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鳴後,現場一片冷寂。季琳桐右肩滲出血色倒下去的同時,展寒陽緊緊抱著我的手臂無力鬆開。
我抬眼看他,他對我挑挑嘴角,“你沒事……真好。”
後退兩步,他身子向後一仰砸在雜草叢生的地麵上。我抱著童童晃了兩晃,艱難站穩。
童童從我懷裡掙出去,撲到展寒陽身上,“爸爸,爸爸。”
我揚起左手,剛才我摸了他後背,現在手上滿是鮮血。溫熱,還帶著他的體溫。
這紅印到了我腦中,讓我看什麼都是血色的。天是紅的草是紅的他是紅的童童是紅的……
就連醫院裡急救室的燈都蒙了一層血色。
急救室外的走廊裡全是人,我坐在椅子上久久回不過神來。
身邊不遠的地方,吳用一臉怒色。
戴著口罩的醫生指著上麵大項小項無數條,對他說做手術往出取子彈可能會發生多少危險。這些項中隻要有一項發生,展寒陽就下不來手術台。
吳用掐著水筆的手一直抖,最後,幾乎用儘全身力量在上麵簽下字。
把那份手術通知書遞給醫生,他一字一句的道。
“我不想聽到任何我不希望聽到的消息。”
“是,吳先生,我們會儘最大努力……”
“把這句話收回去。”吳用雙目眥紅,暴怒出聲,“就這句,這句話我不想聽!”
醫生慌忙點頭,轉身進了手術室,把門關嚴。
何麗站到我身旁,把我頭攬在她懷裡,輕拍我背,“沒事,他不會有事的。小冉,瑤瑤來了。”
瑤瑤?誰?
我抬頭,順著何麗的視線望過去。
走廊儘頭,展老爺子在一群人的擁簇下走進來。他身邊,一個小小的身影鬆開他的手,向我跑來。
“媽媽。”
我回頭看一直依在我身邊的童童,又去看瑤瑤。
兩個孩子一般大小,連穿的衣服都是同係的。不同的是童童理著的是短發,穿的短袖褲子。而瑤瑤,梳著一對雙馬尾,穿著齊膝的小裙子。
愣神間,瑤瑤飛撲到我懷裡,委屈的直抽噎。她小小聲叫媽媽,手腳並用的攀到我懷裡,用胖呼呼的小手揉眼睛,“媽媽,爸爸不會有事是不是。媽媽,瑤瑤要爸爸,瑤瑤要爸爸。”
我心酸,痛蔓延在胸口。抱緊瑤瑤,眼一眨,淚大顆大顆滑下。
這是我女兒,我的女兒!
“媽媽,不哭。”童童舉起手給我擦淚,“瑤瑤聽話,你一哭天就要翻了。太爺爺,”童童滑下椅子,把展老爺子扶到我不遠處坐下,道,“我爸爸不會有事的。”斬釘截釘的語氣。
我抬頭,看向展老爺子。
展老爺子老了許多,頭發已近全白。他臉上不僅不見緊張,反而眯起狐狸眼對我笑,“醒了?”
“醒,醒了?”
我身邊的何麗一愣,馬上蹲到我麵前,把手在我眼前晃,“小冉,你醒了?你認識嗎?我是何麗,何麗!”
我點頭,“我認識你。”
似乎又整容了,和以前那個韓國明星又不一樣。可這就是她,她化成灰我都能認得出來。
何麗跳腳又哭又笑時,展老爺子又問,“現在感覺怎麼樣?”
感覺怎麼樣?
我垂頭想了會,如實回答,“很亂,就像做了一場很久的夢,腦子裡擠了太多東西……”
“不亂才怪。”展老爺子慢悠悠起身,“童童和瑤瑤都五歲了。”
五歲!
我捧起瑤瑤的小臉細看。
他們,已經五歲了?
“童童,瑤瑤。”展老爺子擺手,“你們媽媽和何阿姨有話說,你們到太爺爺這裡來。”
瑤瑤摟著我的脖子不動,哭濕的小臉蹭在我脖窩裡撒嬌,“不嘛,我要媽媽……”一委屈,眼又紅了,“還要爸爸。”
“瑤瑤聽話。”童童走過來,拉拉瑤瑤的小手,道,“和哥哥走。”
童童拉著瑤瑤的手晃了兩晃,終於,瑤瑤不再膩在我身上,爬下去牽住了展老爺子另一隻手。
祖孫三人離開後,吳用掃了眼腕表,看著我一歎,對何麗道,“醫生出來及時叫我,一定要及時!”
再三叮囑後,帶著郝助理一行人走了。
沒出走廊,隻是站遠,把急救室前這方寸地方讓出來給我和何麗說話。
何麗坐到我身邊看我,我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她。我有太多的話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嘴唇動了幾動,道,“童童和瑤瑤是我的孩子。”
肯定句。
何麗點頭再點頭,哭的妝都花了還咧著嘴笑,“我就說你地肥,總懷不說,還他媽一懷就是一對龍鳳……”
雙胞胎?
我低頭看自己的肚子,這裡能裝下一對孩子?
恍惚間,似看到自己高隆起來的小腹。光亮的肚皮上,一個小拳頭印從上劃到下……
我抬手摸上去時,畫麵不見了。手落空,按在平平的小腹上。
所回想起來的點滴關於孕期的回憶就這麼沒了,任我皺著眉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小冉?”何麗叫我。
我回過神來,看向何麗,“他們五歲了,展寒陽把我催眠了,六年?”
心中升起盛怒,我站起來用力踹急救室的大門,“展寒陽你他媽混蛋!你禽獸不如!我怎麼會給你這種人生孩子!”
急救室的大門被我踹的呯呯直響,吳用和郝助理從狂奔過來。
“小冉,小冉,你冷靜下。”何麗從後麵抱住我,連聲道,“沒有,他沒有催眠你。是你什麼也不要了,你什麼也不要了……”
我回頭看何麗,滿心疑惑。
“你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誰也進不去。你忘了一切……你聽我和你說,我和你慢慢說。”
急救室的門突然打開,兩名醫生走出來,本來向我走來的吳用和郝助理齊齊圍過去。
手術進行的還算順利,子彈已經順利取出。隻是人處在高度昏迷中,還沒脫離危險。
二十分鐘後,展寒陽轉到病房。
童童和瑤瑤一左一右站在我身邊,隔著玻璃看裡麵那個躺在病床上要借助呼吸機維持生命的男人。
瑤瑤小聲抽噎時,童童橫起胳膊抹了眼睛,緊緊抓住我手,“媽媽,在爸爸養病這段時間,我會代替他保護您!”
臨近午夜,我帶著童童瑤瑤回展家老宅。
哄睡一雙兒女坐在樓下客廳發呆時,郝助理遞給我一隻筆記本,低著聲音道,“少奶奶,這個,是少爺記下的小少爺和小小姐的事,你應該會想看。”
把筆記本放到我麵前的茶幾上,郝助理低著頭走了。
我蜷縮在沙發上,把那隻筆記本捧在手中。
很大一冊,封皮是有些夢幻的藍。
翻開第一頁,貼著一張b超單。紙張泛黃,下麵清楚的寫著宮內雙胚胎,發育良好。
再翻頁,是展寒陽剛毅的字跡。
“萬幸,海洋箱材質特殊,小冉撞上去沒出大事,隻是暈了過去。醫生說我們的寶寶很健康,小冉身體狀況也不錯。可我有些擔心,一下子來兩個寶寶,小冉的身體能不能負荷得了?還有她的精神狀況,我不想再催眠她。”
隔兩頁,展寒陽字體再現。
“不用催眠了,小冉忘了一切。她看不到我,就算我站在她麵前,她也看不到我。藍娜說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孩子,是她想要的。我,是她不要的。”
是的,我忘了一切。何麗和我說,我短暫清醒尋死沒成功後,把所有一切都忘了。和個木偶一樣,沒有意識的活著。隻有事情牽扯到肚子裡的孩子,才會有些許反應。
輕歎一聲,我繼續翻頁。
隔一頁,貼著我的照片。
第一張,我坐在餐桌前狂吃。第二張,我扶在洗手池前狂吐。
下麵配文:“寶寶,不要再折騰媽媽了。半個月時間,你們長了不少,媽媽吃那麼多反倒瘦了一斤四兩。”
隔幾頁,何麗抱著我哭的淚眼婆娑,我拿著遙控器盯著電視看,如感覺不到一樣。
“寶寶,抱著你們媽媽哭的那個女人是你們何麗阿姨。媽媽雖然現在不認識她了,可總有一天,會帶著你們去和她一起玩。我把話說前麵,玩可以,脾氣不許學!!!”
三個驚歎號!
我輕笑出來,繼續往下看。
四維彩照,兩個皺起一團的孩子,眯著眼,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配文:“你們怎麼長這麼醜!你們爸爸風流倜儻,你們媽媽閉月羞花,你們怎麼長這麼醜!醜到你們媽媽看一眼照片眉心都皺起一團了!愁,兒子,你長這樣長大怎麼泡妹。閨女,我可能要養你一輩子了,長這樣根本嫁不出去。”
我抱著筆記本,在沙發上笑翻。
怎麼會有這麼嫌棄自己兒女的爹!
眼掃到紙麵最下麵,下麵另寫一行小字。
她看不到我。
我心澀了下,收了笑。回到床上,我躺在童童瑤瑤身側細看這兩個孩子。
胎裡的怎麼能算數。
我寶貝兒子女兒長的多漂亮!不是,兒子你長這麼漂亮長大會被受吧!
搖頭把亂七八槽的想法甩出去,我摸著瑤瑤的額發繼續往下看。
一張我的照片,穿著孕婦服,光著腳在客廳裡走。右手端著一杯牛奶,雙眼無神沒有焦距。
下麵配文:出差回來,小冉在客廳等我。幾天不見,肚子大了一圈。帶她去檢查,醫生說胎兒進入到身體發育時期,肚子會越來越大,母體的負荷也會越來越重。
晚上,小冉腿抽筋痛醒,我給她按摩時她沒有推開我,也沒惡心大吐。
紙張最下麵寫道:依舊看不到我。
再翻,我的身體檢查報告。
配文:醫生說雙胎體重偏輕,這樣下去可能會營養不良。小冉比以往多吃了三分之一的食物,吃了吐,吐了吃。
原來,她聽得到醫生說的話……可,還是看不到我。
八個月,照片上的我肚子大到難以形容。一個小腳印印在我肚臍左側,右側,是展寒陽的大手。
色調很溫馨。
配文,呃……兒子,你再踢媽媽信不信出生就挨揍?
展寒陽你居然在那麼溫馨的照片旁邊配這麼暴力的文字!
再翻一頁,一連幾張照片貼在上麵。
我睡著的,童童瑤瑤包在繈褓裡放在我身側。我醒著的,抱著瑤瑤哺乳,眼看向她,裡麵是柔柔的光。我笑著的,用指尖點童童的小小的嘴唇。
還有展寒陽的。
他坐在沙發上,捧著吐奶泡的童童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嬰兒車前,嘟著嘴親揚起小手亂抓亂撓的瑤瑤的。站在我們娘三個身後,滿眼貪戀的看著我們酣睡的。
配文:早產一周,難產。萬幸,磨人心智的兩個小時渡過去後,大人孩子平安。
時隔七個月,小冉張口說話了。她笑著對童童說,“寶貝,叫媽媽。”
我合上看到一半的親子記錄,把手伸到睡衣裡。
小腹下麵,橫著一道不長,細摸有些硌手的疤。
沒錯,我是難產。突然間的破水讓我措手不及,怎麼去的醫院我已經不記得了,現在能回想起來的是肚子要命的痛。
我躺在產床上,等了很久宮口都沒開。痛到受不住時,拉住身旁人的手狠咬,直咬到見血。
再後,記得我睜開眼時,看到床側這兩個軟軟柔柔的小東西。
即便是時隔幾年,我依舊能感覺到當時那種初為人母的喜悅和幸福感。
把筆記本放到床頭櫃上,我親親兩個小家夥的額頭,躺在他們身側。
瑤瑤回過身來,軟棉棉的小胳膊纏到我脖子上,夢囈,“爸爸,瑤瑤聽話,再也不偷吃糖了。”
瑤瑤一句爸爸,我失眠到天明,滿腦子都是展寒陽滿是鮮血的後背和那句你沒事真好。
想著想著,眼圈就濕了。
兩個小家夥作息很好,七點二十,準時起床。童童雖然隻比瑤瑤早兩分鐘,卻處處都有哥哥的樣子。
他牽著迷迷糊糊揉眼睛的瑤瑤去洗漱,自己刷牙前,先幫妹妹把牙膏擠好。
瑤瑤說想爸爸,童童小大人一樣回頭道,“所以,我們要聽話,讓爸爸安心養病,幫爸爸照顧好媽媽。”
瑤瑤點頭,聽話的刷牙洗漱。
展寒陽把他們教的很好。
這幾年來我過的是渾噩的生活,實在沒辦法說自己是一名合格的媽媽。可他是一名合格的爸爸,毋庸置疑的。
展寒陽昏迷了兩天,整個老宅,包括展老爺子在內,都不強求我去醫院看展寒陽。
一切隨我意願,我想乾什麼就乾什麼,沒有人管也沒有人攔。
而我也不乾什麼,我隻是抱著那本親子集看。
翻看了好幾遍,結合著自己腦中支離破碎的記憶,把丟掉的這六年時光找齊。
總結起來,我衣食無憂,夫疼子孝,過的日子簡直是十世修來的。
去醫院看展寒陽時,遇到何麗。
何麗問我,“小冉,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我反問何麗,“你有什麼打算?”
“我能有什麼打算,厲三他媽的有病一樣非讓我給他生個孩子。可我他媽的偏偏不能生!他作去吧,我掙不動了,他愛怎麼地怎麼地吧。”
我挑挑嘴角,瞄她一眼,笑了。
何麗看我兩眼,暴怒,“你笑個屁啊!”
“何麗,你服句軟不掉價。”我一針見血的指出,“就明明白白的說你對他日久生情不就行了?”
六年,整整六年。
“哎我操!”何麗一把掐住我脖子,“你這小娘們兒,你還是繼續瘋吧,把展少折磨死算了。”
死?
我有一瞬的失神。
他會死嗎?
不再和何麗閒扯,我去看展寒陽。兩日沒來,他身上那些儀器去掉了。
郝助理說他已經醒了,就是燒還沒退,時而迷糊。
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盯著展寒陽的臉看。
六年過去,他依舊帥氣。周身咄咄逼人的氣息變弱,更顯成熟穩重。因為躺在病床上,還透露出一絲脆弱。
我抬頭,又從鏡子裡看自己。
早說過,歲月對女人是無情的。它在我眼角輕輕刻下一筆,宣告我並不年輕了。
展寒陽胸口起伏一下,放在床側的手指輕動。我看了會,把手伸到他手掌下。
他反手扣住,緊緊的。長鬆一氣,不動了。從頭到尾眼都沒睜,似乎是剛要醒就又昏睡過去。
我要把手拿出來,他卻攥的緊緊的。我放棄,任他拉著我右手,半伏在床沿上,用左手翻親子集看。
孩子滿月後,展老爺子的身影在相冊裡多了起來。這本親子集,幾乎見證著他的頭發是如何一點點變白的。
他很疼這兩個孩子,負於重望。還好,有展寒陽這麼個展氏教育殘次品擺在這裡,再加上這個殘次品時不時和他頂牛,兩個孩子童年沒過的像展寒陽那麼慘。
瑤瑤真的是個小公主,她的眼淚是全家的金疙瘩。隻要她癟嘴一哭,整個老宅都得翻天。
連隱居到老宅後麵吃經念佛,事事不理的展老太太都能被她哭化了,要什麼給什麼,寵的沒邊。
這……
他們是不是太慣瑤瑤些了,雖然是女孩子,可也不能當淚娃娃吧。
翻頁,展寒陽在紙上寫到:瑤瑤小壞蛋有兩怕,一怕哥哥不理她,二怕媽媽不抱她。
……
我輕笑,看來,瑤瑤的天敵是胎帶來的,一物降一物。
末尾,他寫:我有兩怕,一怕你醒,二怕你不醒。
我深吸口氣。
這話雖然看了好幾遍,可每次紮到眼中,心臟還是隱隱做痛。
這本親子集我看不夠,看多少次都看不夠。把它收起放進包裡,我額頭抵在展寒陽手背上,想事。
迷糊中,額下的手動了兩動。
我抬頭時,展寒陽已經坐起來。臉色有些白,眼裡浮著紅血絲。他抿起唇,拉我手往他身邊拽。明明身後傷口已經痛到不行了,卻依舊不放手。
我連忙起身,順著他力道往他身邊靠,讓他不用太辛苦。
最後,順到床上,躺在他臂彎裡,被他抱的緊緊的。
這人還在發燒,身上和個火爐一樣。怕他壓到他右肩後的槍傷,我調整自己位置,儘量依著他。
躺好,他老實了。用左臂環過我肩膀,掛著吊水的右臂垂在他自己身上。
他額上一層冷汗,臉靠在我臉側,呼出的氣息灼熱。
沒一會兒,我就和他一樣出了一身汗。
展寒陽氣息才稍平穩下去,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吳用走進來,看病床一眼,愣住了。
他推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目光對上我的。
好一會兒,出聲,“徹底好了?”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徹底好了,反正,現在腦子挺清楚的。
剛想回話,頭頂上展寒陽口鼻間呼出灼人的氣息,“死不了。”
吳用挑挑眉,走到床邊坐在沙發上。長腿一疊,道,“餘揚,你要是死了童童瑤瑤可就成孤兒了,所以你得堅強點……”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展寒陽道,“我寶寶們還有媽媽,我死了他們也不是孤兒。不是,我死你很開心?”
“開心啊。”吳用笑的各種欠收拾,“你死了展氏就全是我,利益當頭,我管你死活。”
“滾!”展寒陽眼也不睜的罵,“那你他媽的還請一年假。一年後你回來,我已經把你踢出去了。”
“哥們兒,你快點踢吧!我真受不了你們祖孫了,先是幫你爺爺拉你回展氏,後來是幫你對付你爺爺。折折騰騰,這都多少年了,黏身上甩不下去了……”
“……”身後,展寒陽沉默一會,道,“同為展家子孫,憑什麼我拚死拚活賣命,你躲起來享受人生?吳用,我和你說,你敢離開展氏,我就敢讓你窮困潦倒一生,吃喝不上。”
“聽到了嗎。”吳用視線對上我的,“他已經滅絕人性了。這樣的人沒救了,你還要留在他身邊?”
豈止是滅絕人性,他已經喪儘天良了!
“和她說這些乾什麼。”展寒陽埋在我脖間,燒的呼呼直喘,“她又聽不到……就是我死了,她也感覺不到。吳用,我是不是挺失敗的?彆人看我要什麼有什麼,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摟著空氣,什麼也沒有。”
吳用坐正,看我。
我錯開目光,看向一旁。
病房裡靜謐了好一會兒,吳用出聲,“餘揚,我來找你有事。展明毅,帶走了小優和妙兒。”
我一下看向吳用。
那天現場響了三槍,季琳桐那槍打開展寒陽右肩的同時,厲三哥的兩槍一槍打到季琳桐肩膀,一搶打到季琳桐胳膊。
然後,展寒陽被送醫院,我就再沒關注這事。在我的想像中,季琳桐都落網了,那展明毅一定也落網了……
“韓晴幫的忙。”許久,展寒陽出聲,很平淡的語氣。
吳用揚眉,“你知道?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讓韓晴去見小優和妙兒?”不等展寒陽說話,吳用聲音往低沉了沉,“你故意的,你故意聲東擊西,讓展明毅鑽這個空子!所以,他才沒有在季琳桐暴露信息後拚個魚死網破。你讓他看到了希望,讓他覺得他綁了小優一樣可以拿到錢。而且,有季琳桐在這牽扯著你的視線,他逃脫更容易。”
展寒陽沒說話,默認。
“餘揚。”吳用正了臉色,道,“我知道你擔心小冉和童童。可,小優同樣是你的孩子。展明毅不會對妙兒動手,可對小優……”
“說他想乾什麼吧。”展寒陽打斷吳用,出聲道,“他要多少錢。”
“你還真是他兄弟。”吳用拿出手機,調出一個視頻放到我和展寒陽麵前,“這是半個小時前他發過來的。”
視頻裡,小優被綁在一輛報廢的車裡。車停在海邊,車輪已經陷在海水中。她衝著鏡頭喊爸爸,讓爸爸快救救她。
喊了幾聲,展明毅出聲道,“一個億,換你女兒。”
我驚的往起坐,展寒陽把手擋在我眼前,道,“拿走,彆嚇到她。”
視頻裡,展明毅笑的張狂,“你還有一個小時思考時間,已經開始漲潮了……”
“你不是很疼小優嗎?那都是假的?”吳用不可思議的道,“餘揚,她也是你的女兒!雖然是季琳桐生的,可她……”
展寒陽往起坐坐,連連吸氣,打斷吳用的話,“怎麼聯係他?”
吳用閉嘴,拿出手機撥號,“老爺子已經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你一會多聊會,這手機上裝了定位。”
“有什麼用,他會用網絡電話。”展寒陽把手機接到手中,在電話接通後,對吳用問了句,“沒告訴季琳桐她孩子被綁走了?”
吳用嗯了聲,電話裡傳出聲音了。
呼嘯的海風中,展明毅道,“吳用,你不會告訴我展寒陽死了吧。”
“讓大哥勞心,我還活著。”展寒陽撈著我腋下往起抱抱,累的直喘,“而且,活的挺好。”
“還叫我一聲大哥,算是還有心。大哥也沒為難你,沒有動你心尖肉。”電話對麵,展明毅大笑道,“我也不要一個億,你給我五千萬,我就把小優放了怎麼樣?展寒陽,五千萬對你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再說,這也本應該是我的!說到底,我也是展家人。”
“大哥說的比唱的好聽,你和我那好二叔做計害死我媽時你怎麼沒想到你是展家人,害死的人是你的至親呢?”
“那事不是我做的,我根本不知道!”
“對,直接參與的人已經腦癱,躺在床上起不來了。”展寒陽輕笑,“大哥,你好不容易出獄,去療養院看看你爸爸沒?如果不是你幾次三番的鬨自殺,他還真中不了風……”
“彆說那些沒用的!”展明毅咆哮,“給錢!我告訴你,潮水已經淹到車裡了,你再耽擱……”
電話掛斷,再打來。這次,是視頻。
視頻對麵天色已暗,那輛破舊的車已經被海水淹了大半個車身。遠處,小優已經哭到嗓音嘶啞。
“看到了嗎?”展明毅指著遠處道,“水已經漫上來了。”
“看到了。可,我一分錢也不會給你。”展寒陽好笑道,“你綁你自己的女兒,憑什麼讓我給錢?”
展明毅一愣,轉而狂笑,“展寒陽,你當我傻,竟然和季琳桐那婊子用一個路數來騙我。我是上了她沒錯,可如果小優不是你女兒,你會把小優寶貝這麼多年?你會眼睜睜看這麼大頂綠帽子擺在自己眼前?”
“不信?韓晴那裡有親子鑒定,小優和妙兒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我疼小優,是因為她是個孩子!你再混蛋,我也不能在一個孩子身上找齊!”
“小優和妙兒是姐妹?”視頻裡,展明毅臉色一變。他把頭轉向一邊,突然大罵,“你這個婊子,我就知道你那些年來不安份。果然,妙兒居然不是我的孩子。虧我還想著要出錢來帶著你們母女遠走高飛!”
視頻開始晃動,韓晴的臉出現在一角,被展明毅抓住頭發尖聲慘叫。
然後,屏幕黑了,病房裡靜的連根針落下都能聽清。
“這,是怎麼回事。”吳用驚了,問道,“小優不是你的女兒?”
展寒陽艱難的抬起右手,捏了兩下眉心,“我孩子媽躺我懷裡,她就給我生了一兒一女。”
“那,現在怎麼辦。”吳用道,“這事鬨的,他綁了自己女兒。”
沒等展寒陽說出怎麼辦,電話再次打過來,視頻。
鏡頭對著海麵,那輛破車裡綁著鼻青臉腫的韓晴,小優和妙兒綁在一起,放聲大哭。
“一個億。”展明毅對著鏡頭,豎起一個指頭,“你的初戀和你的兩個女兒。展寒陽,你居然給我戴這麼大頂綠帽子。你要是不給我一個億,你就到海裡撈她們去吧!”
“大哥,你忘了,從小到大我都讓著你。隻要是你碰過的東西,我絕對不會再碰。”展寒陽幽幽出聲,“韓晴是,季琳桐也是。”
“不可能!”車裡,韓晴大叫,“妙兒怎麼會不是你的女兒,寒陽,她是你的,做過親子鑒定的,你忘了嗎,妙兒她是!你快救救我們,你……”
“小優是展明毅的女兒,妙兒和她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她的血緣和我的配對不上,這不都正對嗎?晴,勸你老公收手,你們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大哥,你綁的,是你的老婆孩子。我,想不出我為什麼要給你錢。”
展明毅站在海水中,許久沒有說話。
“如果你把小優和妙兒送回展家,我會保她們衣食無憂。如果你一定要帶著她們和你一起……這樣,這次的事我不追究,我給你個機會,讓你從新開始怎麼樣?”
“從新開始?”
“對,我非洲新開了個項目,也許……”
“非洲!哈!”展明毅把鏡頭對向自己,麵目猙獰的道,“本來我高高在上,就因為你才會一敗塗地。結果,你像個上帝一樣把我發配非洲,還說讓我從新開始!”
一個浪潮擊來,展明毅摔到水裡。他舉起手機爬起來後,對著這邊的展寒陽大吼,“我告訴你,你做夢!”
他身後,海水已經湧入車中。小優和妙兒嚇的大叫,韓晴綁的低,幾次被海水沒過頭頂,連連嗆咳。
“你再不鬆開她們,她們就真的葬身大海了。”展寒陽冷下聲音,“那是你的妻子女兒,你真的……”
展明毅已近瘋狂,他在車旁來回走動,瘋笑道,“你不是說我碰過的東西你都不再碰?那我告訴你,你懷裡抱著的那個女人,玩起來真爽啊!就是生了兩個孩子,有點鬆。可再怎麼鬆也是你展寒陽的心尖尖!”
又一個大浪打來,展明毅身後的車向海裡滑。小優和妙兒叫聲震破耳膜,韓晴已經聽不到聲音。
吳用連忙打電話,“找到了嗎?快點,再快點!!”
“不許找!”展寒陽爆怒,把手機摔到牆上,“讓他去死,都去死!”
轉而,低頭,把視線看向我。
吳用結巴,“不會的,餘揚,我們找到小冉的時間很及時。”
“出去。”
“餘揚,我和你說,小冉她……”
“我讓你出去!”展寒陽一聲怒吼。
吳用電話響起,他拿起掃了一眼,轉身出去。
我看著展寒陽心驚,想下床跑,卻被他側身壓死。他低下頭叨在我胸前扣子上,道,“我看看,讓我看看你受沒受傷。我沒用,我無能……”
“展寒陽你他媽的有病!”我怒吼,“鬆他大爺鬆,我是剖腹產,剖腹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