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王在位時，夜梟衛的行事風格可謂絕對的鐵血無情。
百官聞風喪膽，百姓畏之如魔。
除了夜梟衛本身，誰見到夜梟衛都會心頭一涼，感覺大難臨頭。
籠中雀一上位，風格變了不少。
這種改變看似細微，但擁有專門情報組織的大勢力都能夠輕易看出來。
“我怎麼感覺，籠中雀和夜梟王不像是一夥的啊。”楊典神色古怪。
“誰說他們是一夥的？”
在外人看來，籠中雀由夜梟王一手培養，是後者指定的接班人，夜梟王為此不惜算計死了另一位隱侯雲上鷹。
李元卻知曉，現實和世人所想差距很大，夜梟王和籠中雀注定是對立的。
楊典愣了一下，驚道：“這麼說來，夜梟王將王位傳給籠中雀，本身也是一種算計，是為了擺脫大衍氣運的束縛？”
江湖人對帝王氣運的了解不夠深刻，卻也能猜出一二。
“應該是。”
這是李元能想到的唯一解釋。
太祖皇帝建立大衍皇朝，設立夜梟衛製衡百官，絕對也會想方設法鉗製夜梟衛的權，確保曆代夜梟王的忠誠。
楊典疑惑，“可是…夜梟王既然想擺脫束縛，為什麼不趁早呢？在大衍最混亂的時期不是更容易嗎？”
李元無奈搖頭，“這也是我最疑惑的點，或許夜梟王本身就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人。”
過去的夜梟王經曆了什麼無人知曉。
皇室的諸多秘藏都在血災中被摧毀了。
但李元清楚，一個心術不正的人是不可能當上夜梟王的。
至少從表象看來，夜梟王對大衍的貢獻不可磨滅。
這時，休憩中的蚩彥悠悠開口，“你們年富力強，很難理解一個走向衰竭之人對突破極限的渴望。”
“夜梟王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木頭傀儡，他是一位武夫，想打破極限，證道飛升，就注定要擺脫束縛，成為獨立的自我。”
“至於具體是什麼導致了這一切，其實不必多想了，他遲早會找來，當麵問個清楚就是。”
事已至此，糾結細節並無意義。
“倒也是。”
李元笑了笑。
不過一年期限，很快就過去了。
“行了，你們先去另一輛馬車，老朽有些話要與小典說。”蚩彥擺了擺手。
“這……”
李元倏地心頭一顫。
蚩彥幽幽道：“老朽說話不管用了嗎？”
楊典輕歎一聲，“你們過去吧，這裡有我，不會有事的。”
“好吧。”
李元和霍青姝相視一眼，這才帶著小昭去了另一輛馬車。
楊典旋即揮手，布下蠱陣，隔絕了與外界的聯係。
“老太公，您……”
再次轉頭，楊典卻是潸然淚下。
蚩彥愈發看不清了，皮膚中鑽出大量的五毒蠱蟲來，這一刻，他連靠本命蠱反哺自身來維持生機都做不到了。
“小典，不要哭泣。”
“老朽一生圓滿，如今要帶著榮光去見蠱巢的列祖先賢了，你應該為我高興。”
“如今，老朽隻有一事憂心。”
“李元和夜梟王的事嗎？”楊典問道。
“是啊。”
蚩彥長歎：“李元是我蠱師一脈四千年來最傑出的人才，在老朽心中，他的未來更勝過蠱仙。”
楊典驚訝。
老太公竟覺得李元的未來更勝蠱仙？
那可是四千年來唯一的蠱仙啊！
蚩彥道：“就算是如今，你我都不了解真正的李元。”
楊典疑惑，“那您乾嘛把他趕出馬車？您有什麼想交代的，直接親口和他說不更好？”
“不。”蚩彥搖頭，“接下來老朽要做的事，他不會幫我的，但你會。”
楊典預感不好，“您要做什麼？”
“傳本命。”
蚩彥緩緩吐出三個字。
“不行！”
楊典激動地站了起來，“您已為蠱巢付出太多，再傳本命未免太殘忍！我絕對不同意！！”
所謂‘傳本命’，即是通過特殊的蠱術，在蠱師死前解除本命契約的束縛，將本命蠱保留下來，傳給後代。
這麼做會讓蠱師死前經曆神魂破碎的劇烈痛楚，真靈破碎，不入輪回，對蠱蟲本身的要求也極高。
並且傳下來的本命蠱會有很強的戾氣，天生附帶詛咒，一般人難以繼承。
上次使用此術且成功的蠱師，是上一任第九宮聖女，問心蠱的擁有者，蕭沁兒的母親，滄瀾王妃。
“小典，要顧全大局。”
蚩彥拉著他坐下。
楊典氣道：“李元已有本命盤仙蠱，同樣強橫，不可能再換，您又是何必呢？”
至於其他人，誰有資格繼承？
誰能得到老太公本命蠱‘無形手’的認可？
這種級彆的異蠱，不止是蠱師選它，更是它在挑選蠱師。
就在這時，蚩彥的肩膀上，巨大的蜈蚣破衣顯露，麵目猙獰的向著蚩彥支起百足。
蚩彥笑著撫摸它，“老夥計，彆生氣啊。”
楊典勸道：“您看，連無形手都不同意，強行施術也成功不了的。”
“唉——”
蚩彥又歎一聲，“老夥計，你想讓我死不瞑目嗎？那小子真是我唯一的擔憂了。”
“這個契機，蠱道等了四千年啊！”
“老朽必須儘力再做一些事。”
大蜈蚣無形手不斷搖頭。
蚩彥瞪著它。
它也瞪著蚩彥。
良久，蚩彥再次開口，“那我們各退一步，我不傳本命了，但你必須為我再活一回。”
“等事了後，你再來找我，我一定在黃泉路上等你。”
“怎麼樣？老夥計，算老朽求你了。”
大蜈蚣無形手依然不退步。
蚩彥認真道：“這一回也不止是為那小子，也是為你我，來碰一碰巔峰如何？那是老朽的夢想，真沒騙你。”
受限於身體狀態，蚩彥終究未能真正的邁入九境第三階段。
他想臨走前竭力試一次。
這一次，大蜈蚣無形手終於不再反對，俯首答應。
蚩彥露出笑容，“那就這麼定了，小典你配合老朽，與我的老夥計一起，將老朽定格在巔峰。”
楊典哪還能不明白，求其上得其中，老太公是為了讓本命蠱接受，才提出最初‘傳本命’的要求。
這一下，連他都沒有理由反駁了。
說罷，大蜈蚣無形手鑽入了蚩彥的軀體中，後者原本彎曲的脊骨逐漸直了起來。
楊典伸手，含淚點在蚩彥的眉心處，大量的螟蟲飛出，順著七竅進入其體內。
煉人成蠱，是蠱師一脈正統的禁忌。
親手將最尊敬的人煉成蠱，對楊典來說，更是世間最殘忍的事。
但他不得不這麼做。
蠱師一脈發展到今日太艱難了，不容有失，必須抓住每一個機會，這是老太公一生的心血，是蠱巢列祖先賢的四千年一磚一瓦的築基。
四千年築基，送一人登天，為蠱道摘星。
這個人…就是李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