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終點與現實重疊。
隻不過代表夜梟王的麵具上，刻了一撇一捺交錯的深痕。
而今看來，清宗皇帝早就預料到，李玄夜不是能關住的籠中雀，但還是給了他一個機會。
宣誓中，夜梟無名，清宗皇帝偏偏為他賜名。
“先皇清宗早已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還是給了我機會。”
夜梟王一直都記得這份恩情。
從加入夜梟衛到今日，他見過太多的黑暗，那些光天化日之下見不到，在無人知曉的暗處中發生的肮臟事太多了。
多到即使他拚儘全力，都管不過來。
一個人可以強大到主宰天地大勢的走向，但無法為每一個遭遇不公者洗刷冤屈。
站的越高，越看不到泥濘孔洞裡的肮臟。
先皇清宗說過的那句話，始終銘刻在夜梟王的腦海中。
“你年不過十六，尚不明天地之寬，不明廟堂之高，不知江湖之遠，更不見武道之巔。”
而今他見過廟堂之高，走過江湖之遠，站在了武道之巔，卻仍不明天地之寬。
他愈發渴望，愈發向往。
這是身為武者，身為人，骨子裡不可磨滅的驕傲。
從前，有東西壓製著他。
直至被世人稱之為‘大衍皇室血災’的那一天到來。
……
“夜梟王，昆侖虛龍脈之地遭遇動蕩，有高階妖魔作亂，你速速前往平定。”
佑宗皇帝一道聖旨，將他調往昆侖虛。
那時的他已經跨入九境第三階段，正值巔峰，意氣風發。
廟堂上，他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江湖間，誰又敢忤逆朝廷意誌？
就算是妖族，在這片土地上見了他也要避鋒芒！
昆侖虛作亂的妖魔被他輕易斬殺，就在李玄夜準備離去時，一個意想不到的妖魔出現了。
“九尾妖帝？”夜梟王預感不妙，“你不是早已被斬殺嗎？”
“奴家可舍不得死，一直在等你呢。”
九尾妖帝神色嫵媚，姿態妖嬈，直勾勾看著他，“這個時代的第一天驕，竟然給皇室當狗，太可惜了。”
“你該是巍巍高山，蓋過昆侖，何需效仿蜿蜒溪流，繞群山而低吟？”
“李玄夜，我們妖族一直在等你。”
“妖族知曉你的理想，你一直想蕩除世間不公，鏟除所有壓迫，而人性本惡，大衍皇室的存在本就是壓迫，永遠不會給你施展抱負的機會。”
“但在妖族，你可以！”
“偉大神尊為了你的到來，謀劃漫長歲月，加入妖族吧，讓我們一起，為了天下大同，萬靈共生的理想而奮鬥。”
九尾妖帝誠摯邀請。
“嗬嗬。”
夜梟王冷笑一聲，“狗屁不通！大衍皇室的存在是壓迫？那妖域神尊隻會更勝之，你們這些妖魔，還不配說教本王！”
他一步踏出，永夜罩昆侖。
九尾妖帝的分身幾乎沒有反抗能力，被直接碾碎。
“彆急嘛，玄夜。”
另一座山頭，九尾妖帝的身軀再度凝聚，“我本就是將死之妖，很快就會消散了。”
“幫你走出困境，解開心結，是我如今還存在的唯一使命。”
“我相信待會兒你會給出另一個答案的。”
“聒噪！”夜梟王再次出手。
可無論他滅殺九尾妖帝多少次，對方都會化形出現。
九尾妖帝笑道：“我們妖族帶著誠意而來，比人族誠摯的多，你捫心自問，妖族之帝願為族群隨時赴死，連我都如此，你們人族能做到嗎？做不到的。”
“李玄夜，你的理想，唯有靠妖族，靠神尊，才能夠完成。”
說罷，九尾妖帝主動散去，化作一股神異的力量，衝向昆侖之巔。
夜梟王麵色驟變。
有一股恐怖的波動借著九尾妖帝的力量降臨了。
“是妖域神尊！”
唰——！
妖域神尊的力量降臨，卻沒有對夜梟王出手，而是化作一抹白光，橫切過昆侖虛的滾滾氣運。
夜梟王感受到自身與大衍氣運的牽扯斷開了。
失去了氣運之力加持的同時，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隨之而來。
像是遮天蔽日的烏雲散去，重見光明。
“李玄夜，你已不欠大衍什麼，該去追尋屬於的路了。”
“這是屬於你的時代。”
“長夜中再亮眼的星，也遠不及驕陽半分璀璨，你本該是驕陽，用你自己的方式照亮世間。”
縹緲的聲音回蕩在昆侖山間。
無形的力量不斷撥動夜梟王的心弦，如同甘霖灌溉，讓一顆將死的種子再次生根發芽，迅猛生長。
“滾開！滾開！！”夜梟王捂著腦袋，發出低沉的嘶吼，“妖魔，休想蠱惑本王，滾啊！！”
他發了瘋似的轟擊天穹。
奈何妖域神尊的力量太玄妙，本意就是為了影響他的心靈，一點沒有和他正麵交戰的意思。
無論他如何攻擊，皆無濟於事。
脫離束縛，證道自我，飛升登神的欲望不斷高漲，讓他的一顆心越來越動搖。
“哈哈哈哈！”妖域神尊笑道：“吾從未蠱惑你，隻是讓你看清自己的本心。”
夜梟王沉默了。
妖域神尊又道：“李玄夜，即使你不加入妖族，我們仍然願意幫你，妖族會拯救每一個被困在囚牢裡的生靈。”
“此時此刻，大衍皇室正在被血洗。”
“你隻需要在這裡坐上三天，什麼都不管，束縛著你的一切自然就解除了。”
“從今往後，不管是加入妖族，還是用你自己的方式去實現理想，皆隨你心意。”
夜梟王沒有回答。
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妖域神尊的手段最多能攔住他一天，過後能攔住他的，隻有自己的心魔。
“我的確不想被束縛，渴望走上登神的道路，想要擺脫氣運的桎梏。”
種子已生根發芽，無法再變回去了。
考驗夜梟王的不止是這三天，而是往後的漫長歲月，每時每刻。
即便他現在忍得住，又能保證往後的每一次問心，都能忍住衝動嗎？
不！絕無可能！
見慣了人性，他連自己都不相信。
“驅黑暗，明天下。”
“無論理想如何，我都不能失去做人最基本的立場，一旦我背離初衷，四海八荒域危矣，我亦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