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張力與李虎的表情也僅僅隻是有些驚訝,旋即恢複平靜,倆人在我身邊走過,甚至都沒多看我一眼,快步走到王洛水身後,站住。
人民警察張力同誌與偉大的工人階級代表李虎先生麵對一個拿辣條當珍饈的老屌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崇敬之情。
“大先生,我們來了。”
張力抿抿嘴,輕輕說了一句,聲音小到幾乎不可耳聞,似乎生怕驚嚇到王洛水一樣。
王洛水沒有起身,也沒有扭頭,抱著手裡的方便麵桶使勁,塑料叉子撥拉著桶裡最後一絲方麵殘渣,我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王洛水,因為我從沒見過如此“趕儘殺絕”的吃相……
王洛水將方便麵桶放在腳邊,從袋子裡抽出一根兒辣條,咬下半截,在嘴裡又是一陣哢吧哢吧的咀嚼,而後,袖子一抖,裝蛐蛐的小盒從袖子裡甩了出來,盒子打開,露出吸土大王金燦燦的腦袋。
如今我早已不敢再小瞧這隻金頭蛐蛐,一擊洞穿苗疆蠱王餘天青的腦殼,薩姆彈一樣打殘孔乙己四肢,我是親眼看到的,在我的印象中,眼前的吸土大王足以和《聊齋誌異》裡所講的那隻獨鬥大公雞的蟋蟀相媲美,不或許還要牛逼!
我近乎已經成了吸土大王的忠實粉絲。
而後,我的臉很快就綠了。
王洛水的嘴巴吧唧吧唧的咀嚼著,而後把半截嚼爛的辣條狠狠吐在了盒子裡,正好蓋在吸土大王腦袋上……
“道門王洛水,有請昭靈吸土大王進食。”
王洛水的聲音格外嚴肅,看在我眼裡有點兒想吐。
原來偉大的吸土大王是吃辣條長起來的,還他媽是王洛水嚼過的辣條!
我覺得這個世界一點兒都不好了!
王洛水輕輕把盒子扣上,寶貝似的把蛐蛐盒子放進袖子裡,終於站了起來,扭頭看向張力與李虎。
“就你們倆人麼?”
王洛水倆手背在身後,此時再也沒有一絲猥瑣的樣子,陰森森的聲音帶著一副馬龍白蘭度的派頭。
“小刀主最近用人用的緊,大夥兒抽不開身,隻有我們倆了。”
我知道小刀主是說的王響亮,王家道門的兩位爺們兒在張力李虎口中有著如此稱呼,讓我感到大為新鮮。
人民警察張力同誌小意的察看著老屌絲王洛水的臉色,似乎生怕一句話說的不對就要惹怒了眼前這個老人一樣。
眼前如此和諧的一幕隱隱讓我產生了一絲人民當家作主的幻覺。
“你們倆也就夠了,死了一個人,死了八條畜生,還有三條斷胳膊斷腿兒,一起扔到西山處理掉。”
王洛水冷冰冰的眼神兒掃向胖保安的屍體,聲音很平靜,可臉上的那份疲倦卻又更深了幾分。
“大先生,這人是讓狗咬死的?”
李虎詫異的看了看血淋淋的現場,問了一句。
“不是狗,是野狗子。”
王洛水看了李虎一眼,似乎對李虎的插眼很是不悅。
李虎自知失言,惶恐的低下頭去。
“野狗子是山精的一種,生性凶殘,專食活物腦漿,這東西我也隻是聽聞,見天頭次見著,可以八隻全死了,本想養一隻看看。”
王洛水話說到最後,隱隱有些遺憾,即便如今他在張力李虎麵前表現的如此深沉穩重,可依然帶出了獵奇的秉性。
我自小和老屌絲打交道,知道這位老人喜歡新奇的物件,小學時候一部名叫《四驅小子》的動畫片兒風靡大陸,四驅車熱潮滾滾而來,我忍受著饑餓的煎熬攢了二十塊錢買了一輛名叫天皇巨星的四驅車,那時候我年紀小沒心眼,傻乎乎的拿著新車去找王響亮玩,王洛水仗著人高馬大一手搶了過去,在把玩兩遍之後很是好奇馬達的工作原理,拿出工具箱一錘子砸在車上,很是滿意的看到了小馬達的工作原理……
從此我再未往王家道門裡帶過玩具……
現在王洛水的眼中同樣露出了新奇的神色。
王洛水對白小纖說,天下沒有不變的人和事,可我相信,這個曾經險些乘龍而去同時又對孩子玩具感興趣的老屌絲從未變過,即便如今他在張力李虎的眼中如此高不可攀。
野狗子我是有所耳聞的,中國古代閒適文人們創造的偉大的誌怪筆記係統幾乎囊括了這片大陸上所有的山精鬼怪。
《聊齋誌異》中曾有野狗子的記載,言說於七之亂時,曾有人親見野狗子食用人腦,後被野狗子發現,奮力搏鬥之下打下野狗子獠牙,中間彎曲末端鋒利長約四寸,與眼前八隻死狗的獠牙一模一樣……
我是書蟲子,自然懂得其中曲折,王洛水隨口說出來,這份見識卻是讓我佩服的,想來食用垃圾食品降低智商的傳聞並不太過可靠……
“大先生,西山路遠,挖墳埋人又要時間……”
張力心細,看看屍體,又抬頭指指夜幕,我低頭看表,已然是淩晨兩點。
“張一凡,他們人手不夠,你也去幫個忙吧。”
王洛水幾乎是想也沒想,把活派在了我身上。
“憑啥?!”
我瞪眼看看胖保安那具屍體,瞪大了眼睛。
我本就為無力救下這位憨厚的胖保安感覺愧疚,而此時王洛水卻讓我去做一件毀屍滅跡的缺德事兒,我有點急。
“明天報案,警察查到你,你說的清楚嗎?”
王洛水瞪我一眼。
“我……”
我一愣,我突然發現這與李折花之死一樣,同樣是一件說不清楚的事實。
人是一個叫孔乙己的土夫子殺的,可老屌絲一隻蛐蛐廢掉了孔乙己的手腳,這種玄幻故事般的情節警察是不會信的,更何況……
現在明明就有一位人民警察在參與我們毀屍滅跡的活動……
“凡哥,大先生也是為了您好,麻煩你給我們搭把手吧。”
張力知道我的名字,擠出一絲笑容,笑容裡隱隱帶著點諂媚,輕輕拍了拍我肩膀,恍然與第一次在肯德基初見時判若兩人。
我愣愣的點點頭,看了白小纖一眼,白大女神的臉上並沒有一絲異樣,好似這本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張一凡,你後悔了?”
老屌絲看著我,幽幽問了一句。
我知道他在問什麼,當我看到那個世界的殘暴時,我是否後悔了。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隻知道白小纖在乎我,而我同樣在乎白小纖,為此我值得付出很多代價。
“張一凡,早去早回,彆弄臟衣服,我在這裡等著你。”
白大女神叮囑著我,唯一的一絲善意讓我冷冰冰的身軀感覺一絲溫暖。
我楞楞的走到小貨車邊,眼睜睜看著張力打開後車廂,把胖保安的屍體和八隻死狗外加孔乙己的殘肢斷臂一齊扔了進去,哢嚓,鎖上了車廂大門。
“凡哥,上車吧。”
張力看我的眼神兒很是親昵,話裡帶著格外的恭敬,可這絲毫沒有讓我感到一絲喜悅。
我上車坐在了後座上,李虎開車,張力坐在副駕上,汽車在轟鳴聲中駛出寒潭湖,向著西山墓地開去。
“凡哥,我早就知道你的,你是小刀主的兄弟,老爺子拿你當親孫子看,這些年您進進出出王家老宅,我們每個人心裡都倍兒清楚,現在大家亮明了身份,以後有事兒您說話就成……”
張力似乎很珍惜這次與我相處的幾乎,滔滔不絕的說著熱情過度的親絡話。
“為什麼?”
我在後視鏡裡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龐,腦海中恍然是張力穿著警服的樣子。
“什麼?”
張力一愣。
“你是警察。”
我在強調著他的身份。
“可我首先是王家門徒。”
張力不假思索的回答,語氣如朝聖者般堅定。