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上,演出過半,顧辰安這才牽著袁紓不緊不慢地走來。
剛走進亭子,顧辰安先道歉:“爺爺,對不起,我剛剛去辦點事兒,來晚了。”
袁紓莫名有些心虛,明明是她睡晚了。
“不礙事。”顧老爺子笑盈盈道:“在家中還習慣嗎?有沒有不周到的地方?”後麵這句是問袁紓的。
可袁紓一時沒反應過來,顧辰安便幫著應道:“一切都好”。
袁紓這才反應過來,也附和道:“爺爺,我挺好的。”
“好,好,快坐,快坐。”
顧辰安牽著袁紓坐在顧老爺子身旁。
顧老爺子又開始專心聽戲,嘴裡還時不時跟著哼哼幾句。
袁紓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池中的荷花不巧過了花期,隻剩下蓮蓬和凋謝後的杆子,還有數十尾錦鯉在水中遊來遊去。
湖心亭離戲樓不過是三米距離,觀影位置極佳。
戲樓的正上方,掛著一塊牌匾,書“百花樓”。
袁紓細細一聽,側身湊到顧辰安身邊低聲道:“貴妃醉酒?”
顧辰安點點頭,也有些意外:“你愛聽戲?”
袁紓笑了笑:“我爺爺愛聽戲,我從小就跟著聽。”
“你爺爺也愛聽戲嗎?”不得不說顧老爺子這聽覺是真的好,明明聽著戲還能聽到旁人的對話。
袁紓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我爺爺他平時沒事的時候就喜歡聽戲、寫字、畫畫。”
顧老爺子哈哈一笑:“想不到你爺爺的興趣愛好,與我如此相似。有機會,一定邀請他老人家來家中賞畫聽戲。”
袁紓點頭一笑,還沒來得及應聲,就被一個細尖的女聲打斷了。
“爸,什麼事讓您這麼開心,大老遠就聽見您的笑聲。”
袁紓循聲望去,一位穿著新式旗袍、嫵媚妖嬈的女人,腳踩細高跟正漫步走來。
這位,應該就是顧辰安的繼母了。
袁紓仔細打量了一番,幾乎可以用“美豔”來形容眼前這個女人。
年近五十,韻味十足,臉上連根皺紋都看不著。即使這個年紀,仍然能迷倒一片,更彆提年輕時。
好色之徒,袁紓無意將顧爸爸想得如此庸俗,可又不得不這樣想。
不然,顧爸爸為何在太太死去一個月,就立即娶這個女人過門。
邱燕玲的身後還跟著顧錦川,墊後那位男生看著年輕,估計就是荷歡說的顧懷恩。
不知為何,看著他們三個人,有種一家三口的即視感。反而顧魏洺和他們站在一起,倒顯得突兀。
袁紓心想,這大概是她自己的錯覺吧。
看著來人,顧老爺子臉色驟變,雅致全無。
“爸,聽戲呢?”顧錦川坐下時看到顧魏洺也在,立刻換了副嘴臉,厲聲道:“顧魏洺,你在這裡乾什麼?作業寫完了嗎?”
袁紓眉頭緊鎖,想不到顧錦川對待孩子竟然用這種方式和語氣。
顧魏洺隻好怯怯道:“作業都寫完了,我來陪爺爺聽戲。”
“你一個十幾歲小孩聽什麼戲,瞎湊什麼熱鬨,趕緊給我滾回你屋裡去!”
“怎麼,一來就擺架子給誰看呢?”顧老爺子怒斥道:“小洺是我叫來了,你有意見?”
顧錦川訕訕一笑:“爸,瞧您說的,我這不是教育孩子呢嘛。”
顧老爺子哼了一聲:“教育孩子,我看你是想教育我。”
顧錦川嬉笑道:“這哪能啊,爸,您誤會我了。”
顧老爺子“哼”了一聲,聽戲的心情消失殆儘,便質問道:“你們到底來乾什麼?”
邱燕玲笑了笑:“爸,我和小叔聽說您在這兒吃茶,就想過來陪陪您老人家。懷恩也說很久沒見爺爺,就一起過來了,沒彆的意思。”
“那還真是稀奇,平時讓你們陪我吃茶,一個兩個都推脫。如今,竟主動說陪我吃茶,還真是貓給耗子拜年。”話故意說一半,顧老爺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話說的如此直白,懂得都懂。
邱燕玲隻好尬笑道:“爸,我們平時不都忙嗎?”她嫻熟的撫裙動作,扭扭捏捏落座。
顧老爺子冷哼了一聲,並不想搭理她。
邱燕玲隨即將視線落在袁紓身上,迅速轉移話題:“你就是袁紓?”
袁紓眉尾輕挑,來者不善!
果不其然。
隻聽她又說道:“我調查過你,你家在淮安,現在上海政府單位擔任翻譯師。你的爺爺已經退休,奶奶幾年前因病離世。你的父親是校長,母親是大學教授,我沒說得應該沒錯吧?”
“調查”二字令袁紓眉頭緊鎖,身上汗毛瞬間都立起來。有種被扒光的感覺,她很不喜歡。
保持著鎮定,袁紓反問道:“阿姨,既然你都調查得這麼清楚,還需要我說什麼呢?”
不知道是不是“阿姨”二字刺激到邱燕玲,她輕笑了一聲:“辰安,咱們家說到底也是江南大家。這嫁進來的姑娘,還是得謹慎挑選。雖然我隻是你的繼母,但也有這個責任和義務讓你娶個好女孩,不然以後我怎麼去見你的父親。”
“我想你也沒臉去見他。”顧辰安冷漠地覷了對方一眼,“不是嗎?”
“顧辰安,你什麼意思?!”也許是心虛,邱燕玲臉上有惶恐。
“好女孩的定義是什麼?江南大家又如何?我顧辰安,要娶什麼人,要和什麼人過一輩子,還輪不到彆人來給我決定”
“顧辰安,你眼中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媽?我是你父親明媒正娶到顧家的,你憑什麼不尊重我?!”
“您在顧家安穩度過了這麼多年,我難道還不尊重您嗎?”
自始至終,顧辰安的表情和語氣是那般平靜,甚至眉頭都不曾皺一下。是一種發自骨子裡的淡定和雍容,像是與生俱來一般,無關他人的庇護。
事已至此,這茶會已經沒有再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隻剩湖對岸那戲台上,演員們還在兢兢業業表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