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蘭睡得很沉。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
他現在的狀態也很特殊。
清醒夢。
羅蘭知道此時自己正在做夢。
但夢境呈現給他的卻隻有一片無垠的雪原。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打扮。
一身閃爍著奇異光彩的銀色盔甲,深藍色的披風在風雪中被吹得獵獵作響。
他的右手中握著……握著什麼?
羅蘭低頭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是一枚金色的蘋果。
“金蘋果?”
羅蘭有些詫異,即便是在夢境之中,他也能記起有關金蘋果的諸多傳說,與後世演繹的版本。
不僅是穿越前,這個世界上也有關於金蘋果的傳說。
神之果實,生命之源,人類的誕生……
諸多的傳說都與那枚金色的蘋果有關。
但羅蘭想不明白,自己手裡為什麼會握住一個金蘋果。
但他無法對夢中的這個“自己”進行太多的乾涉。
晃動頭顱,轉移視線,就是羅蘭在夢中能控製的一切了。
啊,還有握住金蘋果的那隻手也是一樣。
他試著捏了下這枚看似與黃金製品無二的金蘋果。
捏起來的感覺居然還挺有彈性。
腦袋和右手手掌,這就是羅蘭目前能控製的所有。
而夢境之中的自己,也依舊行走在無垠的雪原之上。
風雪無法遮蔽他的視線投向遠處的地平線,即便地平線也早已被風雪本身掩埋。
左手拄持的銀色長矛,在此時變為了拐杖,幫助羅蘭在這片風雪之中艱難的潛行。
羅蘭不知道目的地在哪。
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為何。
夢中的自己隻是沉默地行進。
直到視線之中出現一汪湖水之後,夢中的他才耗費剩下的全部力氣,儘自己所能地朝著那處湖水跑去。
隻是當他即將逼近湖水之時,眼前的場景突然發生了猛烈的變化。
冰天雪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成蔭的林地,是布滿綠草的光矛平原。
湖泊再度消失,隻是地平線儘頭多出了一顆巨樹,在空中搖曳自己那堪比山脈的巨大的枝丫。
羅蘭繼續前行……
在這片仿佛永無儘頭的平原之上跋涉。
他在春日和煦的風中欣賞萬物茂盛的生命力,在夏日正午的烈陽下,沐浴來自太陽過於熱情的賜福。
走過秋季布滿落葉枯草的大地,走過寒風冷冽,幾欲難行的無垠動土。
但那片泉水與那棵巨樹,卻仿佛永遠無法到達一般。
縱使身處夢境,羅蘭也感到了一陣乏味與無趣。
就好像這場麵,隻是一個無意義的場景回放一般。
隻是深知自己特殊性的羅蘭知曉,自己每個莫名其妙的夢背後,都必然會藏著些什麼。
此行的他雖然解答了諸多疑問。
阻止了帶來大規模認知乾擾的神降儀式。
但他仍舊沒有解答那個在半路上出現在他心頭的疑問。
我是誰?
這並非什麼哲學問題。
而是羅蘭在結合一路上獲得的情報,以及一些瑣碎的,看似不重要的線索後,得出的疑問。
與自己以及卡莉婭出生日期高度重合的兩次巨型魔力風暴生成的時間。
以及……自己八歲生日時發生的那次巨型魔力風暴。
要說這是巧合,那也太過於巧合了……
尤其是,自己的母親。
羅蘭在出發前去調查過瑞斯坎的帝國公民檔案館。
莉莉·蘭斯洛,他的母親。
是的,羅蘭的母親確實存在,擁有一個完整的人生經曆,其一生的經曆都十分完整。
就是一個在瑞斯坎長大的海邊女孩。
從出生到長大,再到結婚生子,以及最後的死亡……一切都很正常,一切都記錄在案。
但古怪的地方也在這。
檔案顯示,莉莉·瓦倫西亞與考爾·蘭斯洛,於998年7月結婚,並改名莉莉·蘭斯洛。
異常還在於死因及死亡時間——莉莉·蘭斯洛——死於1000年5月28日,死因是……難產。
這個消息目前隻有羅蘭自己知道。
是的,他的生母,在羅蘭“出生”前13年就死了。
老蘭斯洛的筆記記錄並沒有問題。
“羅蘭·蘭斯洛”出生於1000年5月28日。
但羅蘭·蘭斯洛也出生在1013年的11月28日。
當除了羅蘭以外的所有人都覺得,那本日記上的所有紀錄都受到了認知乾擾的影響時。
羅蘭自己清楚,日記上或許有很多被影響的部分。
但隻有關於自己孩子與妻子的部分,老蘭斯洛沒有記載錯誤。
就在羅蘭試圖在夢境中進行思考推理的同時,他眼前的場景又迎來了一次巨變。
這次……他麵前的是一片星空。
準確的說,是一片位於星空之中的巨大平台。
古樸肅穆卻又殘缺的巨大雕像樹立在虛空之中。
崩塌的殿堂內除了雕像的廢墟之外空無一物。
夢中的羅蘭無視了眼前的異常,隻是繼續向前行走。
然後他終於來到了那汪湖水麵前,來到了那棵巨樹之下。
“■■■■■■■■,■■■■■■。”
“■■■■■■■■■■■。”
夢中的羅蘭抬頭對著眼前的巨樹說了些什麼,但他卻無法聽到自己說了什麼。
很快一陣強光傳來。
場景再度出現了變化。
夢還沒醒。
這是羅蘭得出的結論。
現在的他位於一片海洋之上。
他回頭望去,他身後是熟悉的瑞斯坎的港口。
而他身邊,是正笑著劃著船的老蘭斯洛。
船上放著一大一小兩杆魚竿。
尚且年輕的老蘭斯洛此刻笑的很開心,難得的親子時間,或許是他在妻子逝去後唯一的慰藉時光。
就像現在兩人在海麵上釣魚一般。
雖然對於夢境突然的轉換感到意外。
但羅蘭這次卻沒在意太多。
夢嘛,不就是變化無常的嗎?
雖然隻是在夢裡……但能和已逝的父親度過一段時光,也是不錯的體驗。
夢中的羅蘭拿起那杆小釣魚竿,有些笨拙的地掛上魚餌,然後便將之拋入海中。
若是現實中,這種方式多半是釣不上來一條魚的。
但這裡是夢境。
沒多久,羅蘭就感受到了手中釣竿一沉。
他立馬站起身來提起魚竿,老蘭斯洛也站了起來,幫羅蘭提起釣竿。
很快,那上鉤的獵物現出了真容。
一枚閃爍著黃金色澤,還散發著淡淡金光的蘋果……
“!!!!!”
羅蘭在這瞬間猛地醒了過來。
隻是當他睜開雙眼時,卻什麼都沒能看到。
不僅沒看到熟悉的天花板,也沒看到陌生的天花板。
不過嘛……羅蘭很肯定自己沒有瞎。
因為眼皮上傳來的觸感告訴他,是有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
羅蘭的第一反應時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自己的頭發雖然原來也算不上短發,但也不至於完全遮住雙眼。
但如果自己睡了小一年的話,頭發張長到這種程度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下一刻羅蘭就拋棄了這個猜想。
他摸到“金蘋果”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在夢中感覺到的逼真手感到底來自於何處。
半纏在自己腰上的毛茸茸尾巴,以及耳畔傳來的輕柔呼吸聲,讓羅蘭差點在此時停止呼吸。
哦該死!
自己睡著的時候都發生了什麼!?
不對!
他睡著的時候切利尼娜對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在羅蘭醒來之後,由於其動作的幅度,讓本來就沒怎麼睡熟的切利尼娜醒了過來。
當羅蘭側過頭看向切利尼娜那惺忪的猩紅眸子時,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隨後切利尼娜的反應有些超乎羅蘭的預料。
她什麼都沒說,隻是將羅蘭緊緊地摟到了懷裡。
羅蘭甚至能清楚感覺到那從切利尼娜口鼻中吐出的熱氣在他的耳根上吹動。
然後切利尼娜就又睡了過去,羅蘭顯然也無力掙脫一個八環戰士的死亡擒抱,被迫成為抱枕……
……
三小時後。
房間內的氣氛有些僵硬。
切利尼娜坐在房間內的一把椅子上,雙手輕輕放在膝蓋上,十分冷靜地看著麵前剛剛洗完澡回來的羅蘭。
羅蘭顯然有些受不了切利尼娜那毫無波瀾的注視,始終回避著對方的眼神。
“那什麼……納什呢?”
“在蘇倫大審判官地方。”
“哦。”
“羅蘭。”切利尼娜身子前傾,突然間拉進了自己和羅蘭之間的距離。
此舉嚇得羅蘭下意識地進行了後仰:“怎、怎麼了嗎?”
“你就不想說些什麼嗎?對我。”
“說、說些什麼?我、我現在說些什麼比較合適?”
切利尼娜罕見地嘟起了嘴,然後伸出在羅蘭的側臉上扯了扯:“你、你就沒點想法嗎?關於我的?”
“……我應該發表些什麼想法?”
雖然此時眼前的切利尼娜,比起平日裡那副絕大多數時候都不苟言笑的樣子要可愛許多。
但羅蘭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合適。
總不能直抒胸臆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吧?
那也太直接了。
不太合適。
不過除此之外他還能發表什麼感想嘛。
好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羅蘭一下子從位置上竄了起來,一個閃身到了門口打開了房門。
“羅蘭閣下,看到您沒事真開心。”門口的是德蘭,他見到羅蘭居然已經能主動開門了,也是寒暄起來:“一開始知道您昏迷的時候,我還擔心沒法回去和皇女殿下還有陛下交差呢。”
“對了,芙拉姆女士讓我通知您一下,傳送陣已經準備好了。請您馬上去船塢旁的傳送陣集合。”
“啊,切利尼娜女士,您也在啊,正好省的我再多跑一趟。”
羅蘭點了點頭,麵帶感激的看向了德蘭,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多謝了德蘭先生!”
“啊?啊……沒什麼,小事而已,小事。”
德蘭有些摸不著頭腦,雖然此前的行動中他多半時間都在摸魚劃水,沒怎麼消耗體力。
但長時間的航行,還是讓他這個內陸人有些不適。
實話說,要不是實力階位在這頂著,他上船半小時就得暈船。
通知傳遞完畢之後他也離開了。
他需要去收拾一下兩位戰死同僚的遺物。
德蘭走後,羅蘭也是回頭看著切利尼娜笑了起來:“那什麼,都要集合了,趕快收拾東西過去吧。”
“喂!羅蘭,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切利尼娜站起身,一把抓住了試圖開溜的羅蘭。
“你就真的……沒什麼想對我說的嗎?”切利尼娜的語氣有些失落,隨後有些急切地辯解起來:“我知道有些突然,但、但我……我……”
看著欲言又止,繼而抿住雙唇的切利尼娜,羅蘭無奈地笑了起來:“就像你說的……這多少有些突然了。”
“邊走邊說如何?”
“傳送陣可不等人。”
切利尼娜點了點頭,卻始終沒有鬆開握住羅蘭的手。
即便她的手勁捏的羅蘭生疼。
這時羅蘭想起來件事,他看向切利尼娜問道:“魔王呢?”
“在我進房間後,他自己飛出房間,說是找芙拉姆女士去了。”
羅蘭:“……”
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後,兩人就這麼走在了過道上。
此時大多數人都已經前往了傳送陣前。
畢竟沒人想在這個遠海之上的孤島基地裡多待。
即便這裡很安全也一樣。
對於未知,人類永遠是好奇與恐懼參半的。
空蕩的走廊裡,隻有羅蘭與切利尼娜兩人的腳步聲。
羅蘭側過頭看向一直和自己腳步齊平的切利尼娜:“切利尼娜……雖然答案或許很明顯,但我還是想問一下……你為什麼……為什麼會……”
切利尼娜再度恢複了平日裡那般不苟言笑的模樣。
她看向羅蘭,抓著羅蘭右手手腕的左手驟然發力,以這種方式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隨後,她看著羅蘭說到:“還問我為什麼……”
“你我之間本來隻是單純的雇傭關係的。”
“本應該在雇傭結束後,就此分道揚鑣……”
“更彆說我還是魔族。”
“我和你本來不該相遇的。”
“都是因為你的緣故,我的心中萌生了多餘的情感……”
“結果你現在還回過頭來問我為什麼。”
看著麵帶慍怒的切利尼娜,羅蘭無奈地搖起了頭:“我可不記得我有做過什麼特殊的事情。”
“我隻是拿對待一個合作夥伴應該有的態度對待你而已罷了。”
切利尼娜沒有說話,隻是一味加大手中的力道。
“停停停!手要斷了!要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