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踏出天師府時。
天色近暮。
已是黃昏。
這讓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今天睡了一覺……
沒辦法。
隻能讓政哥加班了！
鹹陽宮，麒麟殿。
燈火通明。
宮殿映照得如白晝。
嬴政坐於龍椅之上，時不時的批閱一份被筆仙粗審過的奏折。
就在這時。
一道聲音響起。
“陛下。”
嬴政抬頭，見是秦牧，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放下手中奏折道。
“天師來了，快坐。”
“謝陛下。”
秦牧也不客氣，走到禦案之前的椅子上坐下。
隨後。
他拿出了那份初擬好的敕封名單。
章邯連忙快步接過，而後恭敬呈上禦案。
“陛下，羅天大醮在即。”
“關於敕封授籙一事，貧道已初步擬定不少。”
“但唯有百家中人，貧道不知如何安排，是以特來請陛下一觀。”
秦牧笑著開口道。
嬴政沒有立刻打開名單，而是笑道。
“天師來得正好，朕本想今夜召天師前來商議此事。”
“不曾想天師竟已擬好了名單。”
他話音落下。
秦牧眼眸微動。
還好道爺提前出擊，否則半夜被抓來加班的，就是他了！
他隨即笑道。
“那貧道這一趟，還真是趕巧了。”
嬴政笑了笑。
隨後翻開敕封名單。
這位帝王的麵色隨後變得極其嚴肅，將每一個名字，都仔細審閱了起來。
半晌之後。
嬴政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道。
“天師所擬名單，與朕心中所想，倒是不謀而合。”
“不過……”
“這些百家投誠之人，朕以為，還需有所區分才是。”
秦牧點了點頭。
他就是有點搞不定這種分權敲打之術，所以才果斷跑過來的。
道爺他隻會擺爛啊！
隨後嬴政繼續道。
“首先，能夠為我大秦所用，願意歸順道庭的百家之人，自然是要收下的。”
“但！”
“恩賞不能過重，更要分出差彆！”
“否則，人心難測，若賞賜過重，難免滋生驕縱之心，日後恐生禍端。”
“而且，初入道庭便得高位，對我大秦原有功之臣，亦是不公。”
“大秦，從不虧待有功之臣，但也絕不姑息養奸，更不會讓那些搖擺不定，心懷鬼胎之輩，輕易竊據高位！”
秦牧聞言，心中暗讚。
不愧是政哥！
這份政治手腕，這份帝王心術，拿捏得恰到好處！
既要收攏人心，利用百家之力，又要防止他們坐大，威脅到帝國的統治，更要安撫原有臣子的情緒。
這分蛋糕的藝術，政哥玩得是明明白白！
隨後他更期待。
政哥要怎麼給這些人封什麼品階了。
他不由送上了一記馬屁。
“陛下聖明！”
嬴政微微一笑，隨即命章邯取來紙筆。
“章邯，取紙筆來。”
“喏！”
章邯領命，很快便呈上紙筆。
嬴政拿起筆後，開始在那潔白的宣紙之上，寫下了一份名單。
隨後。
名單寫好，被章邯拿給秦牧。
秦牧接過，仔細一看，心中不由再次暗讚一聲。
牛！
政哥是真牛！
這份名單，看似隻是簡單的品級調整，實則蘊含著極深的帝王權術。
對於率眾歸順，能力出眾，被各方麵都認可的流派，如墨家巨子燕丹，封為正八品，而且之後的定位，是負責相關的工程營造。
不入核心決策圈。
而名家公孫玲瓏，辯才無雙，這種可用於日後梳理道庭名分，理清神鬼界限，給大秦造勢的，就給了個從八品。
之後掛入禮部閒職。
雖然封品不高，但也給了臉麵。
而那些之前立場不明，不是很給大秦麵子的流派，如儒家，小聖賢莊的莊主伏念，就隻給了個正九品，品級最低。
且不進入任何實際職位。
這一方麵是因為顏路和張良，身為太一門護法神這事，嬴政知道，另一方麵，就是敲打，做給全天下人看。
對於道家天宗曉夢與人宗逍遙子。
嬴政卻沒有給出任何品級。
這一手，玩的很妙。
像天宗和人宗，在這個神鬼大世顯現的時代，並沒有有彆於大秦本身之外突出能力的人。
不給予直接的封品。
但是又讓其參與羅天大醮，這也是一個給天下人看的舉動。
類似於。
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想身受仙職，那就必須要為大秦做出突出貢獻！
這麼幾行字寫下來。
拉攏一批，打壓一批，中立一批。
遠交近攻，合縱連橫。
帝王心術，恐怖如斯！
“陛下此番安排，貧道是心服口服啊！”
秦牧放下名單，由衷的感歎。
這要是換他來寫。
的確寫不到這麼好。
畢竟。
他不是這方麵的專業人士嘛！
聞言，嬴政笑了笑開口道。
“天師不必過謙。”
“若非天師開創道庭，引天下百家儘數歸秦，朕縱有萬般謀劃，亦是無處施展。”
秦牧笑了笑，將名單收好。
隨後。
他準備換一個話題。
雖然接下來的事，他可以自決，但……
政哥現在可是太一門第二高功！
當然要聽一下了。
他沉聲道。
“陛下，關於這授籙敕封的規矩，臣有一個想法，要與陛下商議。”
“哦？”
嬴政眉毛一挑，示意秦牧但說無妨。
秦牧整理了一下思緒，沉聲道。
“陛下，如今神鬼大世將臨，陰陽家妖邪之輩更是蠢蠢欲動，妄圖顛覆人間。”
“接下來的爭鬥，必將曠日持久，凶險異常。”
“若道庭依舊死守那《天壇玉格》所定的授籙規矩，動輒數年乃至十數年才能晉升一級，恐難以應對這瞬息萬變的局勢。”
“那東皇太一，搞他那套邪術，可曾講過什麼傳統？”
“但他那鬼蜮蜃樓，見效之快，威力之強，陛下也是知曉的。”
“若我等還按部就班，一步一個腳印地苦修，誦讀經文，恐怕不等道庭真正壯大，人間早已化為鬼蜮了！”
這番話讓嬴政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
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事！
若是還抱著那些陳舊的規矩不放，如何能與那不擇手段的陰陽家抗衡？
隨後他沉聲道。
“天師所言極是！”
“這套規矩，是該改一改了！”
“否則，如何應對這神鬼亂世！”
“不知天師，要如何改？”
“朕雖然支持，但並非通讀道藏……”
秦牧微微一笑。
這個事。
他早就有預案了。
直接照抄秦國發家致富的耕戰法！
他隨即道。
“以《天壇玉格》為基礎的都功、盟威、五雷、三洞、上清，五籙之名不變。”
“但。”
“其授籙與晉升的方式，當徹底改變！”
“不再以通曉經文，苦修歲月為憑依。”
“而是改為……”
“以功績論英雄！”
“凡斬殺妖邪，蕩平鬼魅，護佑一方平安者，皆可憑其功績大小，授予相應的籙牒仙職！”
“功績足夠，便可晉升！”
“功績卓著者，甚至可以越級敕封！”
“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激發天下有誌之士的熱情與潛力，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培養出一支足以對抗邪魔歪道的中堅力量！”
功績授籙！
嬴政聽完這番話，微微一愣，隨後笑了。
這不就是當年秦國吞並六國的耕戰之法的變種麼。
以戰養戰！
隻要戰爭不絕，這一套，就會一直好用下去。
而戰爭結束。
也可以直接轉回原本的體係。
他隨即讚道。
“天師此法，深得朕心！”
“就依天師所言！”
“以功績定品階，以斬妖除魔為晉升之途！”
不過，隨後嬴政補了一番話。
“此法雖好，但具體達到何等功績，方可授籙？”
“何等功績，方可晉升？”
“其中細節，還需天師仔細斟酌。”
“朕以為，可先定下一個大致框架，待羅天大醮之後，再根據實際情況，邊走邊看，逐步完善。”
“切不可出現賞無可賞的局麵，否則軍心必亂。”
話音落下。
秦牧點了點頭，這點他確實沒有考慮到。
甚至一開始，他都想，隻要宰了東皇太一，能封多高就封多高。
論老辣。
他的確不如政哥啊！
不過唯有一點，是不會變的。
這功績授籙之法，是針對道庭眾仙官神將。
他和嬴政。
自是不同，隻要福運能夠承載，仙職品級，就會一路往上拔升。
就在這時。
嬴政忽而開口道。
“羅天大醮開啟後，道庭能夠承載多少福運？”
“最高能夠敕封多少人來對抗妖鬼？”
聞言。
秦牧回過神來，而後根據自己體內的福運天宮，粗略的估算了一番後開口道。
“回稟陛下，道庭初立，根基尚淺。”
“貧道估計，初期能夠敕封之人，大約隻有不到兩百位。”
不到兩百人……
嬴政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這個數字，比他預想的要少。
他原本以為，能敕封個千八百人出來。
但如今。
隻有兩百！
嬴政眼眸浮現出凝重，他抽出了書案前的一封奏折，而後沉聲道。
“天師，你看看這個。”
章邯將奏折拿給秦牧。
秦牧帶著疑惑打開。
然而，僅僅是看了數行，他的臉色，便瞬間變得無比凝重，甚至可以說是……
駭然！
那奏折之上，密密麻麻記載著近期以來，大秦各郡縣接連發生的各種妖鬼作祟之事。
除了之前已知的南郡大旱與化蛇鬼蜮之外。
東海之濱。
有巨型海怪掀起滔天巨浪，吞噬漁船，毀壞村落，甚至威脅人祀！
巴蜀深山。
有僵屍破土而出，力大無窮，刀槍不入，襲擾山民，日啖數十人！
北地草原。
有狼魂惡靈，四處遊蕩，草原諸部不少牧民被逼的逃亡了大秦。
而更是有草原部落首領。
為了避此災劫，想要叩關入秦！
這些情報，顯然是帝國龐大的情報網絡收集而來，其所揭示出的嚴峻形勢。
遠超秦牧之前的預估。
妖鬼之禍所帶來的，不僅僅是普通人的死亡，更會演變為生存環境的競爭，導致爆發戰爭！
他這才明白。
為什麼剛剛嬴政聽聞道庭初期隻能敕封不到兩百人時。
神色凝重無比。
原來這天地大變之下，大秦麵臨的威脅，遠不止一個陰陽家！
人禍。
天災。
戰爭。
都將在接下來的時間裡，瘋狂肘擊大秦。
秦牧內心一歎。
這神鬼大世，比他想象的，還要來得更快，更猛烈！
羅天大醮之後。
隻有道庭迅速建立並壯大，以雷霆之勢，徹底壓倒這些層出不窮的妖鬼邪魔。
這場席卷人間的浩劫，才有可能迎來終結！
隨後秦牧拱手作揖告退，離開了鹹陽宮。
回到天師府。
翌日。
天光破曉，金色的晨曦如同碎金般，灑滿了巍峨的鹹陽城。
經曆了數日的陰霾與緊張，這座古老的帝都，終於迎來了一個難得的晴朗之日。
然而，與這明媚的天氣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外墨家臨時營地那不同尋常的熱鬨與喧囂。
天才剛剛亮起，營地之外，那片原本空曠的原野之上，便已經黑壓壓地聚攏了大量的人群。
裡三層，外三層，將整個墨家營地的入口圍得水泄不通。
這些人中，有聞訊趕來看熱鬨的鹹陽百姓，有奉命前來維持秩序的大秦銳士，但更多的，則是來自諸子百家的代表與弟子。
他們神色各異的看向營地中央那片被清空出來的巨大空地。
今日！
正是約定之期！
機關術兩大流派，墨家與公輸家，這對爭鬥了數百年，互不服輸的宿敵，將在此地，以一場公開的比試，來決定，誰才是當今機關術領域的真正魁首！
消息早已傳遍百家駐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不僅僅是一場技藝的比拚，更預示著，在即將到來的羅天大醮，乃至未來的人間道庭之中，這兩大流派的地位。
很有可能於今日。
劃分高下！
“快看快看，公輸家的人來了！”
“那老頭就是公輸仇，看上去也不怎麼樣嘛。”
“墨家巨子也出來了，還有幾位統領！”
“也不知道誰能贏！”
人群之中，議論聲、驚歎聲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望向場中。
等待著這場，注定要載入史冊的機關術巔峰對決開始！
踏——
踏踏踏——
密集的腳步聲響起。
眾人齊齊看向場外。
上百名影密衛映入眾人眼中，但最吸引他們目光的，是那被影密衛重重護衛著的車輦。
大秦天師。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