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天穹響起一聲沉悶的哀鳴。
大雨傾盆而下。
豆大的雨珠落在劍氣籠罩的小天地上。
瞬間便被攪碎。
沒有一滴。
墜入這片劍氣空間中。
“吼——”
融合了黃泉獄主相的李牧發出了一聲狂吼。
事已至此。
再無退路！
那麼。
就戰個天翻地覆！
日月無光！
龐大的黃泉獄主相猛然動作。
化為山嶽的古劍揮出。
目標。
卻並不是蓋聶。
而是那被魔氣鎖鏈禁錮在半空。
成了待宰羔羊的王翦與王賁。
李牧賭蓋聶會救人。
賭這位昔日與大秦項背的帝國劍聖會因為朝野壓力。
出手救援王翦。
他不信！
不信蓋聶真的能做到親眼目睹王翦去死！
隻要蓋聶出手救人。
那麼。
就一定會露出轉瞬即逝的破綻。
隻要有這一絲機會。
那麼。
他就一定能扭轉乾坤。
反敗為勝！
古劍在空中帶起可怖的呼嘯。
宛如滅世的音符。
王翦猛然道。
“風！”
“大風！”
王賁虎目赤紅。
咆哮道。
“拜托了！”
“蓋聶先生！”
話音未落。
嘭——
沉悶的血肉爆裂聲響起。
血霧爆湧在空氣中。
蕩魔元帥王翦。
通武侯王賁。
身謝君恩。
魂歸神府！
李牧眼神錯愕。
蓋聶竟然真的沒有救？！
他真的眼睜睜看著大秦蕩魔元帥在他麵前被自己斬殺？！
他難道不怕朝野壓力。
秦帝問責？！
天師責罰？！
就在他心神失守。
黃泉獄主相身形拉出破綻時。
蓋聶動了。
“死！”
冷冽的聲音回蕩天際。
漫天青色劍氣絞殺而下。
李牧頓時回過了神來。
但。
黃泉獄主相揮劍斬殺王翦父子。
此刻。
舊力剛去，新力未生。
他首尾難顧！
以兩位帝國柱石之性命。
蓋聶等到了這個破綻！
嗤嗤嗤——
無數細密如牛毛的青色劍氣撕咬在了黃泉獄主相上。
“啊——”
淒厲的慘嚎從李牧口中迸發而出。
痛。
太痛了！
黃泉獄主相正在被青色劍氣切割磨滅！
轟——
一聲巨響。
黃泉獄主相的左臂被斬落。
黑色的魔氣本源噴湧而出。
失了先機的李牧。
根本轉圜不及。
又是一道爆鳴聲。
黃泉獄主相的頭顱被切出一個巨大豁口。
魔血從李牧的額頭上流淌而下。
穿過他的眼睛。
帶來無儘的疼痛。
他咆哮開口道。
“蓋聶！”
“你怎麼敢見死不救！”
他無法理解蓋聶的行為。
見死不救。
哪怕今日蓋聶斬了他。
也一定會在事後被朝野施壓。
王氏一門。
為大秦立下了多少功勳？！
他難道就不擔心。
自己從此之後在大秦再無寸進嗎？！
冷冽的聲音回蕩天穹。
“我等道庭修士身受神職。”
“食君之祿，享國之運。
“為國戰死。”
“便是還謝君恩。”
蓋聶目光掃過那空無一物的半空。
眼神中。
閃過了一抹沉痛。
王翦老將軍……
待他不薄。
也從未因為過他曾經的所行所為有過偏見。
親眼目睹上將軍身死。
他豈會沒有觸動。
但。
正因為有觸動。
所以。
他才目視上將軍而死。
將軍……
寧死也不會屈服於妖魔！
伴隨著冷冽的聲音。
那由劍氣所構成的劍之囚籠。
開始緩緩收縮。
每收縮一寸。
作用在黃泉獄主相上的切割之力便會成倍地增長。
李牧清晰地感覺到。
因為方才的先機失手。
他……
要敗了！
傾盆的大雨落下劍起囚籠收縮的空間。
豆大的雨珠。
落在了蓋聶的身上。
打濕了他那青色的道袍。
也。
打濕了他那蒼白的臉龐。
億萬道青色劍氣所構成的囚籠以一種不容抗拒的姿態向著那尊殘破不堪的巍峨法相碾壓而去。
每一寸空間的收縮。
都代表著劍之囚籠的內的切割之力在以幾何倍數瘋狂增長。
嗤嗤嗤——
大片大片的黑色魔氣自黃泉獄主相上崩落。
巍峨萬丈的法相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崩潰。
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遍布祂那龐大的身軀。
祂的氣息越發黯淡。
李牧看著即將敗落的結局。
發出了一聲不甘的咆哮。
這種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不斷磨滅。
宛如千刀萬剮的酷刑。
讓他無法再承受。
他不甘心！
他可是李牧！
趙國最後的武安君！
曾憑借一己之力將大秦鐵蹄阻於國境之外的不敗戰神！
身死複活後。
不僅蒙殿主點化破境神通。
更是執掌這冥府奇物。
他。
應該是這個大世的主角！
本該摧毀這個讓他含恨而死的王朝。
他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默默無聞的死在這裡！
他看著那立於劍氣中心。
神色冰冷的青衣劍客。
眼中閃過瘋狂。
既然要死。
那麼……
就一起死吧！
他絕不要就這麼死去！
他要拉著這位道庭的天驕還有這一州郡的生靈。
全部一起死！
“蓋聶！”
咆哮聲從黃泉獄主相中響起。
隨後。
李牧的身影從黃泉獄主相胸膛上鑽出。
要做什麼？！
蓋聶的眉頭皺起。
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
唰——
李牧的手按在了宛如山嶽的古劍上。
麵色猙獰瘋狂的咆哮道。
“和我一起死吧！”
話音未落。
轟——隆——
古劍猛然爆發出可怖的黑色光芒。
黃泉獄主相瞬間崩潰。
連帶李牧也崩碎了。
隨後。
伴隨著一聲玻璃碎裂的聲音。
古劍破碎！
恐怖的黑色光芒爆發。
在黑光的照耀之下。
劍氣所構成的劍之囚籠瞬間發出嗡鳴。
在麵對必將身死的局勢下。
李牧悍然自爆。
蓋聶能感覺到。
這股李牧自爆所產生的能量究竟有多麼恐怖。
若是真讓它衝破劍氣囚籠。
整個熒陽郡的生靈都會全部死絕！
這。
是李牧死前留下的最後一問。
你不是要當英雄麼？
你不是坐視王翦父子身死麼？
那麼。
現在你能坐視這一州郡生靈儘數死絕嗎？！
下一刻。
蓋聶動了。
他沒退。
反而是逆流而上直奔劍氣囚籠上方。
他看著那瘋狂湧動的黑芒。
眼眸流露出拒絕。
身受君恩。
為天師器重授籙。
今日。
他不能退！
他的身後是萬千百姓。
他的劍。
為天下而戰！
蓋聶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體內稀少黯淡的神力和法力被他壓榨著為劍之囚籠注入最後的力量！
他要為這萬千無辜的生靈。
撐起最後一片天。
同時。
他拿出了變得黯淡無光的天師法旨。
聲音沙啞虛弱的開口道。
“以，道庭之名……”
“敕令……”
“人道……”
聲音回蕩天地。
然而。
這一次。
回應他的卻隻有一片死寂。
此前法旨已經消耗了那份因果。
如今。
已經無法為他喚來人道氣運加持。
失敗了麼……
蓋聶的心。
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他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澀。
終究。
還是無能為力嗎……
就在這時。
一道清脆稚氣的童聲。
卻。
回蕩在了他耳畔。
“道庭的大哥哥……”
“加油啊！”
這聲音很微弱。
若非。
蘊含著對他指名道姓般的呼喚。
他甚至無法聽到。
他低下頭。
而後。
便看到了在一座破敗不堪的房屋中。
一名五六歲大的孩童掙脫了他父母那因為恐懼而顫抖的懷抱。
踩在一張凳子之上。
透過那掀飛的屋頂看著他。
稚童的臉上沒有恐懼。
隻有崇拜與信任。
他伸出了自己那稚嫩的小手。
對著天空。
他心目中如同天神一般的英雄呼喚呐喊了起來。
與此同時。
一縷微弱的人道氣運竟然從他那小小的身體之中湧現而出。
飛向了天空。
孩童父母見到這一幕愣住了。
他們眼中充滿了震驚與不可思議。
但。
很快。
這種震驚便被一種更加強烈的情緒所取代。
勇氣！
是被自己孩子那份勇敢所點燃的勇氣！
道庭的大人。
正在為他們鏖戰！
雖然。
不知道為什麼仙長這一次沒有喚出人道氣運。
可既然自己的孩子能夠呼喚出來。
他們應該也能！
他們。
要助仙長一臂之力！
而後。
他們有樣學樣。
同樣伸出了自己的手。
用儘了全身的力氣發出了他們此生最響亮呐喊。
“道庭的仙長。”
“加油啊！”
這聲音和舉動。
好似會傳染一般。
很快。
州郡內越來越多的人都從房屋裡走了出來。
他們抬起頭。
看著那在天空中為了守護他們而燃儘自己一切的青袍身影。
發出了呐喊。
“仙長加油啊！”
“殺了那個魔頭！”
“我們與你同在！”
無數道聲音彙聚在一起。
無數隻手臂高高舉起。
無數縷人道氣運湧上天穹。
一道，兩道，十道，百道，千道，萬道……
最終。
那億萬縷微弱的金色光點彙聚成為了一片光海。
人在絕境之時當自救。
這。
是身為人類那永遠也不會被磨滅的勇氣！
人類的讚歌既是……
勇氣的讚歌！
從人間升起的金色光海。
是如此的璀璨。
它照亮了蓋聶那被雨水打濕的蒼白臉龐。
他看著下方那一張張充滿了希望與信任的臉龐。
一雙雙舉起的手臂。
聽著那一聲聲發自肺腑的呐喊。
他笑了。
“哈哈哈哈哈——”
笑聲暢快。
肆意！
眼淚從他的眼眶中奔湧而出。
他看著那即將擊碎劍氣囚籠爆發的黑芒。
喃喃自語道。
“老將軍……”
“你看到了嗎？”
“這就是你用生命去守護的大秦子民們。”
“他們弱小卻不屈服。”
“他們平凡卻擁有著最偉大的勇氣。”
“大秦。”
“永不言棄！”
下一刻。
迎著那從人間升騰而起的無儘光海。
他振臂長喝道。
“風！”
“大風！”
這是大秦的戰歌！
是赳赳老秦共赴國難的不朽誓言！
聲震天穹。
隨後。
無數道聲音響徹雲霄。
“風！”
“大風！”
“風！”
“大風！”
牙牙學語的孩童。
白發蒼蒼的老者。
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
頂天立地的七尺男兒。
在這一刻。
所有的人都在用他們的方式。
回應著天空中那個正在為他們拚死而戰的人。
唱響著。
那首回蕩大地數百年的不朽戰歌。
伴隨著那山呼海嘯般的回應之聲。
金色光海。
徹底沸騰了！
它化為了一道貫穿天地的金色光柱。
浩浩蕩蕩地湧入了蓋聶那早已是強弩之末的殘破身軀之中。
嗡——
蓋聶感覺到。
自己枯竭的法力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飛速恢複。
疲憊不堪的神魂在瞬間變得充盈。
同時。
人道氣運的加持再度顯現。
這是……
萬民的意誌！
“李牧……”
蓋聶低語著睜開眼眸。
他那原本冰冷而又寂靜的眼眸中此刻隻剩下一片純粹的金色。
這金色的瞳孔中仿佛倒映著整個人道文明的興衰榮辱。
他看著那即將破開囚籠的黑芒。
平靜開口道。
“結束了。”
而後。
他出劍了。
淵虹斬落。
一道寬達萬丈。
將整個天穹徹底遮蔽的金色劍氣。
奔湧而出！
哢嚓——
劍氣囚籠應聲而碎。
隨後。
是那爆發的黑芒。
金色的天河衝刷一切。
黑芒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就直接被淹沒了。
長長的金色劍氣宛如一掛天河。
直接貫穿了整個州郡天穹。
所有的魔氣。
逸散的怨氣和怨念。
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抹去。
當最後一絲黑芒被金色天河衝刷消失。
籠罩了熒陽郡許久的黑暗。
散去了。
金色的天河帶著光芒。
飛向了天空之外。
破碎的天穹開始緩緩愈合。
昏暗的天空重新出現一抹蔚藍。
久違的陽光從那厚重的雲層之中穿透而出。
灑在了這片殘破不堪卻又充滿了希望的大地之上。
也。
灑在了那立於虛空的青袍身影上。
勝了！
看著那重新出現在天穹之上的陽光。
人們發出高呼。
“贏了！”
“我們贏了！”
“是太陽啊！”
無數被恐懼與絕望折磨到瀕臨崩潰的百姓們流下喜悅的淚水。
孩童們歡呼雀躍的聲音在殘破的街道上此起彼伏地響起。
大人們興奮地高呼。
“道庭威武！”
“大秦威武！”
這些歡呼聲衝散了那殘留於空氣中的血腥。
讓熒陽郡的再度煥發了生機。
高天上。
蓋聶露出了釋然笑。
他緩緩閉上了眼。
那一直支撐著他戰鬥到現在的意誌。
徹底放鬆了下來。
前所未有的疲憊感如同決堤潮水般浮現在他體內。
人道氣運正在從他體內離去。
充盈的法力飛速流逝。
神魂開始虛弱黯淡。
身體變得冰冷。
意識開始模糊。
隨後。
蓋聶從高空中緩緩墜落。
他已燃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