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第一次見陸歡,陌生得很,但秦姝玉有種直覺,這個年輕漂亮時髦,一看出身就極好的姑娘沒有撒謊。
她真的是陸越的妹妹。
陸歡也在悄悄打量秦姝玉。
秦姝玉穿了一件藍色的棉襖,同色係的長褲,烏黑濃密的頭發用一條繡花淺藍手帕包著,溫婉大方。
不過最吸引陸歡的還是她那樣熠熠生輝的眼睛,烏黑又明亮,仿佛能將人照得無所遁形。
隻打了個照麵,哪怕這個嫂子看起來比自己還小好幾歲,精致的五官看起來還有幾分稚嫩,但對上她沉靜的眼神,陸歡就有一種麵對陸越的感覺。
本來還咋咋呼呼的陸歡瞬間改變了態度,老老實實地說:“嫂子,我是陸歡,真的,不騙你,我這還有單位的介紹信呢……”
秦姝玉阻止了她的動作,將她拉出謝家:“我的朋友們還在複習,不要打擾他們,咱們出去說。”
“哦,好。”陸歡將介紹信塞回了包裡隨著秦姝玉出了門。
秦姝玉沒說話,徑自帶著她出了巷子,又往前走了好一會兒,最後停留在江甸區招待所外麵,這才回過頭來看著陸歡說:“你有介紹信,可以住招待所,如果身上的錢不夠我可以借你一些。”
陸歡傻眼了,她怎麼都沒想到自家嫂子竟然是這個反應,跟她大哥如出一轍。
客氣,疏離,冷淡。
看著秦姝玉沒什麼表情的小臉,她福至心靈,驚訝地問道:“嫂子,大哥沒跟你提過我們?”
見秦姝玉沒說話,她震驚得嘴巴張成了o形,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嫂子,我是大哥同父異……”
秦姝玉抬起手打斷了她的話:“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對你們的關係不感興趣。”
陸歡再一次深深地震撼了:“你,你一點都不關心我大哥嗎?”
秦姝玉糾正她:“陸歡,這是兩碼事。我跟陸越結婚不單單是我們倆的事,也是兩個家庭的事,但陸越給我的交代是,他父母早逝,無兄弟姐妹,家裡就他一個人。”
“不是,他跟爸在鬨矛盾……”陸歡連忙解釋。
秦姝玉再次打斷她:“你還不明白嗎?我是陸越的妻子,我會無條件站在他那邊,如果他將你帶到我麵前,說這是我妹妹,那你就是我的小姑子。”
如果沒有,那他們自然也沒什麼關係。
陸歡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手裡緊緊拎著包,手足無措地站在那。
顯然她也聽明白了秦姝玉的意思。
秦姝玉看她的樣子有點可憐。
但還是沒鬆口,也沒多問,因為陸越既然沒告訴她,那就意味著這不重要或是沒必要。
她不相信一向對自己很好的丈夫,難道要去相信彆的人嗎?
況且從陸歡這些說辭來看,秦姝玉也大概猜得出是怎麼回事,不過是拋妻另娶又有了新家庭的爛俗戲碼罷了。
兩人都沒說話,冰冷的寒風吹來,吹亂了秦姝玉鬢邊鬆散的頭發,她捂住鼻子打了個噴嚏,朝招待所裡努了努嘴:“進去吧,外麵冷,沒什麼事早點回家,彆讓家裡人擔心。”
陸歡跺了跺腳:“嫂……姝玉,我叫你姝玉總可以吧?我不要回去,我媽逼著我和弟弟複習參加高考,天天早上五點就叫我們起床學習,整天在家盯著我們,晚上十二點才讓人睡覺。我實在受不了,買了張火車票跑你這兒躲一躲。”
秦姝玉有點羨慕嫉妒她。
這在有誌大學的考生看來,絕對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但她好歹多活了一輩子,明白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看到書就頭痛,實在勉強不得。
“你回去好好跟她講吧。快進去,我也要回去學習了,現在學習負擔緊。”秦姝玉催促道。
陸歡眼巴巴地看著她,又回頭瞅了眼灰撲撲的招待所:“姝玉,我能不能去跟你一起住啊?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打擾你的。”
“不行,我現在也是借住在同學家。”秦姝玉一口拒絕,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表。
瞧出她的急切,陸歡嘟了嘟嘴,打開手提包,從裡麵拿出兩本書:“那好吧。姝玉,這兩本化學書你沒有,送給你了,再見!”
“對了,我還做了一對娃娃送給你和大哥。”
說著她從包裡翻出兩個巴掌大的布娃娃,臉部描著模糊的五官。
兩個娃娃都穿著綠軍裝,左邊那個蓄著一頭精乾的短發頭戴小巧的軍帽,右邊是個留著兩條長辮子的姑娘。
很新奇,就是過二三十年送新婚夫妻都不過時。
她自己做的,那手倒是蠻巧的。
秦姝玉很喜歡這兩個娃娃,書更是必須的,但她也不能白拿陸歡的東西。
陸歡這穿著打扮想必是不缺錢的,但缺不缺糧票就不好說了,全國糧票太難弄了,本地糧票她肯定沒有,買或是換她也沒門路。
想到這裡,秦姝玉從口袋裡將剩下的五斤多糧票全掏了出來:“謝謝,當我用糧票跟你換的。至於書,借我抄兩天,如果你明天就要走的,那提前過來拿。”
陸歡擺手:“哎呀,不急不急,這本來就是送你的見麵禮。”
“你要是不收,那我也不能要你的東西。”秦姝玉也很堅決。
陸歡隻得收了糧票,嘟囔道:“你跟大哥真是一個性子。”
秦姝玉裝作沒聽見:“我走了,你儘快回家吧。”
說完就真的走了,留下陸歡可憐巴巴地站在招待所門口跺腳。
哎,嫂子跟大哥一樣難搞。
看來這個家她跟阿超永遠都翻不了身了。
秦姝玉可沒想到她走了之後陸歡還有那麼多內心戲。
她本是打算繼續回去學習的,但轉念一想,陸歡這明顯是離家出走,保不齊她爹媽還在到處找她。
所以猶豫片刻,她還是拐彎去了郵局,給陸越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今天有個叫陸歡的姑娘,比我大幾歲的樣子……”
“她來找你了?”陸越急切地打斷了她。
秦姝玉一聽就明白陸歡講的果然是真的,溫和地說:“對,我沒搭理她,將她送去江甸區招待所,讓她早點回去,估計她不會聽我的。”
這姑娘一看就挺任性的。
電話裡沉默了一會兒,陸越才開口:“姝玉,我家裡……”
這次輪到秦姝玉打斷他了:“這事不重要,以後咱們見了麵有空再說,我得回去複習了,時間比較緊,等考完我再給你寫信。”
陸越笑了,笑容通過話筒傳到了秦姝玉耳朵裡:“對,不重要。你好好複習,不用管陸歡,遇到困難打電話給我或是找魯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