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地將戶口簿和結婚證明放進包裡,然後說:“媽,今天我跟雪薇領證,自行車我騎走了,你下班回家的時候買點肉回來,畢竟這是雪薇第一天到我們家。”
何彬是覺得委屈了秦雪薇。
秦雪薇懷著他的孩子,卻一分錢彩禮都沒有,新衣裳也沒去買一件就這麼嫁給他了。
但錢淑雲不覺得。
她本就不滿意秦雪薇,若不是兒子被“捉奸在床”,怕人說閒話,也怕人舉報,她說什麼都不會同意秦雪薇進門。
她將筷子一撂,沒好氣地說:“你爸單位今天有事,要用自行車。我跟你爸結婚那會兒,彆說自行車,連間像樣的房子都沒有,上午領了證下午就回去繼續上班。你們現在這麼好的條件了,還挑什麼挑?”
何彬弱弱道:“那時候幾家有自行車啊?人家結婚都載著對象去,我這走著去多不好。爸,你把自行車給我用,你去街坊鄰居家借一輛唄。”
“你怎麼不去借?”錢淑雲直接懟了回去,“何彬,這婚你們要挑三揀四就彆結了。”
何彬再也不敢多言,也不好意思去鄰居家借車,隻得悶悶地去了秦家。
秦家也不消停,秦衛兵正躺在地上打滾哭嚎。
“衛兵這是怎麼啦?”何彬去扶他,卻被秦衛兵踢了一腳,在藍褲子上踢出一個明顯的腳印。
秦雪薇火大得很,拉著何彬:“彆管他,給他慣的,要吃雞蛋要吃麥乳精,我看他是餓少了。”
“要不我帶他出去買幾個包子?”何彬不想在大喜的日子鬨成這樣,不吉利,想出點錢息事寧人。
但秦衛兵根本不吃這套:“呸,你個窮鬼還想做我姐夫,我要振哥做我姐夫,你滾啦,振哥會給我買麥乳精、奶糖、餅乾,誰要你的包子……”
何彬的臉一下子憋得通紅。
秦雪薇見狀,趕緊踢了秦衛兵一腳:“不吃拉倒,你就在這嚎吧,阿彬,進來。”
她挽著何彬進了屋,指著地上的兩個大袋子:“我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何彬的注意力卻在她的身上:“你這條裙子是他給你買的?”
秦雪薇身上穿的是一件的確良的裙子,黃色的,很好看,也很貴。
何彬摸了摸口袋裡的十塊錢,心裡湧起一股濃濃的自卑和憤怒。
秦雪薇的弟弟嫌他沒夏振有錢,就連秦雪薇也穿著夏振送的衣服去跟他領證。
要結婚的喜悅被衝淡了不少,他掙脫開秦雪薇的手:“我陪你去買件新衣服,咱們再去領證。”
秦雪薇知道傷到了他的自尊,但結婚這麼重要的日子,她就想漂漂亮亮的。
她的好衣服都是跟夏振在一起後買的,地上一個大袋子裡都是。
總不能為了何彬這點自尊就讓她把衣服都扔了,重新穿回那些土不拉幾還打滿了補丁的舊衣服吧?
但見何彬沉著臉,想到肚子裡那塊肉拖不起,她最終還是妥協了:“不買了,我換回去年的衣服還不成嗎?”
何彬身上有多少錢她大致有數。
讓何彬給她買幾十塊錢一條的裙子是不可能,要是買一件上次秦姝玉那種六塊多的大紅衣服,土得掉渣,她寧可不買。
何彬見她讓了步很是感動,將口袋裡的十塊錢都掏了出來,塞給她:“雪薇,我以後會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我有多少錢都給你。”
十塊不算少,但秦雪薇已經見識過了更好的風景,嘗過紙醉金迷的生活,對這皺巴巴的一把零錢完全升不起感動的情緒。
她口不對心地回了一句:“嗯,我相信你。你快出去,我換身衣服就出來。”
秦雪薇將裙子換下,穿了身讀書那會兒的白襯衣和黑褲子。
她很不滿意,但不穿夏振買的,就隻有這身沒一個補丁了。
相反,何彬卻滿心歡喜,高興地說:“你穿這身真好看,仿佛咱們又回到了學校念書那會兒。”
秦雪薇勉強笑了笑,指著地上的袋子說:“阿彬,你幫我把行李綁到自行車上,咱們領完了證就直接去你家。”
何彬很窘迫:“我,我爸今天單位有事要用自行車,我走路過來的。民政局離家裡不是很遠,咱們走過去吧,領完了證回來我幫你把東西提回家。”
再近也有六七裡,領完證回來正是天最熱的時候,他們還得提著行李從這到何彬家,光想秦雪薇就有些難受。
這一刻,她都有些懷疑自己嫁給何彬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決定了。
但箭在弦上,由不得她退縮。
街道那邊她辦了結婚證明,還補辦了戶口簿。
機械廠家屬院那邊都知道她跟何彬的事,她現在不嫁何彬也晚了。
秦雪薇壓下滿心的不痛快,扯了扯嘴角:“好吧,太陽都出來了,一會兒肯定很熱,咱們先去領證吧。”
兩人出去時,秦衛兵還躺在地上不肯起,見他們不搭理他,秦衛兵惡狠狠地說:“秦雪薇你欺負我,等奶奶回來我要你好看。”
秦雪薇心情本來就不痛快,秦衛兵還撞槍口上,她冷笑道:“我現在就去領證遷戶口,今天之後,我就不是秦家人了,我倒要瞧瞧,你怎麼給我好看!”
撂下這話,她拉著何彬就走。
但因為沒自行車,也沒直達的公交車,兩人在路上花了不少時間。
而這時候,秦姝玉已經跟陸越領完了結婚證。
拿著紅色的印著偉人頭像的結婚證,秦姝玉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就這麼把自己給嫁了?
“看什麼呢?結婚證給我保管吧。”陸越伸手拿走秦姝玉手裡的結婚證,寶貝地揣進了口袋裡,“走,咱們去照相。”
這時候結婚證上不需要貼照片。
但很多新婚夫婦會拍照留念。
秦姝玉沒意見,坐上自行車,輕輕環著他結實的腰:“嗯,就去上次我租相機的那家照相館吧。說起來,那台相機還是咱們的媒人呢。”
想起兩人烏龍的認識過程,陸越嘴角也忍不住上揚:“有道理,那你說咱們辦酒要不要請這個媒人?”
“哪有結婚請個相機去當媒人的,難不成你還要敬相機一杯媒人酒啊,也不怕人笑話。”秦姝玉被逗樂了。
陸越不甚在意:“也不是不可以。”
秦姝玉擰了他一把:“這像什麼話,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兩人打打鬨鬨,騎著車離開了民政局。
何彬跟秦雪薇也正好趕到,何彬有一瞬的怔鬆:“雪薇,我好像聽到秦姝玉的聲音了。”
秦雪薇抬頭看到一個身材窈窕的年輕姑娘側坐在一輛鋥亮的自行車後座,瑩潤纖細的胳膊輕輕攬住男人緊實的腰身,裙角飛揚,說不出的動人。
她沒看到那姑娘的臉,自行車就拐入了另一條路消失不見。
但那驚鴻一瞥,給秦雪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姑娘神采飛揚的,怎麼可能是秦姝玉那個榆木疙瘩。
秦雪薇懷疑地看著何彬:“你不會是在想秦姝玉那賤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