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姝玉當天就看到了這則新聞報道,因為她家裡訂了兩份報紙,一份《寧安日報》,一份《人民日報》。
本地新聞主要是給外婆看的。
《人民日報》是給她看的。
高考要考政治,秦姝玉早忘光光了,她的思想停留在了三十年後,以這種狀態參加政治考試肯定是不及格的。
而看新聞,了解國家大事,政策變動,無疑是最快了解這個時代思想、目前政治形勢的手段。
而且哪怕是考不上,多了解國家大事、政策也沒壞處,興許某個新聞報道裡就潛藏著不為人知的機遇。
這可不是秦姝玉妄想,八十年代有個大佬因為無意中在報紙上看到了“國庫券開放自由交易”的新聞,敏銳地嗅到了商機,一年賺了上百萬元,成為一個傳奇。
秦姝玉看完了當天的報紙,就見馬雲清皺眉盯著手裡《寧安日報》,表情不大好。
“怎麼啦,外婆?”秦姝玉偏頭過去,一眼就看到了那醒目的黑字標題。
嘖嘖,秦建平這個對象果然找對了,行動力杠杠的,這才沒幾天呢秦家人就都登報了。
但馬雲清顯然很見不得這個,啪地一聲將報紙合上:“我當年可真是看錯了人,你媽……哎,是我害了你媽,多虧你已經嫁人了,小陸也是個心胸寬闊的不在意這些。”
秦姝玉懂她的意思。
哪怕秦姝玉已經跟秦建新鬨崩了,但在外麵的人看來,秦建新始終是她的父親。
但凡要點臉麵的人家,誰樂意跟這樣的人家結親?
說出去都丟人。
秦姝玉反過來寬慰馬雲清:“外婆,沒事了,咱們過完年就去海城,以後就很少回來了。你也跟我一塊兒去吧,留你一個人在老家我不放心。”
馬雲清是支持秦姝玉去的:“你去吧,結了婚兩口子長期分居兩地也不是個事。我還能照顧自己,又有你舅婆作伴,就不去了。”
秦姝玉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外婆這人有一套她自己的規矩,她不會長期去嫁出去的女兒家住,就更彆提外孫女了。
“嗯,等我在海城安定下來再說。”秦姝玉也沒放棄。
她想著等她念完書,掙了錢,在海城給外婆買個房子,離她不遠那種,天天能都能見麵吃飯。
這樣既能照顧外婆,又不會讓外婆覺得不自在。
馬雲清將報紙塞進了灶台裡,一把火燒了,催促秦姝玉:“去看書吧,彆管那些爛事。”
她現在是覺得提一嘴秦建新都覺得臟。
秦姝玉知道她心裡不好受,也沒再提秦家的事:“好。外婆,我想吃你做的乾煸豆角,又香又下飯。”
“成,我這就去做。”馬雲清提著籃子去摘豆角了。
秦家舍不得錢,從來不訂報紙。
以前的舊報紙都是秦建新、秦建平和汪萍從廠裡帶回來的。
現在兩人倆都沒了工作,自然沒舊報紙可拿,而且天天悶在家裡,消息也閉塞,竟是最後才知道自己家上了新聞。
相較之下,秦雪薇反而要知道得早一點。
她懷孕差不多三個月了,小腹微微凸起,稍微留意就能看出來。
錢淑雲哪怕再不喜歡她,看在大孫子的份上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隻是日常生活中仍把錢看得很緊,偶爾還會嘲諷秦雪薇兩句。
秦雪薇要是聽得不舒服就懟幾句。
兩人這種微妙的婆媳關係竟然還達成了一種很奇怪的平衡。
秦雪薇逐漸有了孕期反應,嘔吐、乏力、嗜睡,尤其是天氣越來越熱,她這食欲不振的毛病也更加嚴重。
吃不好,吃了吐,精神不濟,她也不樂意出門,整天窩在家裡看電視、睡覺。
這天,吃過早飯,她照舊又回房睡覺。
到了中午,錢淑雲忽然板著臉回來了,而且直接推開了她的房間門,厭惡地將今日的《寧安日報》拍了她麵前。
“媽,你這是乾什麼?”正在廚房給秦雪薇做飯的何彬拿著鏟子出來擋在兩個女人中間。
錢淑雲斜了一眼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我乾什麼?看看你娶的是什麼貨色,我的臉都被你們給丟光了。”
何彬連忙撿起報紙一掃,臉色也變得有些不自然:“這,這不關雪薇的事,她最近都沒回去過,天天在家裡。你就彆生氣了,跟咱們家沒什麼關係。”
“沒關係?你知道單位裡的人今天都怎麼看我嗎?還有人拿著報紙問,這是不是我的親家?你媽這張老臉都被丟光了。”
要不是這樣,她也不會現在就請假回家,下午都不去了。
“我們家自從跟這些姓秦的扯上關係就沒什麼好事。”錢淑雲氣得差點抹眼淚。
她要強了一輩子,最後全敗在了兒子的婚姻上。
娶了這麼個媳婦,讓她在單位,在鄰居中都抬不起頭來。
秦雪薇看到何彬母子的反應,意識到家裡鐵定出了事。
她一邊尋思著家裡能出什麼岔子,還能上報,一邊輕輕扯了扯何彬,示意他把報紙給自己。
何彬猶豫了一下,垂著頭將報紙塞到秦雪薇手裡。
秦雪薇接過報紙,一目十行,待看清楚報紙上的內容後,她也忍不住臉色大變。
太丟人了。
她隻不過是一個月沒回娘家,他們竟搞出來了這麼多的亂子。
她媽究竟怎麼回事,連她爸都拿捏不了,真是個廢物。
她爸怎麼就不是她奶奶親生的了?這也太離譜了,還尋親。
還有她爸,什麼老實,都是裝的吧,不然怎麼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個月內就完成了離婚、再婚這樣的大事。
男人還真是絕情,一旦發現孩子不是自己,立馬就跑了。
想到這裡,秦雪薇忍不住看了何彬一眼。
何彬蔫頭巴腦的,顯然也是被他們家的這些醜事給打擊到了。
秦雪薇死死捏著報紙,思來想去也隻有賣慘這一招:“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這上麵可能是亂寫的。”
但她這話毫無說服力。
七十年代報紙、電視上的新聞具有非常強的權威性。
錢淑雲懶得聽她的狡辯:“真的假的你心裡清楚。攤上你們,我們家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我現在也就一個要求,你都嫁人了,彆回娘家,不要跟那邊有什麼牽扯。”
其實就是錢淑雲不說,現在秦雪薇也不想跟窮得叮當響還名聲臭大街的娘家來往過密。
她頭一次沒頂撞錢淑雲,乖順地說:“媽,我知道了。”
“媽,雪薇現在身體不舒服,最近都在家,哪都不去。”何彬也連忙說道。
錢淑雲都懶得瞧這個蠢兒子,用力摔上門,回了自己房間。
等她一走,秦雪薇連忙向何彬解釋:“我媽你見過的,脾氣多好的一個人,她肯定不會做這種事,一定是有人汙蔑她。”
何彬苦著臉:“雪薇,現在不是咱們信不信的問題,而是上了報紙,全城的人都知道了。這段時間你就彆回去了,也少出門,在家裡呆著吧。”
秦雪薇的心不斷下沉。
何彬明顯對她沒以前那麼耐煩了。
男人都一個樣,得到了不當回事。
可她現在也沒其他路可走,隻能說:“嗯,我聽你的,都呆家裡。”
隻是這話下一秒就落空了。
因為外麵傳來了汪萍的聲音:“雪薇,雪薇,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