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揚說的做飯是煲湯。
我趕到他家時,他家的廚房已經被雞鴨魚大骨之類的東西堆滿。
餘揚正坐在沙發上看手機,眉頭緊皺著,像誰欠他八百萬,不,不,以他現在的身份,想讓他有現在這個表情,怎麼著也得欠他八千萬。
我和他打個招呼,他抬頭瞄了我眼,指指廚房的東西,“會煲湯嗎?”我點頭後,他把手機豎到我麵前,“選一個。”
我接過手機瞄了眼,頁麵標題赫然寫著骨裂的人喝什麼燙好。下麵,羅列了幾種適合骨裂患者喝的湯。
把手機還給餘揚,我進廚房洗手煲湯,“早知現在,何必當初?吳用能活下來,隻能說是命大。”
有多少人是從三四層樓高的地方跳下翹辮子的,更何況吳用是被踹下去的。
“下麵有個木製的緩坡。”
哦,怪不得我聽見“砰”的一聲,而不是“啪”的一聲。
可……
“萬一呢?”我把挑出的牛骨放到水池,回身看向餘揚,“萬一吳用沒摔到那個緩坡上。”
“這已經是萬一了。”餘揚抬頭看我,語氣平和的陳訴道,“你生氣了,因為我把吳用踹下樓。”一頓,下了結論,“你對他不一樣。”
神經病,這都哪兒和哪兒?
不願意和餘揚在這問題上糾纏,我轉過身繼續洗牛骨。把撇過血沫的牛骨放到電砂鍋裡定好時,琴室裡傳出舒緩的鋼琴聲。
我本以為是餘揚彈的,進去後才發現是放的音樂,他本人並不在琴室。我出琴室找了一圈,最後在陽台看到他。
整個人窩在懶人椅裡麵,四肢懶洋洋的攤著,眼定在窗外的某一點一動不動,長長的睫毛在臉頰上落下一小道剪影。臉上沒有表情,似在深思,又似在放空。
我輕敲兩下門,餘揚動了。
修長的四肢一瞬收攏,側過頭來眉眼一挑,慵懶意味還末散儘,黑眸中已浮上凜冽之氣。
——慵懶的豹。
心中劃過這四個字的同時,我馬上縮回手,對他笑了,“燙煲上了,要最少四個小時才會好。我訂了時,這期間你不用管。到時間了,你把我切好的蘿卜放進去再煮二十分鐘……”
“乾什麼去?”他對我伸出手,“過來。”
“回家,”我吸了吸鼻子,對他道,“感冒還沒好。”
剛吃完感冒藥,回去正好借著藥效睡覺。
“過來。”語氣不容置疑。
我走過去,他猛的把我拽到他懷裡。我心一驚往起站時,他環住我靠在到椅子上,長呼出一口氣,“安靜的讓我抱會……”
說罷,看著窗外繼續沉默。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除了對方樓上的窗和樓宇間的藍天白雲外再無它物。
陽光從枝葉中穿過,斑斑點點灑落在我和餘揚身上。我躲著那斑點不落在眼睛上,後仰靠在餘揚肩膀。
提著心看了一會不停變化的雲,藥效上來,我眼皮不受控製的往下垂。
意識快要沉下去時,餘揚動了下。我迷糊著睜眼,看到他白襯衫上折射著陽光的閃亮紐扣。
“經過今天,想通了?”餘揚有些低沉的聲音伴著他有力心跳傳到我耳中。
“嗯?”什麼想通了。
“你,我。”
“……”
餘揚輕笑兩聲,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遮在我眼上,“睡吧。”
特赦!
我借勢閉上強撐的眼睛,在他胸前找個舒適的位置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特彆沉,意識再回到大腦時,廚房裡電砂光正在嘶嘶鳴叫聲。我抬起手背揉揉眼睛,被橫在胸前的胳膊驚了下。
本來就出了一身汗,這一下感覺渾身上下都涼了。盯著那隻修長好看的手看了兩秒,又掃了眼房間布置,想起來這是在餘揚家。
現在,是在餘揚的床上。晚霞照進來,整個房間都是橘紅色的。
餘揚睡的正熟,我把他胳膊放到一邊,起身去了廚房。牛骨湯燉的正是時候,香氣四溢。我把切好的蘿卜放進去,又放了些鹽調味。
出鍋時一轉身,見餘揚光著腳靠在廚房門外,雙眼明亮。
我小驚,拍拍胸口,“醒了?”
“沒睡……你壓的我手臂麻。”餘揚活動下肩膀,拿出一隻湯匙舀了口湯喝,咽下去後挑挑眉毛道,“味道不錯……吳用賺到了。”
我臉微紅,遞過一隻碗去,“吳用怎麼會認識你這種兄弟。”
“他的榮幸。”餘揚說一臉的理所當然,盛碗湯邊喝邊誇讚道,“真不錯,可以開個店了。”
我忍不住有些小得意,“那當然,我專研了很久廚藝。家裡光我用來裝菜的各式各樣的餐具就上百件,江澤的胃就是被我養……”
餘揚手下微頓,看著我嗬嗬一笑,“……把人養跑了。”把碗放下,餘揚進了浴室,“裝好,去醫院看那隻老鼠。”
我本想說現在這個點已經過了探視的時間,不過一想他們不是正常人,醫院和病房應該也不正常,所以這探視的時間,不正常也正常。
果真,餘揚開車帶我來了一個綠化極好的私人醫院。從醫生和護士的素質以及醫院的配套設置來看,這裡不是普通病患能消費得起的地方。
吳用在六樓,有電梯,餘揚卻帶著我走的樓梯。長年缺乏鍛煉,爬到四樓我就有些虛籲,餘揚整整高出我半個樓層。
眼瞅著到六樓,餘揚突然站住,回過頭來居高臨下的盯著我看。
我被他看的心中發毛,彆過頭不和人正視,“快走。”
“小冉,我給我們的交易加上一條不可觸犯的條約。”
“什麼。”
“無論是在我們交易中,還是交易結束,你都不許屑想吳用。”
我猛的回頭看餘揚時,餘揚兩步跨下台階,按著我的肩膀推我到窗邊,“看到外邊了嗎?那個花園。”
“看到了。”秀木林立,百花爭豔,還有一個立了維納斯雕像的噴泉。
餘揚的胸膛是暖的,在我耳邊說出的話卻是陰寒至極,“如果你犯了,我在這裡給你立塊碑。在這花園裡,種滿你喜歡的花……”
我閉上眼,忍不住瑟瑟發抖。
“用不著害怕,”餘揚抱起我往樓上走,“你要當個聽話的好女孩。抱住我……”
我右手抓緊保溫盒,猶豫兩秒,把抖著的左手攀到他肩膀上。
上樓後沒走幾步,就到了吳用的病房。餘揚踹門進去後,才把我放下。我咽下口口水,掃了病房,把保溫盒放到了茶幾上。
餘揚拉了把椅子坐在病床前,盯著吳用隻看不說。
吳用本來在看電腦,見他這樣,拿下眼鏡捏了兩下鼻梁,瞪過去,“想道歉就張嘴,不想就滾,彆在這礙我眼。”
以前,吳用這麼對餘揚我並沒覺得什麼不對。此時此刻,我異常佩服他的勇氣。
餘揚對我勾勾手指,“道歉。”
我把倒出來的湯端過去,對吳用垂頭道,“吳總,對不起。”
湯舉過去,吳用微愣了下,沒接,“小冉,你去醫辦室看一眼楊醫生在不在。如果在,讓他過來一趟。”
我如若大赦,穩著心退出病房,關上門,腿一軟差點攤在地上。
餘揚是惡魔,我惹不起。我怎麼會認識這樣一個人,又怎麼會和他有那麼荒謬的交易?
一想到他剛才貼在我耳邊說的話,我就想馬上離開醫院,離開美寶國際,離開這個城市……
剛想付之於行動,手機震動了下。我拿出來掃了眼,是吳用的短信。
“彆跑,按我說的做,沒事。先去醫辦室,然後回來……”
我扶牆站起來,心中猶豫了會兒。最後,轉身去了醫辦室。
楊醫生並不在,給他的助理留了話後,我按原路返回。敲敲門,得到回應打開那一瞬,餘揚的話尾劃耳而過,“……兄弟,我不會失去第二次。”
吳用抬起左手拍拍餘揚肩膀,“我知道,好了,你電話一直在響。既然把職位接下來了,就不能放任不管。”
餘揚拿出手機,低頭掃一眼後轉身出了病房。
吳用比劃了下,我提心吊膽的把病房門磕嚴。回頭看向吳用,我道,“吳總,我辭職,還希望你能批準。”
“小冉,你怕了?”
“對,我怕了。”我靠在門上,心顫了好一會,“餘揚,他有病啊!”這人不正常,這人他!
“他沒病!”一向笑麵虎的吳用陰沉下臉色,豎起左手食指對我道,“方小冉,我隻和你說一次。餘揚他沒病,他好得很,比大多數人都好的很!他,”吳用放下手,閉上眼道,“他隻是有些偏執。而,這隻有在他麵對一些特定事情的時候才會發生。”
“什麼事?”我掰著手指一件一件數今天發生在餘揚身上的事,“把你踢下樓,出任總經理職務,吃飯,睡覺,彈琴……哪一件?你說,你說。”不等吳用回答,我深呼出一口氣,道,“不用說了,我不想知道。我現在隻想辭職,你會兌現我那十萬塊錢是吧。”
“我會。”吳用道,“半年,五十萬。留在他身邊,我保你沒事。”
我搖頭,“多少錢都不留。”
“你死都不怕,連自己都能下去刀子,會怕呆在餘揚身邊?”
我因他的話僵住,半天說不出話來。
吳用知道,他竟然知道……
麵麵相覷時,有人敲門。我回身把門打開,一個帶著黑邊眼鏡的醫生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餘揚。
吳用已經恢複那副溫和麵孔,對醫生笑道,“楊醫生,來了。”
“吳先生,怎麼樣?”楊醫生在吳用床邊站定,在吳用說句還好後,笑道,“那你叫我……”
“哦,我記得楊醫生曾經說過,你在澳洲留學時的一位好友,是專攻腦科的。”
“是啊,他現在可厲害了。臨床經驗非常豐富,手術成功率極高。就是悶葫蘆,寫論文不在行,不然……”
吳用適時抬手打斷,向我和餘揚看來,“這種事你們聽著沒意思吧。小冉,你和餘揚回去吧。”
你和餘揚回去吧。
你和餘揚回去吧。
你和餘揚回去吧……
定定看了吳用兩眼,我下了決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