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顆定心丸,辛長平總算有心情同蘇大夫說話:“先前我夫人一直吃飯胃口不佳,我大姐來照顧了大半月,胃口也大了許多,總算是漲了些份量。”
蘇大夫因為住得離青鬆巷近,他的藥堂便開在一巷之隔的柳蔭巷,辛家自從搬來縣城,請大夫看病抓藥都是在蘇大夫的仁心堂。
宋氏這胎懷上起,便是請蘇大夫把脈確診的,後續的保胎也都是托了蘇大夫,是以蘇大夫跟辛家也算相熟的人家。
為了緩解辛家人緊張的情緒,蘇大夫便出言打趣道:“哦?那辛大姐的廚藝定然十分好了,辛夫人這整個孕期都抱怨肚裡孩子害她食欲不振,懷著身孕竟還比先前瘦了些,難得竟然能吃下許多。”
辛長平便直點頭,邀請道:“我大姐以前跟大姐夫在外置辦酒席,廚藝極好,等我夫人生下孩子,蘇大夫也留下吃飯,嘗嘗我大姐的手藝!”
蘇大夫擺著手說:“今兒就算了,孩子剛生出來家裡有得忙亂的,我就不留下來添亂了,改日改日。”
辛長平一想也是,要感謝蘇大夫也不急一時,反正隔壁巷子住著,哪日做了好酒菜再上門去請也行,便說:“那行,這大年初二還麻煩您出門,實在是過意不去,等備好酒菜再上門請您,您一定要賞光。”
蘇大夫點頭道:“一定一定,咱們隔著巷子也算是鄰居,這點小事不算麻煩,月後孩子滿月,不請我也要來的。”
蘇大夫年歲也不是太大,與辛長平同年,隻是月份小些。
蘇家的仁心堂也是祖上傳下來的,前幾年蘇大夫的爹去外地進藥時遇到了山匪,人沒了,蘇大夫才接手了藥堂。
一開始因著他年紀不大麵嫩,沒少受排擠欺負,後來因為結識了辛家,辛長平在縣衙是有臉麵的人物,借著辛家的旗號,那些人怕他跟辛長平告狀,日子才漸漸好過了。
蘇大夫是個感恩的人,所以這些年不論何時,隻要辛家上門來請大夫,他都親自上門。
蘇大夫舉著茶杯,以茶代酒的敬辛長平道:“辛大人,咱們兩家也交往這幾年了,做大夫的不能盼著客人關照自己生意,隻說因為您,這些年我的藥堂官麵、街麵都少了多少麻煩,我都念您的好,拿您當朋友,所以您也不要怕麻煩我,不論何時有需要我的地方,都儘管來找我。”
辛長平聞言端起杯子鄭重的同蘇大夫碰杯,將茶一飲而儘,道:“說得沒錯,咱們也是朋友了,那日後就不要再叫我辛大人了,我年長你幾月,你便叫我長平兄便是。”
蘇大夫也飲儘了杯中的茶,笑道:“長平兄,日後也莫喚我蘇大夫了,我叫蘇遠誌。”
辛長平便笑著應是,喊道:“遠誌賢弟。”
四人在院子裡坐了約摸一個時辰,才聽到王婆子大聲說:“看到頭了!看到頭了!辛夫人使把勁兒,孩子就快出來了!”
辛長平、辛盛和辛月頓時坐不住了,三個人立刻就湊到窗戶邊兒擠成一團。
辛長平聽到宋氏愈發慘烈的叫聲,心疼得皺眉,顧不得什麼讀書人的體統,朝裡麵大聲喊道:“夫人莫怕,我和孩子們都在外邊兒陪著你呢,蘇大夫也在,你彆怕,不會有事的啊,你聽接生婆的使勁兒,生出來便好了。”
沒聽到辛長平說話時還好,宋氏還強撐著攢著勁兒,聽到辛長平的喊話,宋氏反而心中一陣委屈勁兒湧了上來。
眼角湧出了淚痕,身上也卸了力氣。
屋裡的叫聲停了一會,接著是王婆子氣得朝屋外大喊的聲音:“閉嘴!彆出聲影響產婦生孩子!”
本來還想跟著喊話鼓勵宋氏的辛盛和辛月,都呐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屋裡王婆子在宋氏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沒讓辛姑母聽清,宋氏聽完倒是又打起了精神,抹掉了眼淚重新鼓起勁。
等宋氏肚裡的孩子終於脫離母體生出來,已經到了中午。
王婆子用剪刀把孩子的臍帶剪斷打結,再把乾淨的帕子放在熱水盆浸透後擰乾了,輕輕擦拭孩子身上的羊水。
之後王婆子又用乾帕子把孩子擦乾,撥弄了一下孩子兩腿之間的小牛牛遞給宋氏瞧,說:“恭喜辛夫人,生了個健康的小少爺。”
宋氏瞧了一眼後又仔細看了下孩子的手腳,見都齊全,臉上也白淨,便鬆了口氣說:“多謝您,辛苦了。”
王婆子把孩子用包被裹好,遞給辛姑母道:“孩子姑母,把孩子抱到外間讓孩子爹看看吧,裡間門還是關好不能透風進來,我還要幫辛夫人排胎盤惡露出來。”
尋常接生婆都是自己抱孩子出去討喜的,隻是她瞧著辛家人是大方的,定金和額外的辛苦錢早都一塊兒先給她了,便沒耍那個心眼子非自己抱孩子出去討喜錢。
這辛大人瞧著是個疼媳婦的,她儘心做事把辛夫人照顧好,肯定少不了她的好處。
辛姑母應了聲,小心的接過孩子,仔細帶上裡間的門才開了外間的門,喜氣洋洋的喚道:“大弟,快來瞧瞧你小兒子,生得好看白淨得很!”
辛長平快步走了過去,卻沒有第一時間瞧孩子,而是關切的問:“大姐,錦娘現在如何?”
辛姑母聞言見兩個侄兒、侄女兒也急切的盯著她,連忙說:“放心,大弟妹好著呢,王婆子說她這胎位極正,生得挺順利的,也沒怎麼出血,現在王婆子正幫著弟妹排胎盤惡露。”
“那就好,那就好。”辛長平這才分神去瞧他新得的小兒子。
新生兒皺皺巴巴的小猴兒樣,他是沒看出哪裡好看的,隻是想到這是妻子懷胎十月,艱難生下的二人血脈,心裡便軟軟的,瞧著他漸漸覺得可憐又可愛。
辛盛和辛月也擠在一邊看新得的弟弟,辛盛直言道:“弟弟長得醜,沒有妹妹好看。”
辛月倒是知道新生兒都是這樣的,養養就長開了。
而且生下來皮子越紅,日後就越白淨,她這新弟弟以後肯定很白,鼻子瞧著山根高,鼻尖翹,閉著的眼縫狹長,眼睛定然也小不了。
簡而言之,這弟弟是個帥哥胚子,未來可期。
辛長平自己雖也沒覺得小兒子好看,但聽大兒子說小兒子醜,他也不樂意聽,便出言拆辛盛的台,道:“當初你娘生妹妹的時候你也是這般說的,說天呐娘親怎麼生了一隻小猴子!”
辛盛臉皮薄,耳朵尖紅了,不敢看辛月,低聲辯解道:“我怎麼不記得我這麼說過。”
辛長平冷笑一聲,不跟不會說好聽話的大兒子計較,小心翼翼的從辛姑母懷裡接過小兒子,抱著喊蘇大夫道:“遠誌賢弟,快來幫我瞧瞧,我家這小子身體可健康?”
蘇大夫早就想過去看,隻是見有守寡的婦人在,怕衝撞了對方,顧忌著男女大防便沒過去。
辛姑母的丈夫去世才一年,這夫孝是三年,辛姑母日常便還是穿著素色的衣服,盤起的頭發上插一朵白色的絹花,以示還在孝期。
蘇大夫聽到辛長平喚他,這才過去,他既然剛和辛長平結為好友,互道兄弟,便是通家之誼。
見了對方的姐姐自然要問候,便主動向辛姑母拱手問好,道:“遠誌見過大姐。”
辛姑母疑惑的瞧了一眼蘇大夫和辛長平,辛長平連忙給辛姑母介紹道:“蘇大夫名叫蘇遠誌,我倆剛剛結為好友,大姐日後也把遠誌賢弟當弟弟看便是。”
辛姑母是個爽朗的性子,聞言也不扭捏,大方的笑道:“那好那好,日後蘇大夫可要多來家裡吃飯。”
兩邊客套了一會,蘇大夫便替新生兒查看身體,先瞧了瞧麵色說:“麵色紅潤,氣血充盈,甚好甚好。”
之後又捏著新生兒纖細的手腕,仔細的把脈,嬰兒的脈搏較成年人要淺很多,所以蘇大夫閉著眼睛沉吟很久,才說:“脈象有力,沒有先天不足之症,恭喜長平兄,喜得一個健康的麟兒。”
宋氏懷著這孩子幾次胎像不穩,吃藥保胎,辛長平十分擔心這孩子生下來會不康健,這會聽了蘇大夫的話,才終於放下了心,高興的直道:“好好好!”
他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荷包,裡麵塞了給蘇大夫的出診之資。
蘇大夫連忙推拒道:“長平兄,你我兄弟相稱,我不過來幫個小忙,若是開藥你付些藥錢那我便收下,這不過替小侄兒把個脈,若都要收錢,那我成什麼人了?”
辛長平仗著農家子出身,力氣比蘇大夫這個瘦弱的醫者大,強行把荷包塞進了蘇大夫衣襟裡,說:“一碼歸一碼,咱們做朋友,平日裡互相幫忙可以,生意歸生意,你去彆家出診收錢,到我家也是出診怎麼就不能收錢了?”
蘇大夫推卻不過辛長平,便把自己腰間的荷包解開掏出兩角銀子遞給辛盛和辛月,道:“那大過年的,我給侄兒侄女兒點壓歲錢總行吧。”
蘇大夫這話說得有道理,辛長平便不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