然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

眼下,徐青也拜了屍,而且一拜就是一百多具。

這些老屍少屍,男屍女屍大都身懷絕技,不然也進不去監牢,變不成死囚。

他們對徐青毫無保留,實在是他的良師益友,

隻一夜光景,徐青便把那一百具屍體的本事掏了個精光。

等到天光大亮,徐青彆的沒學會,大雍律法上記載的生財之道他倒是學會了不少。

打開鋪門,已經有顧客等在鋪外。

徐青拿出進貨出貨單,一勾一劃間,便完成了一單生意。

“承惠,七十五文。”

秋斬幫忙收屍訂錢二十五文,尾款七十五文,合計也就一百文錢,徐青說話算話,殮容縫頭算是秋斬活動贈送,不額外收取費用。

那些前來領取屍體的客人倒也敞亮,沒有一個和他討價還價,等忙活到正午,還有一些客人陸陸續續的往他這邊來。

徐青一看天色,今日份的秋斬生意馬上就要開張,他哪能在這瞎耽誤功夫?

讓認領屍體的人在鋪門處等著,徐青推開裡間房門,喚道:“二娘,我要出門一趟,你來幫我打理一下鋪麵。”

徐青話音剛落,櫃台上正盯著蠱罐觀瞧的黑貓忽然跳到地上,繼而拐進了偏房。

不多時,一個氣質冷清,不言苟笑的女子便跟著徐青走出了偏房。

將賬簿交給‘孫二娘’,徐青則趕著板車,再次去往了刑場。

接下來幾日,菜市口又有數百人頭落地。

秋斬刑場上不乏有無人認領的屍體,徐青這時便會厚著臉皮,湊上前去,說這是他舅姥爺,那個是他大表嫂,還有那點了戒疤的大和尚,其實是他大表兄。

好麼,幾百號死刑犯,都成了他家親戚。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舉家造反,被抄家滅族了!

捕頭趙中河疑惑道:“這無頭屍體又賣不上價錢,你認領它們做什麼,莫不是要拿回去做饅頭餡?”

秋斬的無頭屍體和尋常的囫圇屍首不同,即便送去義莊,也賣不上價錢,以往這些屍體都是被衙門送去亂葬崗,隨便埋了完事,如今像徐青這樣上趕著認領屍體的,趙中河還是頭一回見。

“不瞞趙捕頭,我跟我師父入的行,他老人家常說,喪葬這行一定要敬重死者,哪怕路上遇見曝屍荒野的枯骨,也要給它埋了,讓它入土為安。”

“這是積陰德的好事,與錢多錢少無關。”

趙中河看著一臉正色,重新開始搬挪屍體的青年,心說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瞧瞧人家這覺悟,難怪能考上秀才。”

旁邊趙元悶聲不語。

連童生考都考不上的他,是斷然沒資格搭腔的。

徐青這些日子過得相當充實,仵工鋪的生意越來越紅火,水門橋的風水也越來越好,等到秋斬結束,他估摸著至少能新培育出五六隻猖將。

加上手裡已有的五具猖將,單是他現在的底蘊,就已經遠遠超過了那些江湖一流門派。

若等到百年千年過去,他麾下的猖軍數量怕是不比一些藩鎮手下的兵將少多少。

在他沒有把握度過雷災之前,這些獨立於自身道行之外的實力,同樣是他的立身之本。

秋斬的日子過得相當快,眨眼間菜市口最熱鬨的時段便已經過去,在這之後,徐青每日超度屍體的數量從最高的二百來具,逐漸縮減到四五十具。

九月中旬的時候,負責監斬的主官盧知州離開了臨河,監斬台上隻剩下李通判和董縣尉還在操持。

徐青在這期間,倒是又遇見了一熟人。

準確的說,是一個剛被砍了頭的熟人。

數月前,他徐某人在外跑兼職,領了撈屍人的活,在那蘆葦蕩旁,曾發現過一具倒栽屍。

徐青看過那屍體的走馬燈,對方名叫鄭德禮,生前在白江上,曾被兩名水匪勒頸後丟入江中。

鄭德禮假死脫身,一路隨波逐流,最後大難不死,遭遇水虎補刀,被水草縊殺於蘆葦蕩旁,成了倒栽屍。

那兩名水匪明麵上原也不是匪徒,而是偽裝成艄公的船夫。

鄭德禮被丟入水中後,老艄公和副手打開了對方的行囊,卻發現裡麵淨是些碎石塊。

鄭德禮搭船時有不少人看到,兩人怕事情敗露,便前往撈屍隊,對外說是鄭德禮解手時不慎落入江中,不知去向。

徐青看不過兩人行徑,在加上當時心裡存著照顧王師兄業績的想法,就把鄭德禮的屍體帶到衙門仵房,將水虎用水草縊殺鄭德禮的事,甩到了艄公和副手袁虎身上。

王陵遠經過驗屍發現死者確實是被縊殺,便將此案上報給了衙門。

徐青原以為此事到此為止,卻不曾想數月之後,還能再看到鄭德禮記憶裡的艄公。

有道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他數月前無意種下的一枚屍體種子,如今倒是結出了一具新的屍體。

度人經翻頁,艄公惡跡累累的一生隨之顯現。

刨絕戶墳,踹寡婦門,凡是跟人沾邊的,這艄公是一點都不乾。

等艄公年紀稍微大點後,有一狐朋狗友忽然登上門來。

“張大,我有個賺錢的營生你要不要乾?”

“什麼營生?”

“當然是劫富濟貧的營生!”袁虎嘿然一笑道:“我瞧那白江上多有行人來往,這些人或出遠門帶著盤纏,或去埠口買賣帶著貨款錢銀,你我若是扮成撐船擺渡的艄公船夫”

“白江之水甚急,你我殺了人,隻需拋屍水中,屆時誰又能知曉?”

艄公疑惑問道:“我年事已高,腿腳不便,你為何不找年輕力壯之人,偏要來尋我結夥?”

袁虎笑道:“若都是年輕力壯的,那些乘船的人,必然會心生戒備。但張兄不同,旁人若看到你這副模樣,反而會放鬆警惕,任憑他們如何猜想,恐怕也想不到一把年紀的張兄,會是個殺人越貨的水匪!”

艄公恍然大悟。

世人隻知尊老愛幼,卻不知惡人也會變老。

兩人打定主意,隔日就置辦了一艘烏篷船,開始撐船渡人。

兩人挑人專挑落單之人,那些人或許有些警惕心,可當看到老艄公那純樸的笑容後,便都放鬆了戒備。

艄公張大低價誘人登船,等到了江心,副手袁虎便聯合張大,將客人縊殺丟入江中。

半年光景,兩人愣是憑借此法謀害了數十條性命。

其中就有前往埠口賒買魚獲的鄭德禮。

徐青繼續往下看,自從張大和袁虎榮登海捕文書後,兩人便躲到了津門的瓦窯街。

瓦窯街是窮人呆的地方,三教九流各式各樣的人也多,裡麵住的有不少都是身上背著事的人。

徐青原以為這裡麵沒什麼可看的,卻不曾想正當他準備跳過這些畫麵時,津門府的一名捕快忽然找到了張大和袁虎。

捕快姓周,袁虎和張大見到對方,便稱其為周爺。

那捕快開門見山,直言道:“張大、袁虎,你二人殺人越貨,依律當斬!今日我若擒你二人回去,至少可得百兩賞銀”

袁虎心中驚疑,卻也沒有奪路而逃。

他時常與衙門打交道,知道這些人的秉性,若對方真有心拿他問罪,便不會一個人過來,還和他說這些有的沒的。

“周爺,瞧您這話說的,咱都是自家人,抓誰您也不能抓我們不是。”一旁艄公滿臉堆笑。

周捕快冷笑道:“我是官家人,你是匪賊,誰和你是自家人?”

說到這,周捕快從袖子裡取出了十兩銀子,放在桌上,語氣稍稍緩和道:“我知道你二人現在生計艱難,這十兩銀子你們且拿去花用。”

袁虎看了看那銀子,沒敢接,他開口試探道:“周爺還請明言,若是有用得著我等的地方,我等必然不會推辭。”

聞聽此言,周捕快立時露出笑容:“是有一樁事,白沙縣縣令前不久招了個府試第一的女婿,名叫吳誌遠,你可聽聞過?”

“似是有些印象。”

“那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現如今有人想要他的命”

見袁虎不說話,周捕快挑眉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想要他的命?”

“不該問的不問,我懂得規矩。”

周捕快盯著袁虎看了會,忽然開口道:“想要殺他的人,是縣令家的大女婿,楊鴻!”

袁虎聞言看向周捕快,目光幽幽。

後者哈哈一笑道:“楊鴻這人生性狡詐,若是他想要過河拆橋我卻是不得不防。說起來那吳誌遠還有個兄弟,他們明日便會去渡口乘船,待到那時由我扮作投遞公文的衙差,你扮作船客,張大與之搭話,邀請他們上船。”

“事後,你二人就把這事爛在肚子裡,不過若是哪日我要是”

袁虎眉頭一動,說道:“若是周爺身有不測,我等必然會想方設法,把這事抖落出去。”

仵工鋪裡,徐青牙花子直嘬,這怎麼超度個屍體,還有吳家兄弟的事。

繼續往下看,隔日一早吳家兄弟果然聯袂來到津門渡口。

張大幾人一唱一和,演得逼真,再加上有衙差身份加持的周捕快同乘此船,吳家兄弟愣是沒有發覺破綻,就那麼上了賊船。

直到——

“你等這是做甚?船上可還有差人在,你們難道就不怕嗎?”

袁虎嘿然笑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要怪就怪你們不識趣,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少說幾句,快些把事辦好!”差人打扮的周捕快終於露出了本來麵目。

江心處,周捕快扛起吳文才,袁虎緊隨其後,待來到船頭,兩人便將吳家兄弟一同攛入了江中。

“”

徐青沉默無言。

吳家兄弟落水後,並未下沉,而是一路漂流而去。

“怪事!”

艄公撐船追趕,周捕快掣起魚叉往兩人身上刺去。

正當周捕快手中魚叉快要插中吳誌遠身體時,一層淺薄白光忽然自吳誌遠腰間亮起,將他包裹起來。

周捕快和袁虎接力刺去,卻好像刺在泥鰍身上一般,無論如何都傷不及對方分毫。

等到兩人心中漸漸起火之時,船頭處忽有大浪席卷而來。

待浪頭拍落,幾人舉目望去,渾渾泡泡的江麵上哪還見得吳家兄弟的蹤影。

周捕快鬆了口氣,自認兩人在如此大浪下絕難活命。

如此約莫一個半月後,呆在瓦窯街的艄公不聽袁虎告誡,偷摸一人跑回臨河,去挖取藏在舊宅中的錢銀。

也就是這一次回返臨河,艄公張大遇見了溜大街的趙中河。

彼時趙中河剛從徐青鋪子裡離去,兩人就在井下街棺材鋪門前撞了個正著。

喪葬一條街出了名的冷清,官兵衙差等閒誰會來這裡巡視?張大專挑這種僻靜路段走,為的就是避免遇見官差。

可誰曾想,在這鳥不拉屎的晦氣地方,竟讓他當頭撞上了趙中河這個活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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