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熊的問題我無法回答。
因為我已經見了太多人在改變。
我想人總是會變吧，或好或壞，或多活少，猶如萬年的巨石被萬年的風沙侵蝕，改變了原貌。
車窗外繁星滿天，偶有蟲鳴，李明把車開的不快不慢，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前方是個岔路口，往東走就是市裡，李明打了一把方向盤，突然把車停在了副道上。
趙大熊點著兩根煙，隨手遞給我一根，我接了過去。
“抽根煙，再等會兒。”
趙大熊衝我說了句。
我知道他說的是等什麼，老趙所長和宋大栓的話都不可信，他要再去陳家村，殺一趟回馬槍，看一看那個紅牆大院。
趙大熊沒心情和我聊天，整個人還沉浸在工作狀態，低頭打開包拿出方唐唐的檔案仔細看著，十分鐘的沉默後，突然扭頭看了我一眼。
“張一凡，這個方唐唐，你是怎麼認識的？”
這已經是趙大熊第二次問我這個問題，我心裡咯噔一跳。
我知道，眼前這位老同學不是這麼好騙的，可我還得繼續騙下去……
“一個朋友的孩子在她學校上學，那天我去幫朋友接孩子認識的。”
我含糊的說道。
“哪個朋友？”
趙大熊一副窮追猛打的架勢，我知道他是擔心我。
“同事。”
我含糊著。
“廠子都倒閉了，對前同事不錯啊。”
趙大熊拿話點我一下，我沒敢往下接。
言多必失，鬼知道這個有著靈敏嗅覺的優秀刑警能在我話頭裡聯想到什麼。
我沉默著，假裝沒聽見。
而後，手機響了。
來電人，白小纖。
我皺眉，看著電話，手指頭摁在接聽鍵上，沒動。
趙大熊奇怪的看我一眼。
“接啊，整天郎情妾意藕斷絲連的，談個戀愛還能談成地下黨。”
趙大熊張嘴拽詞兒挖苦我，我知道，他對白小纖的懷疑從來沒有消失過。
這是一個隻相信真相的男人。
我硬著頭皮接了電話，我還沒說話，白小纖的聲音先灌進了我耳朵裡。
“張一凡，你見著方唐唐了嗎？”
我和白小纖的對話永遠如此直接。
“沒有，商店老板死活不承認，不過我們知道邱若水住在哪裡了，一會兒過去看看。”
我多嘴，說了一句。
趙大熊的眉頭擰了起來，顯然他對我的多嘴有點兒不滿。
“邱若水住在哪裡？”
白小纖瞬間切換到冷麵無情模式，問我。
“恩……”
我看著趙大熊，猶豫著，其實我也知道，隻要有那個老鼠精在，我們去也是送死。
“不想死你就快說！”
白小纖怒了，可我一點兒不生氣，心裡甜滋滋的。
我喜歡白小纖如此在乎我。
“陳家村西邊有個紅牆大院，邱若水就住在院裡。
趙大熊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我咬咬牙，快速報出了地址。
“等著，勸住你那個傻警察兄弟先彆過去，我馬上就到。”
白小纖叮囑我一聲。
“昂。”
我心裡美開了花，賣了個萌。
“傻逼。”
白小纖賞我一句國罵，匆匆掛了電話。
我本江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我搖頭苦笑，這個不懂風情的女變態……
我嘴上笑意還未退，趙大熊的眼神兒釘子樣紮在了我臉上。
我被趙大熊看得很不舒服。
“張一凡，還是你那大有來頭的女朋友？”
我知道騙不過他，點點頭。
“想想你當年是怎麼讓林婷賣的，留點心。”
趙大熊說話總是這麼有水平，我沒吭聲。
其實我想告訴他，白小纖不是他想的那樣的，可南郊山路上李折花的一具屍體讓我所有解釋都變成了徒勞。
“差不多了，殺回去看看吧。”
趙大熊衝著李明說了一聲，李明點頭，打方向盤往回走，我想著白小纖的叮囑，急了。
“大熊，等等吧，天還沒黑透呢。”
我點點天空，漆黑一片，睜眼說瞎話。
“張一凡，我知道你是讀書人，你要是害怕先從這裡等等我們，我倆去。”
趙大熊誤會了我的意思，說道。
我急了，臉漲的通紅。
“趙大熊，你他媽太看不起我了吧，我張一凡雖然沒用，可什麼時候為了兄弟的事兒躲過！”
“現在去真太早！”
我不想在彆人眼裡成為一個懦夫，尤其那個人還是我的好兄弟，趙大熊。
“逗你呢，瞧把你急的，臉跟猴子屁股似的。”
“你是想等你女朋友吧，我知道那女的不一般，不過我自己的事兒一般不喜歡讓外人攙和，職責所在，不想搭人情。”
趙大熊嘿嘿一笑，無形間化解了我的憤怒。
李明已然掉頭朝著陳家村開去。
我知道此時再勸，趙大熊也不會聽了……
我還知道，那個名叫邱若泠的老鼠精變身後，會是何等的瘋狂，就憑我們仨，無疑得成了老鼠精的零食……
我拿出手機，悄悄編了一條短信。
邱若水住處，陳家村西邊，紅牆大院，速來，十萬火急！
信息是發給王響亮的，我知道趙大熊眼裡不揉沙子，和王響亮水火不容，沒敢打電話，生命攸關，隻能請王家的小刀主跑一趟了。
收到，等著。
五分鐘後，我收到了王響亮的回複，四個字兒，簡短明了，一如王響亮的脾氣。
車很快到了陳家村的村口，我們沒敢把車開進去，就放在了村口，偷偷的進了村兒。
陳家村裡這幾年財政大有好轉，路也修了，電了也接了，每家每戶都隱約可見燈光。
農村人休息的早，快九點的時候，小路上已經不見人影了。
我們按著宋大栓老婆的指點，一直往西走，隱約見到一座鮮紅色院牆出現在前方，牆頭都比周圍幾家高出了許多。
“就是這兒了！”
趙大熊衝我點點頭，我們剛想往前走，猛然前方一束燈光照在了趙大熊臉上！
趙大熊拿手一檔光束，睜眼往前瞧了瞧！
赫然是派出所所長老趙！
老趙手裡拿著手電筒，身後跟著烏壓壓一群人，全是精壯的漢子，依稀都是本村的熟麵孔，我甚至還看到了宋大栓也出現在了人群裡！
“小趙，我料著你也得回來，我可等你等了好一陣子了！”
趙所找笑眯眯的衝趙大熊說著，一副正中下懷的得意表情。
“這回馬槍還是你教的呢，老趙。”
趙大熊看著老趙所長，感慨一句。
“我記得剛畢業那年，跟著你實習，記得那年鎮上有夥子外來人，專門攔路搶劫，聽說是個小團夥，四五個人，還有個拿槍的，那陣子人心惶惶，晚上都沒人敢出門，這案子落到你手裡，三天就查出了那夥人的落腳地兒，咱們去踩點，敲了人家門，一看人多，你連說是走錯路門，退了出來，本來我想回去叫支援，你攔著不讓，說剛才聞見酒味兒了，再等等，殺他一個回馬槍。那天咱們一直等到晚上一點，夜深人情的時候翻牆頭破門而入，那四個小子喝的醉醺醺的，一個沒醒，咱沒費一槍一彈，一窩端了他們。”
“從那時候起，我就記住了你的回馬槍。”
一段往事從趙大熊嘴裡說出來，落在老趙所長耳朵裡，老趙臉上的表情突然有點兒不自然起來。
“陳年舊事了，早忘了。”
老趙拿著手電筒，感慨一聲。
趙大熊犀利的眼神兒落在老趙臉上，老趙輕輕把頭扭到了一邊兒。
“老趙，我就是想不明白，當年那麼儘職儘責的一個老警察，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你當年告訴我，警察是個良心活兒，我現在想問你一句，老趙，你他媽的良心上哪兒去啦？！”
趙大熊猛然一聲大吼，雙目通紅的喝問一聲。
看得出來，這個耿直的漢子無法接受當年那個領路人的如此轉變。
“我的……良心……都交給陳家村啦……”
“啥也彆說了，既然你們要查‘邱天師’，今天一個也不能活著出去了！”
老趙所長輕輕一揮手，身後的漢子們拿著家夥兒向潮水一般向我們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