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夢側目看向衛莊,淡淡開口道。
“你的劍,殺戮過重。”
“非我敵手。”
她懷抱秋驪,如鬆柏一般,破開了衛莊的殺意。
顯然。
在武道之上,她並不遜色於縱橫二人。
而這。
也是她踏上此山的憑依。
衛莊眼角微抽,他真是很久,都沒有受到過這般被輕視了!
他屈指一彈,一道劍氣裹挾著淩冽劍意直衝曉夢,他要以最直接的方式,撕碎這家夥的狂妄。
劍氣破空。
宛如惡獸張開血盆大口。
曉夢眉頭輕皺,周身的驟然浮現出一道道真氣浪湧。
嗡——
無聲的碰撞。
恐怖的力量在兩人之間無形激蕩。
劍氣撞在那層真氣浪湧之上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消弭於無形。
萬川秋水!
道家天宗的至高守禦劍法,以柔克剛,化解一切外來的力量。
衛莊眼眸微眯,此女居然將道家天宗劍法修至了此等不拘於劍的境界,有點,棘手了……
曉夢目光再次投向蓋聶。
鏘——
秋驪劍出鞘。
直指當世公認的劍道第一,蓋聶!
“蓋聶。”
“你,可敢,與我一戰?”
這句話,沒有激起蓋聶的反應,反倒是讓衛莊眼眸流露出了怒意。
這個女人。
簡直是把他,當做了空氣!
鏘——
鯊齒出鞘!
“狂妄!!”
冷冽的聲音回蕩山巔。
鯊齒劍發出刺耳的嗡鳴,恐怖的劍意席卷八方。
鬼穀劍意。
就要如怒龍般咆哮殺出!
然而,就在這時,蓋聶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小莊,平心靜氣。”
蓋聶緩緩站起身來,用那雙深邃的眸子看向衛莊,平靜的開口道。
“人間武道爭鋒,在這煌煌大勢麵前,已沒有意義。”
“何必為此而怒。”
衛莊嘴角微抽。
他……
雖然他想反駁蓋聶,但是卻又有一種,不想服輸。
主要是他不想讓蓋聶覺得,他的格局,還局限在武道之上……
於是他冷哼一聲。
鯊齒劍收入鞘中。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股淩厲到極致的劍意,如同覺醒的巨龍,自蓋聶體內轟然爆發,這股劍意,威如泰山,沛若難擋!
轟——
那籠罩在曉夢周身的萬川秋水意境,在這股劍意麵前,脆弱得如同泡沫。
僅僅是瞬間,便發出一聲哀鳴,而後……
寸寸崩裂,徹底消散!
曉夢臉色驟變,猛地後退數步,那雙清冷的眸子中,布滿了震驚與駭然。
萬川秋水乃是道家天宗的最強守禦之法。
竟然被一道劍意瞬破?!
這怎麼可能?!
衛莊感覺自己好像被耍了。
不是。
師兄你不是說煌煌大勢前,武道沒用了嗎?
你怎麼轉手就劍意衝霄?
但是看著曉夢震驚的神情,他不得不承認,蓋聶的劍道……
更強了。
至少,他做不到,僅以劍意,就破開曉夢的萬川秋水意境。
蓋聶站在原地,手中並指如劍,那雙深邃的眸子平靜地看著曉夢,他的氣息,內斂而強大,仿佛與天地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曉夢壓下心中翻湧的氣血,低沉開口道。
“你如今,已經到了何等境界?”
“在武道之上,踏出了更上一步?”
聞言,蓋聶搖了搖頭,他這一道劍意,不過是模仿自蒙恬當時的五猖兵馬之真意。
踏出了什麼更上一步。
他隻不過是在,模仿罷了,但哪怕是模仿,也超越了曾經的武道啊。
內心帶著幾分悵然。
他淡淡道。
“天下將亂。”
“你的萬川秋水,守不住天宗想追求的道了。”
“而我,亦是如此。”
看著蓋聶那寂寥的神情,曉夢眼神流露出古怪的開口道。
“天下將亂?”
大秦在她的認知裡,已經是從未有過的盛世了。
百萬帶甲大軍,碾壓一切不臣。
這種天下。
還能亂?
蓋聶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看向遠處。
看向那座。
沐浴在陽光之下,卻又顯得格外神秘的紫山。
隨後,他吐出了兩個字。
“封神。”
這誌異傳說的話,讓曉夢感覺蓋聶,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但她看著一旁的衛莊沒有絲毫反駁的臉色。
她不由心中一沉。
難道……
世間真有鬼神?
可封神不過是誌怪故事,荒誕不經的傳說!
怎麼會真的出現在世間!
就在她腦海思緒紛亂的時候,蓋聶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如若曉夢掌門不信,可在羅天大醮之時,一窺真假。”
羅天大醮!
曉夢猛的抬頭,那不是秦牧搞出來的大典麼。
跟封神有關?
她張了張嘴,想問出一千個問題,但是衛莊卻踏前一步,攔在了她身前,麵色不善的看著她。
她隻能壓下心底的念頭。
而後拱手道。
“既然如此,我們羅天大醮時再見。”
話音未落。
曉夢便以道家天宗的絕頂輕功,和光同塵,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山巔。
當山巔隻剩二人後。
衛莊冷聲開口道。
“師兄,你何必將封神之事,說出來。”
話語間,帶著幾分惱火。
封神封神,說到底,就是封官!
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個競爭對手!
蓋聶偏頭看向衛莊,平靜開口道。
“天師許了你神位?”
“還是說,你已經有把握拿下一尊神位了?”
聞言,衛莊閉上了嘴。
他終於知道,蓋聶以劍意喚他的目的是什麼了。
原來是為了知道。
如何拿下神位……
思及此前的傳言,他不由玩味道。
“師兄,你想在天師秦牧那裡,求一尊神位?”
蓋聶沉默良久,最後點了點頭。
看著被他戳破心思的師兄,衛莊感覺爽爆了!
既然如此,可就不要怪他。
趁機提出一些小小的要求了……
衛莊隨後的語氣,在冷淡中流露出了幾分拿捏的意味,緩緩道。
“師兄……”
蓋聶眼眸微動。
就在衛莊想拿捏蓋聶的時候。
鹹陽城外,官道之上。
一輛風塵仆仆的馬車,正緩緩駛近那座巍峨的帝都。
車簾被輕輕掀開,露出一張清俊儒雅,卻帶著幾分掩飾不住的疲憊與憂慮的麵容。
正是剛剛從墨家機關城趕回的小聖賢莊三當家,如今的太一門文樞護法神張良。
他此行墨家,雖說服了燕丹巨子,答應在羅天大醮上嘗試勸說伏念。
但這個到底有沒有用。
張良心裡沒有底。
大師兄那剛直的性子,認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一想到大師兄可能會在大典之上,當著天下百家的麵,衝撞天師大人,張良心中便是一陣焦慮。
而當馬車駛過最後一道山崗,鹹陽城外那連綿無儘的軍營映入眼簾之時。
張良臉上的憂慮,瞬間被一種更加深沉的凝重所取代。
“這……”
他看著那如同黑色鋼鐵巨獸般,匍匐在大地之上,望不到儘頭的龐大軍營。
看著那無數在風中獵獵作響的旌旗。
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陛下竟然調動了如此龐大的軍力,拱衛京畿!
這手筆,未免也太大了些!
究竟是何等的威脅,才需要如此嚴陣以待?
張良的目光,不由沉重了起來。
渭水之畔,蜃樓鬼蜮的驚天一戰,他雖未親曆,但僅從傳聞也能窺測陰陽家如今一二分的強勢。
尤其是那位隱於幕後,從未真正現身的東皇太一。
此人,絕對是心腹大患!
如今,羅天大醮在即,天下百家雲集鹹陽。
這正是陰陽家攪動風雲的最好時機!
他們絕不可能就此罷手。
但,具體來說,陰陽家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破壞這場大典?
張良看著那軍容鼎盛,煞氣衝天的大軍營帳,心中非但沒有感到絲毫的安全感,反而升起了一股更加強烈的危機感。
這場羅天大醮,絕不會平靜。
不知屆時,會死多少人!
而在張良憂心忡忡的時候。
墨家的隊伍,也正在前往鹹陽。
隻不過和尋常隊伍不同的是,墨家的隊伍沒有尋常車馬的喧囂,取而代之的,是沉悶的機括運轉聲,以及某種龐然大物移動時,讓大地都為之微微震顫的轟鳴。
隊伍的最前方,一頭完全由青銅與精鐵鑄造而成的巨大青龍機關獸,正邁著沉重的步伐,引領著方向。
它身軀龐大,鱗甲閃爍著金屬的冷光,龍首高昂,栩栩如生,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蘊含著千鈞之力。
而在青龍之後,緊跟著的是一尊同樣巨大的機關朱雀。
它羽翼收斂,通體赤紅,雖然並未展翅,但那流暢的線條和精密的結構,依舊能讓人想象出其翱翔天際時的壯麗景象。
除了青龍、朱雀這兩尊最為核心的機關獸外,隊伍中還有各式各樣,造型奇特的機關造物,以及數千名身著墨色勁裝,神情肅穆的墨家弟子。
他們護衛著這些代表了墨家最高技藝的造物,眼神複雜地望著前方那座若隱若現的帝都輪廓。
他們的行進速度,並不快,甚至可以說是“略慢”。
無他,隻因這些龐大的機關造物,運輸起來本就極為不易,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進行操控和維護。
墨家巨子燕丹,此刻正站在青龍機關獸寬闊的頭頂之上,玄鐵麵具遮擋了他的麵容,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隻有那雙透過麵具縫隙露出的眼眸,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與決絕。
這些時日來,他心中百轉千回,而後做出了那個無比艱難,卻又不得不做的決定。
投誠!
向大秦投誠!
向那位深不可測的大秦天師,秦牧,投誠!
這個決定,幾乎耗儘了他所有的心力。
想當初,墨家為了反抗暴秦,付出了多少鮮血與犧牲?
他自己,更是背負著國仇家恨。
可如今……
時代變了。
渭水之畔,張良這位昔日的儒家三當家,僅僅是接受了秦牧的敕封,便擁有了那般毀天滅地的神威,輕易便淨化了那般恐怖的厲鬼。
那一幕,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裡,也徹底擊碎了他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機關術,墨家引以為傲的技藝,在這真正的神鬼之力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青龍雖強,可麵對那等級彆的力量,又能支撐多久?
更何況,張良還帶來了那位天師的警告。
神鬼大世將臨,陰陽家欲竊取地府權柄,顛覆人間。
唇亡齒寒。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若天下傾覆,人間化為鬼蜮,他墨家堅守的“非攻兼愛”,又有何意義?
繼續與大秦為敵?
憑借這些機關造物,去對抗那擁有神鬼之力的天師,以及那虎視眈眈的陰陽家?
無異於螳臂當車,自取滅亡!
燕丹緩緩閉上了眼睛,心中充滿了掙紮與痛苦。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意氣用事。
他是墨家巨子,他肩負著整個墨家數萬弟子的生死存亡!
為了墨家的傳承,為了能在即將到來的亂世中,為人道,為蒼生,保留一份力量。
他必須做出選擇。
哪怕這個選擇,意味著背棄過往,意味著向曾經的敵人低頭。
“兼愛非攻……”
燕丹喃喃自語,聲音中帶著一絲苦澀。
“或許,在這新的時代,守護人道的方式,也該變一變了。”
他再次睜開眼時,眼神中的迷茫與掙紮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決定賭一次!
賭那位大秦天師,真如張良所言,是為了建立人間道庭,守護蒼生!
賭大秦,能成為抵禦那神鬼浩劫的中流砥柱!
他將墨家所有的底蘊,所有的機關術精華,青龍、朱雀、白虎、玄武,以及數千精銳弟子,全部帶往鹹陽。
這,便是他的誠意!
也是他的……
投名狀!
站在青龍身側不遠處的高漸離和雪女,看著巨子那挺拔卻略顯蕭索的背影,眼神複雜。
他們理解巨子的決定,卻也難掩心中的失落與不甘。
大鐵錘則握緊了拳頭,這個憨厚的漢子,想不了那麼多,既然巨子決定了,那他便跟著乾!
盜蹠則撇了撇嘴,低聲嘀咕著。
“鹹陽,那地方可不好混啊,希望那位天師彆像那些達官貴人一樣,眼睛長在頭頂上。”
墨家這支龐大的隊伍,就這樣,帶著複雜的心情,帶著最後的希望,緩緩地,卻又堅定地,朝著那座風雲彙聚的帝都。
鹹陽,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