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新聞不是一兩天就能出結果的。
虞宣走後,秦姝玉的生活逐漸平靜下來。
她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除了周日跟陸越聚聚,平時她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繁忙的學習當中,如饑似渴地吸收著知識,過得異常充實。
另一邊,秦雪薇拖了幾天也不得不回去了。
她冒名頂替沒成功,戶口、糧食關係都還在寧安,長期待在海城,吃喝住用都是個問題。
而且自從開學後,何彬雖然也天天來看她,可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兩口子坐在一起,半天也憋不出幾個字,再也沒有以前的濃情蜜語。
秦雪薇知道,這是因為何彬在學校裡被人排擠了,同班同學,同宿舍的人都恥與他為伍,忽視孤立都是好的,有些甚至直接當著他的麵陰陽怪氣,開罵。
何彬前二十年的人生,不說一帆風順吧,但也算比較平順。
父母都有工作,家境不錯,人長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有幾分書卷氣,成績還不錯,很得老師和同學們的喜歡,說是眾星拱月也不為過。
現在一下子落到萬人嫌的境地,這種心理的落差,對他的衝擊極大。
他心裡不可避免地有些埋怨秦雪薇,因此對秦雪薇也沒以前那麼熱絡了。
秦雪薇這麼了解男人的女人,怎麼會猜不到他那點小心思呢。
秦雪薇也覺得委屈,當初冒用秦姝玉的通知書,何家人也歡天喜地的,沒一個反對呀!
現在出了事,憑什麼都埋怨她?
敢情好事都讓他們老何家占完了。
不過秦雪薇是個聰明人,她現在一無所有,何彬再不濟也是個大學生,三年後畢業分配工作好歹是個國家乾部,上班就五十多塊錢一個月的工資。
因此何彬現在是她人生的最優解。
哪怕不高興,走的時候,她還是做出善解人意、戀戀不舍的模樣:“阿彬,我上車了,你好好照顧自己,那些不如意的終會過去。我跟懷秦在家裡等著你。”
臨到離彆,秦雪薇又這麼淚眼婆娑的,何彬心裡的怨氣也消散了不少,握了握她的手:“嗯,你路上小心,到家了給我發個電報,等暑假我就回來看你。”
秦雪薇吸了吸鼻子,點點頭,提著行李上了火車。
第二次坐火車的心境跟第一次完全不同,來時有多激動,多興奮,回去就有多沮喪、多厭煩。
火車上小孩的哭聲煩死了,乘務員推著餐車喊“讓讓”的聲音也吵死了,還有那些男人的高談闊論跟呼嚕聲也讓人心煩意亂。
更煩的是因為雨雪天氣,火車嚴重晚點,原本隻需要二十多個小時就能到達的列車,硬是用了三十多個小時。
3月1號清晨,秦雪薇才拎著大包小包抵達寧安。
她疲憊地拖著行李,在蒙蒙細雨中擠上清冷的第一趟公交車,搖搖晃晃一路,總算在七點多回到了機械廠家屬院。
這時正值上班上學的高峰期,不少工人孩子匆匆忙忙出門,看到臉色蠟黃,神情憔悴還 提著兩個行李袋的秦雪薇都很意外。
“雪薇,你不是去海城上大學了嗎?怎麼回來了?”
凡是見到她的人,開口第一句都是問這個。
秦雪薇勉強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上了,我擔憂懷秦。去了海城天天晚上都夢到他,整天都睡不好,想想實在不放心就回來看看。”
“真是母子連心啊,你走後第四天懷秦就住進了醫院,現在還沒出院呢,你媽和你婆婆這幾天都在醫院裡輪流守著。”因為巧合,不少人竟相信了她的說辭,連忙道。
秦雪薇聽了這話,隻覺頭暈目眩,身心疲憊。
她隻是說說,找個借口而已,哪曉得兒子竟然還真的病了。
簡單跟鄰居寒暄了兩句,秦雪薇拎著行李回了家,家裡冷冷清清的,灶台上還有沒來得及洗的鍋碗瓢盆,臟兮兮的,讓人毫無食欲。
因為下雨,院子裡不能晾東西,錢淑雲就在客廳拉了根繩子,晾滿了何懷秦的尿布,搞得房子裡又潮又冷。
看到這些,秦雪薇忽然就後悔回來了。
她不該回來的。
一想到接下來數年都是沒完沒了的尿布,三天兩頭往醫院跑,就令她感到窒息。
砰!
門被打開,從醫院回來的錢淑雲看到秦雪薇站在客廳,當即就沒了好臉色:“你回來得正好,這段時間懷秦住院你去照顧。另外,還有奶水沒?沒有一會兒去讓醫生開點下奶的藥。”
秦雪薇不樂意:“早沒了,吃藥也不管用。”
“不管用,那你兒子吃什麼?奶粉嗎?十幾塊一袋,還要票,上哪弄去?你買啊!”錢淑雲沒好氣地罵道,“怎麼娶了你這麼個喪門星,自打你進了門就沒點好事。”
剛才彆人都說秦雪薇是想念兒子回來的,錢淑雲卻知道不是這樣。
秦建新已經因為偷偷領秦姝玉的錄取通知書給侄女,讓侄女冒名頂替上大學被水泥廠批評並記過處分了。
原本水泥廠今年有一批轉正名額,多少要考慮老同誌的。
秦建新本來還有點希望,這次處分下來,也沒指望了,在家裡跟汪萍大吵了一架,兩人還打了一架。
也就水泥廠在遠郊小鎮上,離得遠,所以這事才瞞了過去。
所以錢淑雲很清楚,秦雪薇這是被學校給攆回來了。
她兒子可是前途無量的大學生,娶了秦雪薇這個破鞋,生的孫子也不爭氣,她娘家還一攤子爛事,名聲臭大街,錢淑雲心裡難免不痛快,對秦雪薇自然也沒什麼好臉色。
對於錢淑雲的態度,秦雪薇回來之前就猜到了。
她心裡自然不爽,但形勢比人強,如今護著她的何彬不在家,娘家又靠不住,真惹毛了錢淑雲,錢淑雲一分錢都不給她,日子難過的還是她。
所以哪怕錢淑雲的話很難聽,秦雪薇也沒頂嘴,放下行李說:“我去醫院看看懷秦。”
到了醫院,汪萍看著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哭。
“雪薇,你真的回來了,你怎麼就回來了呢……”
自從秦建新那天回來發酒瘋,汪萍就擔憂女兒的事情在海城爆發了,連忙寫了一封信過去,隻是信都還沒送到,女兒就回來了。
秦雪薇看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兒子,小小的一團,瘦瘦的,手臂甚至是額頭上都是紮過的針眼,跟個弱雞仔一樣,三天兩頭就生病,這可什麼時候是個頭。
“彆哭了,一會兒吵醒孩子。”秦雪薇將汪萍拉出了病房。
汪萍連忙擦了擦眼淚,抬頭心疼地看著女兒,低聲問道:“怎麼回事?是不是……被發現了?”
不然沒法解釋秦建新受處分,女兒突然跑回來的事。
秦雪薇煩躁地說:“這要問我那好二叔啊。是他跟秦姝玉合起夥來整我,他一邊假裝把錄取通知書給我,一邊又偷偷告訴秦姝玉,讓秦姝玉直接去學校補辦了錄取通知書。我現在成了天大的笑話,在海城跟過街老鼠似的,人人喊打。這下,他們父女高興了!”
汪萍下意識否認:“不可能,你二叔不會這樣做的,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好好的轉正機會就沒了,一個月要少十來塊的工資。”
秦雪薇現在滿心憤懣,對這個沒幫上忙反而讓她舍財丟臉的二叔可沒好感:“誰知道呢?人家放著親閨女不心疼,反而來心疼我,你信嗎?反正我不信。”
汪萍這下也沒法反駁了,親生跟非親生,這差彆可大了。
就拿秦建平來說,以前多老實憨厚的一個人,自打懷疑衛兵的身世後就再也不管他們母子了,也就還給雪薇一點錢。
看她不說話,秦雪薇道:“媽,你彆太信男人,你看看我爸,二叔可比我爸狡猾多了。還有,你眉毛上麵的這道傷疤是怎麼回事?他打的?”
提起這個,汪萍的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秦雪薇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都打你了,你還信他?”
“沒,媽沒信他。”汪萍吸了吸鼻子,往四周看了一眼,見沒人,連忙從棉衣內兜裡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展開。
一隻晶瑩剔透的翠綠手鐲躺在白色的手帕上,美得驚人。
秦雪薇伸手摸了摸,質感細膩,手鐲內好像還有個小巧精致的“月”字。
“媽,你從哪兒來的這種好東西?這得值不少錢吧。”
汪萍趕緊用手帕包好鐲子,塞到秦雪薇手裡,低聲說:“秦姝玉她媽留下來的。聽說他們家當年將很多老物件都捐了,隻悄悄留了幾件小巧貴重的。你二叔說,這件是沈月最寶貝的,一直藏著從不敢戴。”
沈月那種資本家的大小姐都珍藏的寶貝,價格定然不菲。
秦雪薇緊緊握住,生怕將這寶貝弄壞了。
汪萍不放心地又叮囑了她幾句:“你二叔這次跟媽生分了,那天吵架不但打了我,還問我要這個手鐲,我怕他回家裡搜,先放你這兒。你藏好了,千萬彆被你婆婆跟何彬知道。”
秦雪薇點頭:“知道了,媽,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