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謝遙眼睜睜看著曹元收下她的賣身錢,心底驚疑不定,眼睛剛朝旁邊空地一瞟,曹元帶來的人便堵在眼前。
謝遙心底一沉,腦袋低垂。
曹元剛轉身要走,衣角傳來一股拉扯感,順勢看去,是謝遙的黑黃的爪子。
“你沒跟我說過這個。”她喉嚨乾澀,啞了聲音,“你——?”
曹元拍她的肩膀帶著安撫意味,
“這都是過個場麵,買賣人口,那是需要戶籍文書,簽賣身契的,哪裡是這麼簡單?”
謝遙想到存放在帳篷裡的東西,心下微定,四周都有人,跑也跑不了,隻能等進城再做打算。
曹元朝人使了個眼色,抽回衣角,利落轉身離開。
謝遙身子一緊,低頭看著綁在身上麻繩,冷臉看向捆她的人。
一身紫色細棉長袍裹在不足五尺的矮粗身軀裡,配上那長毛腦袋,活像一個長毛胖茄子!
長毛茄子說話了,“小子,彆用那種眼神看著爺,到了爺手裡,保管給你找個好人家。”
一說話,滿嘴大黃牙,上麵還粘著一層厚厚的白垢,謝遙嫌棄撇開臉。
“五管事,那邊的人都差不多了。”
“好,回城。”
五管事一拉一拽,扯著謝遙朝益州城內走去。
武成望著謝遙被人捆綁離開的身影,身子緊繃,曹元回來見他這個樣子,嗤笑,“呦,一個認識不足兩天的小子,就把你迷著這樣?”
武成雙拳一緊,眼利劍般的眼光朝他射來。
猛不防被他這麼一瞪,曹元心膽一顫,側身避開武成的目光,譏笑道,“你要是不放心,跟著去,到時候死了可彆怪旁人。”
餘光瞥見武成身影未動,眼角的不屑直接外溢,起步朝同行的人走過去。
經過武成時,他腳步一頓,“既然不追,那就走,事情還未完。”
話音未落,武成的身影已然不見。
曹元大驚,“武成,你——!”
同行的人,快速瞟了一眼周圍,見有人開始關注這裡,連忙勸說曹元,“曹大哥,先離開這裡。”
曹元臉色陰沉,咬牙擠出一個字,
“走!”
武成他們一直跟在曹元和謝遙身後,曹元‘送’謝遙進城,武成也看的清楚。
剛才一耽擱,現在連謝遙的人影都看不見了。
武成四處張望,在城門口忽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追上去。
“等等——!”
嚴肅上揚聲音傳入耳中,武成胸前橫著兩把長矛,“你想強行入城!”
武成望著消失的背影,按耐下焦急,“沒有。”
“既如此,出示照身帖和戶籍文書,再交三十文方可進城。”
還沒等武成反應,城門口士兵話一出口,先前被武成橫衝直撞的百姓,頓時臉色一變,“什麼!昨日還十五文,今天怎麼就成三十文了?”
“對啊。”
“就是我今日背了一籮筐菜,就指望今日進城賣了錢賣鹽。”
武成身後的人跳出來圍住守城士兵吵吵嚷嚷,一下把他擠了出去。
“放肆!”
“城門池口豈忍爾等放肆!速速退去。”
士兵厲聲嗬斥,手中長矛向前一揮,肩膀上盔甲鱗片折射出的光芒,映出冷酷麵容,讓周遭頓時一靜。
“我要進城。”
武成一摸胸口,拿出照身帖和戶籍文書,還有三十文一並交給士兵。
士兵收起長矛,接過東西,仔細檢查後,放武成進城。
謝遙被人拉著進城,自然不知道城門口的騷動,穿過高深的城洞,熙攘的場景一下子平鋪開來。
正中是一條寬闊的青石板大道,兩旁是密密麻麻的街道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肩挑的賣貨郎邊走邊喊,“糖葫蘆又甜又大,一文錢兩串,一文錢兩串。”高亢激情的叫賣聲傳入耳中,讓人忍不住駐足側目,想買上兩串。
“鮮香美味,剛出鍋的餛飩!”蒸騰的白汽打彎兒升起,模糊了小販的麵容。
有徒步行走的普通百姓,也有駕車出行的富戶。
謝遙望著眼前這一幕,想到城外災民蝸居棚內臭氣衝天,臟汙不堪的環境,陡然一種荒唐的情緒彌漫在心尖。
一拉沒扯動,五管事回頭一看,見謝遙愣在原地,搖搖頭,“真是個土包子。”
手上猛用勁,謝遙被拉的回神,收回目光,再不好奇這繁華充滿生機的場景。
腦子一閃,忽然想到崔蘅和平安還在城外,不禁懊惱。
真是好日子沒過幾天,開始杞人憂天了,也不知道崔蘅有沒有辦法進城。
益州城繁華熱鬨,街邊的商鋪也是人進人出,謝遙被帶著穿過大街,繞進一家牙行。
“好了,接下來好好跟著管事媽媽學規矩,到時候被好人家挑走也是一份前程。”五管事屁股一挨椅子,話音便從他嘴裡傳出,
“方媽媽,這個小子底子不錯,他就交給你。”伸手指了指謝遙,“調教好了,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五管事儘管放心。”
謝遙挑眉望去,正和方媽媽對上,方圓臉,吊三角眼,頭發向後用力盤成一個圓髻,遠遠瞧著就是一臉刻薄相。
因進城時辰早,被買回來的小子丫頭早早便讓管事婆子開始壓著學規矩,謝遙也是一樣。
“進了這裡,跟了我,你要是不好好學,丟了我的臉麵”方媽媽繞著謝遙轉了一圈,站在她麵前,“我就讓你體驗體驗貼加官的滋味!”
謝遙垂眼不聞,自進了牙行,她沒有說過一句話,垂落的手心裡時不時摩擦那顆盤扣。
曹元不惜翻越高山送她入城,不可能隻是賣她為奴,趙開山等人暗中等待攻破益州的時機是什麼?
一路走來,除了曹元身邊的人有些不凡,其他人都是普通災民。
今天進城,益州城牆高立,官兵把手盤查皆是嚴密,這說明益州城的守備並不弱。
光憑那些饑餓已久,手無寸鐵的百姓想攻城,無異於癡人說夢。
趙開山是一個粗人,曹元卻是一個謹慎小心讀書人,這樣的人會甘心居於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大老粗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