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展十點正式開始。
餘揚上船沒一會兒,裡德先生帶著助理查理趕來。藝術界的知名人士紛紛露臉,在現場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就位。
這些人我大多不認識,在挎在餘揚的臂彎裡,那些人就像是我的多年好友一樣,紛紛和我打招呼,把我誇成藝術界的新秀。
我如踩在雲端,維持著臉上的笑,聽餘揚如何和他們周旋客套。慢慢,變成自己和他們周旋客套,臉上掛著自己不熟悉的笑。
離會展正式開始還有十分鐘時,餘揚帶我回休息室。我累壞了,下意識的撫著小腹大口大口喝水時,餘揚輕捏我肩膀,和我道,“這種場合,要習慣。”
我笑,“還會有?”
以後他不是展家太子了,誰還知道方小冉是誰。這種上流社會的場合,我也就攪合這一回。
餘揚笑笑,從背後環住我,輕聲道,“你胃是個問題,攝影展後住院係統治療幾天,好好調養下。”
“這麼嚴重?”要住院?
“我怕。”餘揚抱緊我,臉埋在我肩上,“小冉,對不起,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他聲音微微顫抖,語氣裡夾雜著我從沒聽過的軟弱無助。
我心底柔柔的,回手摸在他臉側,“你現在像個小孩子,要不到糖果那種。”
“會有的,聽話。”餘揚親了下我耳後,理理我額角的發絲,“時間到了。”
十點一到,裡德先生做為特邀嘉賓上台做了暫短的演講。
誇我,說我是天才,是他所遇到中的人中最有想法的。
然後,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張紙,用異常激動的語氣道,“知道嗎,就在兩天前,fang的攝影作品入圍國際野外攝影大賽,年後開始,將要和眾多入圍者的作品一起進行世界巡回展出。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你們在想,fang和我熟識,我一定從中幫了不少忙。我要說的是,沒錯,我是幫了忙。”
裡德先生麵上含笑,用雙手比劃著,道,“我幫著把那幅作品從昏暗的格子間裡洗出來,然後,拿了個信封丟進去,粘上張郵票,塞進郵箱。等大賽結果出來,再查查名次……看,如果沒有我,誰知道fang?fang,”裡德先生看向我,“聽到了嗎,我可沒打算自己掏郵費,你要還給我才成。”
在場的人笑出聲來,紛紛鼓掌。
裡德先生伸手向下壓壓,指向身後大屏幕,“這幅,就是獲獎的作品。”
他話一落,一幅攝影作品展現出來。
我遞目,看得呼吸一滯。
照片是星空下的海麵。
天上,繁星燦燦,近的似能用手摘到一般。海中,是倒映的星辰和浮在海麵上閃著藍色幽光的水母。
天際,一顆流星劃破夜空自左向下殞落,殘尾帶著一抹猩紅的光芒。海平麵,無誤的把這一景象複製下來。
一切,那麼美好寧靜又彰顯不凡。
我回頭看餘揚,不敢置信的小聲問,“這,是我拍的?”
餘揚看回來,拿出手機點開遞給我,“是,我也拍了一張。”
我接過來細看。
同樣的畫麵景色,不同的是餘揚這張裡出現了人物。並不寧靜的海麵上,一個身著長裙的女人踏浪而站。海風吹亂了她的長發,裙角,她卻專注於手中的相機不動分毫。
“fang,”裡德先生在台上對我擺手,“送展時,我隻隨意給這幅作品取了個名字。現在,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們它真正的名字叫什麼?”
閃光燈一下子向我聚集,晃的我眼前發花。
餘揚輕推我後背一下,小聲道,“彆緊張,要習慣。”
我揚起笑容,走到裡德先生身旁。深吸口氣,看著眼麵前的各界名流以及媒體記者們,道,“逝。這幅作品的名字叫《逝》,逝者如斯的《逝》。意思是,一切都會過去的,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光明的還是黑暗的。當流星落下,晨陽升起,每一天都是嶄新。”對上餘揚的目光,我道,“我們也是。”
裡德先生率先鼓掌,然後伸出雙臂抱我。在我回抱回去時,他輕笑道,“fang,考慮的怎麼樣了?哦,不用這麼快回答我,我怕你拒絕。”
我笑出聲來,餘揚走上台來做了陳詞,攝影展正式開始。
隻展覽,不出售。
大家湧向展區時,我不解的看向餘揚,“不是說靠我養家?”辦攝影展的目的不就是賣作品嗎?眼瞅著幾個收藏界名手都露出買意,我們當然是乘勝追擊。萬一一會下了船,被裡德先生烘托出來那幾分熱情一退卻不買了怎麼辦?
“養家的事我來,你隻管貌美如花。”餘揚柔柔的看著我,“今天你的作品每幅值一千萬,明天就值三千萬,彆急。”
下午四點,送部分參觀者下船後,遊輪開動,駛出港口徑直開向公海。
遊輪會在海麵上行駛二十四小時,一天後回到港口,繼續接待參觀者。而這二十四小時,它的另一項作用是,給我過生日的場地。
生日晚會晚上八點開始,遊輪在海麵上行駛這段時間,客人可以在展廳中繼續參觀,也可以回到事先安排好的客房稍作休息,當然,也可以去船頭吹風,船尾看浪,負二層的酒吧喝酒或是坐到牌桌上小賭幾把。
攝影展雖然沒用我做什麼,我卻依舊倦的厲害。遊輪駛出港口時吐了會兒後,臥在床上昏沉沉的睡。
船身微晃,聽著外麵的海浪聲我睡了許久。等再睜眼,太陽已經西沉,把天際染成橘紅色。
餘揚坐在床尾操作筆記本電腦,見我醒了,把電腦放到一邊,把我拖到懷裡,趴在他胸前,“很累?”
我微合著眼點頭,蹭在心口,“睡不夠,還餓……”舔舔嘴唇,我道,“想喝檸檬水。”
餘揚按鈴,讓人送餐。他輕拍我後背,“那就再睡會。”
我嗯了聲,揚起手環住他脖子,再次昏睡。好像隻一會,就被餘揚叫醒。
眼還沒睜開蛋糕就送到了嘴邊,含進一口,吸管送進來。
被餘揚喂的半飽,我揉揉眼終於清醒。
餘揚捏捏我鼻子,讓人進來給我上妝重新做造型。
區彆於展會上端莊淑女的打扮,這回穿了身純白色的單肩晚禮服,裙長拖曳及地。長發散下,固定到祼肩那側,鬆鬆的卷了發尾。腰間係了條細細的紅寶石腰鏈,和餘揚環在我手腕上那條手鏈是一套。
本來還有一條項鏈,可我怕癢,做罷。造型師彆出新意的用化妝品在我鎖骨下畫了隻妖豔的蝴蝶,算是添補了項飾上的空缺。
試鞋時,郝助理進來,對餘揚說厲三哥來了。
我心一緊,腳伸進鞋裡時踩偏,差點摔倒。
餘揚連忙扶住我,道,“五公分以上的你不用想了,這雙,換。”
餘揚跟在郝助理身後離開,我認命的選了雙鞋跟不過五公分的涼鞋。還好,和禮服挺搭。
收拾齊妥沒一會兒,餘揚回來。他側身讓造型師出去,拉起我手揉捏兩下,道,“她上船了,你彆搭理,我會處理好。”
雖然餘揚沒明說這個“她”是誰,可我卻心領神會的知道這個“她”是韓晴。
自餘揚當著韓晴的麵把我從厲三哥那裡帶走後,韓晴再沒找過我。她似乎明白了想解決問題找我沒用,還是要從餘揚那裡下手。所以才會左三番右四次的讓妙兒去公司找餘揚,大有讓這對“父女”增進感情的意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看著餘揚道,“不管她想乾什麼,最好彆惹怒我。”
餘揚扣住我後腦抱進懷裡,“不會的,我過會就去和她說。你開心點,今天你生日。”
我推開餘揚,“哎呀,彆抱,妝花了還要補。”
餘揚輕笑出聲,低頭吻下來,“順便補個唇妝。”
我雙手抵在他胸膛,越抓越緊。等到他吃夠,已經喘不過氣來。
餘揚輕笑下,“無聊去外麵看日落,我去找她。對了,何麗呢,我這一天怎麼沒見到她,二哥剛問起她。”
“你沒見到?”我有些心虛,卻依舊直視餘揚的眼睛,“我送裡德先生下船時,她在後麵喊我,你不是聽到了嗎?”
那時餘揚正在跟幾個生意上的夥伴談事,根本無暇分身。的確是有人叫我,卻不是何麗。
“是嗎?我沒注意。”餘揚不再在這上麵糾結,轉身出去,“開始了我讓人叫你。”
我點頭,跟在餘揚身後上了甲板。
一層船尾的甲板上幾位名媛正在小坐閒聊,幾位男士坐在他們旁邊垂釣。
我站在樓梯上看了會兒,沒加入他們,而是走了很遠去了船頭。
船頭空無一人,我倚在欄杆坐下後,四處閒望。
遊輪泊在海中央,無風,蔚藍的海麵平靜的像麵鏡子一樣,看不到邊際。
遊輪一側,一輛遊艇停在不遠的地方。不用說,就是它載著厲三哥和韓晴乘風破浪上百海裡過來的。
我有點鬨不明白,韓晴上來乾什麼呢?她明知道這是餘揚為我辦的生日會,來了是自取其辱……
轉念一想,我笑了。
兩個月前餘揚給她辦生日派,我不是明知自取其辱也去了。
就是不知,韓晴今天想玩什麼了。
無所謂,隻要餘揚站在我這麵,她玩什麼我都不怕。當然,如果餘揚能在她“玩什麼”前把話說清楚就更好了。我現在懶的厲害,可能抽不動她耳光。
平靜的海麵上,突然起了一絲波瀾。明明沒有風,卻有小麵積的波浪蕩進。
我正詫異無風哪來浪,便聽船尾處隱隱傳來女人滿是興奮的叫聲。
“鯊魚!是鯊魚!”
我站起來,抓著欄杆往下看。
沒錯,是鯊魚。雖然我沒有見過這東西的真容,可那代表性的三角形魚鰭是認不錯的。
鯊魚在船頭盤旋片刻,向船尾遊過。兩個剛跑過來的女孩兒見狀馬上舉著手機又跑了過去。
一名船員出聲警示,“兩位小姐,不要靠近欄杆,不然會很危險。”
我離開欄杆,坐到座位上看那條鯊魚在海麵劃出一條銀線,慢慢消失不見。
目光剛收回來,海麵起風了。
我抱住自己打了個哆嗦,胃裡揪痛了下。胃炎什麼時候犯不好,偏偏現在,一會晚會就要開始的時候!
看來餘揚說的沒錯,我真的要住院細細觀察幾天了。
沉下呼吸忍了會,胃痛不僅沒好轉,身上反而越來越冷。皮膚下過電一樣,像是有小蟲在酥酥的爬,又癢又麻。
我咬住下唇,按鈴叫侍者送杯溫水上來。從包裡摸出胃藥放到水裡,不等它化我就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
待藥片化沒,清澈的溫水變的有點渾,我又喝了一大口。
然後,抱著自己靠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的等藥效發揮,痛楚過去。
好一會兒,胃中的痛才變輕,身上小蟲在爬一樣的感覺消失後,我仰起頭,閉上眼長呼出一口氣。
每次胃痛吃過藥後,精神都會很輕鬆,好像世間萬物都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如果不是餘揚嚴格控製這藥的數量,我懷疑我會在胃不痛時偷吃。
就是,效果似乎越來越弱,可能是我吃出了抗藥性。
以後加量?
閉著眼正享受這片刻的輕鬆,鼻間突然飄來一股幽香。
我猛的睜眼,韓晴正嘴角含笑的在我旁邊坐下。她舉止優雅,神情淡然,眼神中夾雜著輕蔑和憐憫。
憐憫?
我嗬嗬笑出聲。
看來,餘揚還沒和她談,不然她怎麼會有心情憐憫我?
“笑吧。”韓晴對我道,“方小姐,在能笑的時候儘管笑。畢竟,這樣的日子也不多了。”
我懶懶的坐直身子,對韓晴道,“如果你來是和我說這句話的,那說完了,可以滾了嗎?”
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被她破壞。
韓晴沒氣,她單手支腮,目光閃閃的看我,“當媽媽的感覺如何?”
“什麼?”
“懷孕啊。是不是很辛苦?”韓晴嘴角向一邊挑,眉開眼笑的道,“我當時懷妙兒的時候吃了不少苦頭。頭三個月,吃什麼吐什麼。早上起吐,晚上睡吐,吃多了吐可不吃還餓。喜歡酸,牙都吃倒了還是要吃……我和你分享一些媽媽經,你少吃多餐,對了,你有吃葉酸嗎,那個……”
我心中如墜巨石,冷了臉色,“用不著你分享,我並沒有懷孕。”
“沒有?”韓晴大笑,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她笑夠,從包裡拿出兩張紙遞給我,道,“你也知道我一直在跟著你,諾,你看。”
我接過那兩張紙,打開掃了一眼。
驗孕證明,我的,日期是幾天前在婦科醫院。這和那天醫生放到我手中的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我懷孕了。
單胚胎,五周。
還有b超複印件,上麵顯示我子宮偏右側的地方有一顆指甲蓋大小的小豆子……
我呼吸變的急促,心快要不能跳動。掐的紙微微褶皺時,我強壓下心中不安,對韓晴笑道,“乾嘛給我看這個?做一紙假的懷孕報告對你來說易如反掌。可我想不明白,你做這個乾什麼?我懷孕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對你沒好處才是真的吧?”
在她的認知裡,我是不恥的小三。小三有孩子,才是讓原配,特彆是不得寵的原配心慌的。
她給自己製造混亂,不是有病嗎?
她為什麼這麼做,完全沒有理由!
唯一的解釋就是,韓晴說的是真的,她沒有說謊……
不,念頭一起我強行壓下。
我信餘揚,餘揚那麼愛孩子,他不可能會在這件事上騙我,他沒有理由騙我!
“不信?”韓晴又從兜裡摸出幾枝驗孕棒,推到我麵前,“寒陽說你沒有懷孕你就信了?說你沒孕的哪項檢查不是他陪在你身邊做的?他有本事改了你所有的檢查證明,可他卻改不了一個孕婦應該有的反應。方小冉,”韓晴緩緩向我靠近,道,“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不清楚嗎?連給你打掃房間的傭人都看出你懷孕了,你還糊塗著呢?一會,自己去多試幾次。一支驗孕棒可能會出錯,可這麼多支不會一起全出錯……”
我微微後仰,拉開和韓晴的距離。
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如果不是懷疑我不會自己跑去買驗孕棒。可,餘揚他……
“在想寒陽為什麼騙你?”韓晴坐回去,對我道,“因為他不要這個孩子。不隻是你肚子裡現在這個,是你的孩子他都不會要。無論你懷多少次孕,他都不會要。”
我臉一點點變寒,身上溫度全無。
為什麼,為什麼不要我的孩子。
似是看出我心中疑惑,韓晴回手,拿過我喝藥的水杯輕晃,“因為你吸毒。”
我如被雷劈,震驚的看向那杯還渾著的水。
毒?
那明明是治我胃痛的胃藥,明明是胃藥……
“……如果不是上次寒陽帶你走,我誤喝了你剩下的水,我還真不知道你玩的這麼嗨。”韓晴把水杯放下,輕聲細語道,“爽翻了是不是?和男人做起愛來幾個小時都不會累的,高潮一個連著一個。我有個朋友專門玩這個,你要是缺貨了,我幫你和他要些?保管比你現在吸的純度高。沒準那時,寒陽更喜歡和你上床了呢……”
“可惜,他不會要你的孩子。展氏家大業大,他是老爺子親點的繼承人,怎麼可能會和一個癮君子生孩子?”
韓晴站起身,後退兩步,“我以前是嫉妒你也恨你,可現在我對你真的沒什麼想法了。方小冉,你說你算什麼?你說。”
我手微微顫抖,對韓晴搖頭,“你說的我一句也不信。”
不可能,這不可能。
“那就不信。”韓晴轉身離去,“那猜你的孩子會怎麼死?是自然流掉,還是寒陽簽字流掉。哦,你不相信你懷孕了,那孩子走時你也隻當來了次生理期吧……”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那杯水和幾隻驗孕棒一動不動。
我懷孕了,可我吸毒?
怎麼可能,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抓起那幾隻驗孕棒,我跌跌撞撞的跑進衛生間。
一支會錯,不可能支支會錯。
十分鐘,我看著六根驗孕棒慢慢的,都顯示出兩條紅杠。每一支,似乎都在對我講,你肚子裡有個孩子,你懷孕了。
不可能,一定是錯了。
這些驗孕棒都是韓晴帶上船來的,她一定做了手腳。
我擦掉眼角的濕潤,捂著小腹跑進房間。找到電腦,打開後卻沒有信號。
抱著電腦跑回到甲板上,我坐在海風下不停的搜索網頁。
毒,吸毒後是什麼反應?
我一條條查,一向向比對自己每一次吃藥後的狀況。
神思會飄渺,會感覺到身心輕鬆,欲望大增會想做愛,會失眠幾晝夜不睡。
頭次吸食毒品,會惡心想吐,多次後會隻有快感,精神越來越輕鬆,可身體素質越來越差。
毒癮犯時,會冷,發抖,難受,體內猶如有小蟲在咬,意誌力不堅強,脾氣暴躁易怒……
一條條看完,我手搭在鍵盤上不會動了。
全中,除了胃痛,每樣都中。
我閉上眼,回想韓晴過生日時我去找餘揚時的場景。當時他抱著我,半哄半灌喂我喝下一杯果汁。
當時,餘揚在我耳邊說,喝下去,喝下去就好了。
然後,我勾引他,纏著他瘋狂做愛……
不,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我抱頭,把所看所想全都排擠出腦外。餘揚他不會喂我喝毒品,這些全是巧合,全都是巧合。
他那麼愛我,怎麼可能這麼做?
深吸一口氣,我摸出電話給餘揚打過去。在他接起時我道,“餘揚,我想見你,我有話和你說。”
我不再亂猜了,我不能逼瘋自己讓彆人得意。
我要告訴餘揚,他可以為我處理好一處,我站在他身後就好。
餘揚說好,問了我在哪後掛了電話。
何麗郵件正好發進來,她向我報告行程,說她已經在香港轉機,正要飛往愛爾蘭。
我笑了,回道:加油,等我。
放下手機時,手指按到鍵盤。一個隱藏頁麵一下彈出,上麵全是德文。
我一句不懂,想了下,複製頁麵標題進行翻譯。
首頁首句:沾染毒品後,胎兒會通過胎盤吸收,造成畸形。
次頁首句:人工流產最佳時間是4050天……
緩緩把電腦合上,我把手撫在小腹笑了。那些亂人心緒的疑問得到答案後,我心中腦中一下子清明了。
任何不適和知覺都從感觀中剔除,整個人超然的像是要飛起來了一樣。
這種感覺,還真是我三十年來沒有體會過,連吸那麼多次毒都沒體會過的。
把電腦放到小幾上,我扶著欄杆眺望遠方。
真是,好寬廣的一片海。詩人常用大海來形容人的心胸,我感覺我現在心胸能裝下天地。
脫下鞋子邁過欄杆,我迎著海風深呼吸。
海的味道,真是沁人心脾。
“小,小冉。”身後,傳來餘揚緊張的輕喚,“你在乾什麼?”
“嗯?”我回頭,看餘揚,“我吹吹風,今天很開心。”
餘揚一臉驚恐,小心向我走來,“下來吹風,那裡危險。”
厲三哥跟在餘揚身後,抬手鬆鬆領帶,“怎麼跑那上麵去了。弟妹,下來,告訴我何麗去哪了。”
我盯著他那條領帶笑出聲來,“何麗啊,你沒找到?是不是變成蝴蝶飛走了。”
我買給餘揚的領帶,一直沒和何麗換回來,現在居然係在了厲三哥的脖子上。
如果是半個小時前我看到,我會想厲三哥心中是有何麗的,他們或許可以,彼此磨合一下。
看,我和餘揚多好,多幸福。
現在我不這麼想了,何麗她值得更好的。
“二弟,弟妹是不是又犯病了?”厲三哥看看腕表,對餘揚道,“弟妹要是五分鐘不告訴我她在哪,我可派人搜船了。”
“你現在去搜吧。”餘揚向我靠來,“把手給我,聽話。”
我看著餘揚笑,“我要是不聽話呢,你會不會生氣不理我了?”
“彆鬨,小冉……”
厲三哥看我和餘揚一眼,轉身,打電話,“搜船。”
“我沒鬨啊。”我攥住欄杆,道,“餘揚,你曾經說我一年內肯定會回到你身邊,我一直好奇你為什麼這麼篤定。今天我生日,能給我解謎嗎?”
“因為你愛我,小冉,快下來。”餘揚又走近兩步。
“彆動!”我喊住他,笑的嬉皮笑臉,“你說我會回到你身邊,真的不是因為,我吸毒,而毒品隻有你能提供?”
餘揚臉色巨變,“方小冉你在說什麼?”
“我們好好說話,誰也不帶生氣的。”我對眼中滾動怒火的餘揚道,“當時,你為什麼要喂我喝毒品?”
“……”餘揚看我,喉結動了幾動。
“說嘛。”我撒嬌,身子直晃,“你一定有理由的對不對。”
“你當時,抑鬱症複發,差點咬斷舌頭。我想讓你緩解一下,可我沒想到你會一次成癮。小冉,大麻在美國是合法的,你會好起來的,現在這些都是暫時的,隻要配合……你已經在好轉了。”
“你看,我就說肯定有理由嘛,你是為我好。”我抬手,把吹到臉側的發絲理順,“我明白,你不用再說了……”
“下來。”餘揚對我伸出手,“把手給我。”
“餘揚餘揚。”我對他展開左手手心,道,“你看這是什麼。”
夕陽下,一枚戒指躺在我掌心。
我和餘揚的婚戒,當年脫下來後我沒有扔,放了起來。
“你還留著?”餘揚看著我,道,“我以為你扔了,我那隻我沒戴,我訂製了一對新的。”
“給我戴上。”我道,“然後你抱我下去。”
“好。你彆動,我給你戴上。小冉,對不起,你一定會好的。”
“嗯,我信你。”
我把戒指放到餘揚手心,左手掐著手機扶住欄杆,把右手遞過去。
餘揚笑了下,有些不安的道,“不能下來我再給你戴嗎?”
我搖頭,“不能,花,我要花。”
餘揚回手拿起幾隻百合送到我懷中,然後用左手攥住我右手,掐著截止往我無名指上戴。
海風狂吹,我在抖,他手也在抖。我指甲上鑲了鑽,又故意彎著手指使壞,他幾次都沒能戴進去。
“小冉。”餘揚抬頭看我,“聽話。”
“餘揚,”我輕喚,“下麵有鯊魚。”
“是嗎?”
“餘揚。”我再喚。
“什麼。”餘揚抬頭看我,“你說。”
“我小時我父母很疼我,我姐姐也是,寶寶小時候很黏我。”我輕聲道,“他們很愛我,你愛不愛我?”
“愛。”餘揚鬆開緊攥我的左手,轉而對付我那根手指。
“說出來,彆用一個字打發我。”
“我愛你。小冉,彆鬨了,鬆下手指,我好抱你下來。”
“餘揚,看我。”
餘揚抬頭,看我。
“記住我的笑。”我看著餘揚,對他笑出我此生最燦爛的樣子,“記住我信你愛你的樣子,記住我們的孩子叫童童。”
從餘揚手中脫出手指,我鬆手,笑著向後仰去。
風,呼嘯在耳側,花,散在身旁邊。黃昏下的天氣變的血紅,餘揚慘白無色的臉離我越來越遠……
如果有下輩子,我想當一隻鳥,不懼風雨翱翔在蔚藍的天空。
如果有下輩子,我想當一顆樹,紮根土下屹立在廣闊天地間。
如果有下輩子,我想當一陣風,吹過山間林海,麥香花田……
“小冉,我到愛爾蘭了,你那裡怎麼樣?”
“小冉,我順利拿到新身份,馬上飛墨爾本……”
“方小冉你大爺的你回我個郵件。”
“我到墨爾本了,看到了你準備的新家,現在就差你抱著蒜來了。”
“小冉,我種了你喜歡的百合……等你。”
“種了你喜歡吃的豆角,等你。”
“我撿了隻像吉米的貓,等你……”
“小冉,等你。”
“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