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桃花像一個地震中被掩埋的幸存者一樣從石桌下的地洞裡露出半個身子,原本俊朗的臉上灰蒙蒙一片,隻有那雙標誌性的桃花眼看著我炯炯有神。
“張一凡,我帶你去見司馬青崖!”
他衝我大喊一聲,玩世不恭的臉上現出罕見的急躁之色,而後他又往外努力探了探身子,一把攥住了我的腳脖子,像墳丘中突然冒出的野鬼一樣死命把我往洞裡拖著。
我傻乎乎的站在那裡,任由著他把我往裡拖著,身子一個趔趄,險些沒被他拽倒在地上,身後的白大女神輕輕推了我一把,
“張一凡,跟他去。”
白小纖的青絲發鬢繚繞著我的脖頸,聲音如空穀幽蘭一樣飄然入耳,我心中緊張感頓時一掃而空,牽著白大女神的小手進了地洞。
那地道雖然藏在小石桌下頭,可看開口處卻是規規矩矩用水泥事先砌好了四周,豎排的鐵扶手一道道嵌在牆中,牆壁內貼著古色青磚,觸手幽涼,向下頭看去隱有昏黃的燈光泛起。
我們三人攀著扶手向下爬去,隱然看見一道白光飄然想著我們刺來!
赫然正是白玉堂嘴中噴吐而出的蛛絲——飄飄而來的“一縷青煙”!
一縷青煙來勢甚急,好像一道光般破空而來,比之白玉堂之前的出手還要淩厲幾分,顯然是司馬青崖四個字同樣入了白玉堂的耳中,攪動了這位山字頭內門高手的心境,這確實是一個矛盾的年輕人,就在方才他還處處以決然的傲氣指點打壓著我們這些“龍子龍孫”,可如今司馬青崖這四個字說出來他反倒成了最先動心的那位。
這位北江湖的第二術者心裡塞的東西太多,可念頭太多破綻也就太多,渾然不知有容乃大無欲則剛的道理。
王響亮、李佛爺一乾武夫們顧忌他,是怕的這手獨步北江湖的一縷青煙,可在我看來,白玉堂除了這一手大術,已然再沒有可以稱道的東西。
有道無術尚可求,有術無道止於術。
我突然開始有點失望,失望於我屢次聽趙大熊給我提起過如今白家山字頭是省城之內與沈家水字頭平分秋色的一方大土地,山水兩門平分了省城的地下江湖,可就是這位大土地門兒裡出來的頭牌年輕人僅僅是這種成色,我不相信我的嶽父大人——山字頭大掌櫃白蘿卜先生如果用心調教一個年輕人會如此沒有成色,唯一的答案僅僅是他把白玉堂當成了一件大殺器,
就像王老爺子如今正要對我做的這樣……
“言過其實,難成大器……”
我出神的尋思著,而後搖頭歎息了一聲,自言自語一句,恍然忘記了正在朝我咽喉飛來的一縷青煙,更沒察覺到我此時的思維早已逾越了我的身份……
我本是一個在城鄉結合部為了生活疲於奔命的文青屌絲,如果是幾個月前,我見到白玉堂這樣的高手一定會跪倒在地大呼一聲神仙饒命,可現在我的思維方式悄然發生了改變,我開始品評起他的思維、心智、身份、作用,我開始習慣抓出表象之後的真相。
幾年之後我開始明白,現在的這種思維方式,恰恰正是一門土地的思維方式,那時的陸金戈已然在我手中。
叮!
砰!
兩聲清脆的響動將我思緒硬生生打斷,是王響亮和李佛爺拚死發出來的。
王響亮眼看我傻呆呆的站在洞口,淨身小刀掛在食指上,而後淩空一躍落在我身前,刀鋒橫在胸口,一縷青煙疾射而來打在刀鋒之上,兩件天下至銳至利的寶貝碰在一起激起兩點火星子,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李佛爺突然扔掉身後的麻袋閃電一般掏出一把噴槍指向白玉堂,沈雲眼疾手快,旋風一般飛到李佛爺身前,一腳將槍口踢歪,一槍打在了屋頂之上,
我知道這樣的僵持隻在瞬息之間,下一回合的交手又要重演當年省城之夜環城高速上的慘劇,王響亮是我交心的發小,我不能扔下他見死不救,我掙紮著想爬出去,卻被身邊的白小纖狠狠一腳踹下了地道,而後自己輕飄飄跳了下來,落地之時穩穩當當……
“鍋子叔,擋住他,老東西養出的瘋狗從來不栓韁繩,哪天要是我也被咬死了,我看他上哪兒哭去!”
“王響亮、李佛爺,不想死的還不滾下來。”
“白玉堂,老東西說了不讓你惹王家道門,你殺了王響亮就不怕千年老王八王洛水毀約出山嗎?!”
白大女神站在地道底下抬頭看著上頭的光亮,似真似假的說著,話遞上去似乎立竿見影有了效果,外頭突然沒了聲響,眼看著王響亮和李佛爺倆人一前一後略顯狼狽的進了地道,跳了下來,我抬頭隱約看到李鍋子寬厚的背影立在地道出口邊上,雙手倒握刀柄,刀尖點地,一步未退。
“少爺,小姐可沒想讓您下去。”
李鍋子的聲音憨厚的向頭黃牛,聲音之中沒有一點波瀾,我很想看看這位一直追隨著白小纖的忠心死士到底有什麼本事,可李佛爺卻心有餘悸的一把關上了地道口的鐵門。
“鍋子叔有的是法兒治這條瘋狗。”
白小纖看我一臉好奇的往上頭看著,隨口解釋一句,她是那種喜歡把十分話隻講出三分的性子,我知道追問沒用,索性扭頭跟著沈桃花往前走。
這條地道顯然是經人認真打理過的,高度剛剛夠我直立行走,並未覺得格外憋屈,每隔幾米便有的燈台上放著一盞熒光燈,沈桃花隻是神色匆匆的往前方走著,那張曾經輕佻的臉上依然神色凝重。
“沈桃花,司馬青崖到底在哪裡?”
我像白癡一樣問他。
“司馬快要死了,他想死前見你一麵。”
沈桃花單刀直入的回答著我的問題,這很不符合他的脾氣,可見時間確實有些緊迫。
“可他不是早就死掉了嗎?那個墳地咱們都去過。”
我依然聽不明白。
“張一凡,你猜那個空棺材下頭是啥,也是一條地道,那地道通往司馬青崖被囚之地,要不是我不死心的往那兒下頭挖了幾鏟子,嘿,我他媽還真發現不了!”
沈桃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已經一天一夜沒有見他,看他如此蓬頭垢麵的樣子,我很難想象出他昨晚當了一隻怎樣的耗子。
“陸殘玉真是個瘋子,為了能讓自己來去自如,這條村子裡少說也被她挖出了兩條地道,一條出口在那假棺材下頭,一條出口在她屋中,當年省城之夜她輸的太慘,早已養成了自己多疑的性子。”
沈桃花步子依舊很快,語速同樣很快,顯然他是想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搞清楚事情真相,可他依然沒有回答我問題。
“為什麼司馬青崖要見我?”
我倔強的追問。
“因為這是一隻龍在臨終前想要對一個龍子龍孫的做些忠告。”
沈桃花突然說出了一句很怪的話,這句話怪到如果出自一個江湖術士之口或許會讓我的感覺好一些,可沈桃花之前的身份偏偏是一個臥底,偉大的前人民警察金色盾牌。
“什麼?”
我傻呆呆的反問,我依然沒有聽懂。
“好了,還是你自己問他吧,我們到了。”
沈桃花突然停住腳步,指了指前方,一道石門突然出現在我們眼前,石門虛掩著,微弱的燈光從裡頭泛出,而後我皺了皺眉頭,因為一股強烈的血腥味正從那扇門後散發而出,刺激著我敏銳的嗅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