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血脈中有微弱的麒麟神傳承,但他終究不是在冰原中長大。
對麒麟神的敬畏有限。
如今來到冰原部落,在他心中,沒有什麼比祭拜母親更重要。
安家父女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並未強迫李元先拜麒麟神,直接帶著李元來到了安沐秋的安葬之地。
極北冰原,地廣人稀。
部落的人挑選了一處廣闊的地域,打造了一座特殊的陵園。
地下陵園被分為一層又一層,裡頭擺放著無數的冰棺,對部落有足夠貢獻的人,死後都會被埋葬在這裡。
安沐秋曾拯救整個冰原部落,立下不世之功,被葬在陵園的最裡層。
到了這裡,不需要指引,李元也能感應母親的墳在何處。
他緩步來到那具冰棺前,棺蓋晶瑩剔透,能看到棺中安睡的身影。
“阿姐被送回來時早已麵目全非,她生前很愛美,所以我用血脈秘術為她重塑真容,希望她永遠都是最好看的樣子。”
安沐瑤哽咽著說道。
李元深深看了母親的屍體一眼,旋即後退三步,沉重的雙膝下跪,俯首,叩拜,額頭緊貼地麵。
這一世的生命,是母親安沐秋給的,此恩當報。
“娘,傷害你的人,妖魔,一切的罪魁禍首,孩兒都會除掉,您在天有靈,請安息。”
比之悲傷,李元心中更多的是沉重。
他看向冰棺旁邊杵立的祭器。
那是一杆旗,兩麵刻畫著古老的圖案,吊著二十四顆鈴鐺,在這地下陵園中無風作響。
叮鈴叮鈴的聲響似一聲聲溫柔呼喚。
“小麟兒,阿姐知道你回來了,她聽到你說的話了。”安沐瑤淚流滿麵。
“娘,您還在嗎?”
李元心頭一震,他起身走向前,拿起那杆祭旗。
叮鈴鈴!叮鈴鈴!!
祭旗上的風鈴晃動地更厲害了。
李元知曉,這是母親的執念猶在,當時那種絕望的環境下,剛生下骨肉就要與之分彆。
對一位母親來說,那是何等的傷痛?
兒行千裡母擔憂,更彆說是在血災中冒死將剛出生的幼子送出,外人怎知其心酸?
他轉頭看向安拓遠與安沐瑤,請求道:“外公,小姨,可以讓我與母親單獨相處一會兒嗎?”
“好。”
兩人相視一眼,退出了陵園。
李元輕撫著祭旗,一隻宛若青花瓷般精致的蝴蝶從他懷中飛出,在空中飛旋,灑下美麗的鱗粉,落在祭旗上。
溯時蝶的能力隨之發動。
鱗粉再一次分化,化作流光溢散交織,美輪美奐。
一段虛幻的景象緩緩成型。
李元閉上雙眸,讓意識歸於寧靜。
再次睜開眼時,冰原陵墓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片燭火微弱的宮殿。
轟隆隆!
外麵,驚雷乍響。
雷光陣陣下的宮殿忽明忽暗,女人破碎的低吟與嬰兒的啼哭夾雜其中。
“快,喚溫太醫入殿來!”
床榻上的女子神色痛苦,汗水沾濕了秀發,黏在白皙的臉頰上。
她卻顧不得那麼多,立即披好衣裳,抱著孩子坐起身。
不多時,一位老者匆匆入殿來。
“參見貴妃娘娘。”
“外麵的形勢如何了?”安沐秋急忙問道。
“夜梟衛的精銳都被調去了昆侖虛,依然沒有趕回來,妖魔準備充分,皇城的高手幾乎都被鉗製住,許多宮殿慘遭血洗。”
溫太醫苦澀回道。
“果然如此,本宮早就察覺陛下的狀態不對,看來這天安城不能待了,你立即送麟兒出城!”安沐秋神色漸冷。
“可是——”溫太醫猶豫,“皇城早已被封鎖,誰也出不去。”
“留在這裡更是等死,逃就還有一線生機!”
安沐秋當機立斷,從身上扯下一枚玉佩,“這是我冰原的雙生玉佩,裡麵封存著我早早為麟兒求來的一滴太祖武神血。”
“還有這個麒麟神物,可破萬陣。”
“皇城高手如雲,一定會奮起反抗得,你隻需要等待一個機會,便能借機破封一角離開。”
“待會兒我將開啟神祭儀式,以冰原血脈秘術替麟兒遮掩血脈氣息,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如果……”
安沐秋流下兩行清淚,卻不敢有絲毫的哽咽浪費時間。
“如果大衍消亡,你就不要再告訴麟兒真相,我的孩兒不一定要登臨九五至尊,但一定要平平安安。”
說完,她將繈褓中的嬰兒交到溫太醫手中,隨即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沐秋在此,叩謝您的救命之恩。”
“貴妃娘娘快起來,您是萬金之軀,豈能向老朽下跪。”
溫太醫連忙將她扶起,“如果沒有您的照顧,我溫家早就不複存在,娘娘請放心,老朽和溫家就是拚儘所有,也一定會護送小殿下平安出城。”
“麒麟神祭!”
安沐秋手持祭旗,往地上一杵,雙手飛快結印展開秘術。
剛剛生下麒麟子,又施展血脈禁術,讓她的狀態愈發低下,麵色蒼白如紙,身如弱柳飄搖。
“來得及!一定來得及。”
安沐秋緊咬銀牙,淩空畫秘紋,每畫一筆,嘴角便會溢出大量的鮮血,秘紋混著鮮血濺落在嬰兒身上。
“嗚哇哇——”
嬰兒哭得更大聲了。
“麟兒,彆哭,會把壞人招來的。”
沾滿血汙的手和世間最溫柔美麗的微笑,止住了嬰兒的啼哭,輕柔的撫摸像是隔著時空,落在了李元的臉頰上。
“麟兒真乖。”
安沐秋笑著流淚,“多好的孩子啊,如果娘親能永遠陪在你身邊,那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
“麟兒,不要怪娘。”
“娘兒必須為你掙一條活路,我不在你身邊,但永遠都會愛你。”
溫柔的輕語,比世間任何故事都催人淚。
她輕輕俯首,吻在孩子的額頭上。
溫太醫老淚縱橫,“貴妃娘娘,您和我們一起走吧?”
“不。”
秘術結成,安沐秋收起了所有的溫柔,“那些畜生早就盯緊本宮,我走不了的。”
溫太醫再行一禮,“老朽向您保證,隻要溫家有一人還在,就一定不會讓小殿下受到任何傷害。”
“嗯。”
安沐秋忍痛閉上眼睛。
“娘娘保重!”
溫太醫心一橫,抱著繈褓中的嬰兒,沿著密道遠去。
安沐秋手中的祭旗晃動,將密道的入口完全封鎖,她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坐了下來。
忽然,她看向李元所站的方向。
李元一怔。
目光對碰的刹那,天旋地轉,昏暗的宮殿消失了,溫柔的身影卻依然坐在那裡,微笑看著他。
“原來…我的麟兒已經長這麼大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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